意識像是被扔進滾筒洗衣機，在金色光芒里翻來覆去。等我終于抓住一絲“實感”時，發現自己正趴在意識塔的廢墟上，嘴里塞滿了沙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味——是真的鐵銹，不是神經模擬的錯覺。

“醒了就趕緊起來！”老K的破鑼嗓子在耳邊炸響，他正用步槍托砸向一只撲過來的意識守衛，金屬碰撞聲震得我耳膜發疼，“再裝死，就得被這些玩意兒分尸了！”

我掙扎著爬起來，后背的傷口又裂開了，血浸透紗布，黏在作戰服上，又冷又硬。抬頭望去，意識塔已經塌了一半，金色的光芒正從裂縫里往外滲，像融化的黃金，而那些光芒所過之處，意識守衛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發出無聲的哀嚎。

“伊娃……”

“別找了。”鷹眼的弩箭精準地射穿一只守衛的頭顱，她的側臉沾著血，表情卻異常平靜，“核心爆了，她和零一起……消散了。”

消散了。

這個詞像塊冰磚砸進胃里，我想起伊娃抱著破布娃娃的樣子，想起她最后那句“幫我把光送出去”，突然攥緊了拳頭。銀鎖還掛在脖子上，只是上面的花紋不再發光，變得黯淡無光，像塊普通的金屬。

“別愣著！”鐵牛拽著我往廢墟外跑，他的胳膊上纏著新的繃帶，滲出的血把紗布染成了深褐色，“意識場在崩潰，再不走，我們都得被卷進數據亂流里！”

身后傳來意識塔倒塌的轟鳴，金色光芒徹底爆發，像一顆小太陽，把整個禁忌綠洲照得如同白晝。那些意識守衛在光芒中紛紛潰散，化作無數光點，升向天空，像一場遲來的葬禮。

我們鉆進越野車時，最后一絲金光從后視鏡里消失，沙漠重新被黑暗籠罩，只剩下風卷著沙礫的呼嘯，像誰在低聲哭泣。

“接下來去哪？”我癱在后座，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老K盯著戰術地圖，手指在屏幕上劃過一片標著“廢棄礦場”的區域：“找09。”

“09？”我愣住了——那個被暗網科技改造的實驗體，在機械城和我們交過手，后來被洛影引開，就沒了消息。

“意識塔的殘骸里，有09的能量殘留。”老K調出一份掃描報告，上面的紅色軌跡直指礦場，“他在往礦場深處跑，像是在躲什么，又像是在……引我們過去。”

鷹眼突然插話：“暗網科技的實驗日志里提過，09是‘共生體計劃’的唯一成功品，身體里植入了量子芯片，能和數據核心產生共振。現在核心爆了，他很可能是唯一能定位零殘余意識的線索。”

“或者，他本身就是個陷阱。”我想起09那雙沒有感情的眼睛，像臺精密的殺戮機器，“洛影說過，暗網科技給實驗體都植入了自毀程序，一旦失控就會引爆。”

“就算是陷阱，也得去。”老K踩下油門，越野車在沙漠里劃出一道弧線，“零雖然消散了，但它的意識碎片肯定還在，不找出來，遲早是個禍害。而且……”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些，“洛影死前說，09的記憶里，藏著暗網科技人體實驗的證據。”

洛影。

這個名字一冒出來，心里就像被針扎了一下。我摸了摸口袋里那個小小的芯片——她留給我的“阿柒的意識備份”，芯片表面還殘留著她的體溫，冰涼又清晰。

“她還說什么了？”

“沒了。”老K的語氣有點不自然，“她只來得及塞給你芯片，就……”

后面的話他沒說，但我們都知道。后視鏡里，禁忌綠洲的方向已經徹底黑了下去，連一絲光都沒剩下，仿佛那里從未有過什么意識塔，也從未有過一個穿著白裙的小女孩，用生命點亮過光芒。

越野車顛簸了三個小時，終于抵達廢棄礦場。礦洞口纏著生銹的鐵絲網，上面掛著塊腐朽的木牌，寫著“輻射超標，禁止入內”，字跡被風沙侵蝕得快要看不清了。

“就是這兒。”老K熄滅引擎，用戰術手電照向礦洞深處，光束被黑暗吞噬，連一點回音都沒有，“09的能量軌跡到這里就斷了，像是憑空消失了。”

鐵牛扛起火箭筒，往礦洞口的鐵絲網踹了一腳，鐵絲嘩啦作響，露出里面黑黢黢的通道：“管他是人是鬼，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礦洞比想象中寬敞，像是被人為拓寬過，巖壁上還能看到新鮮的鑿痕，地上散落著軍用罐頭和彈殼，顯然最近有人來過。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和機油混合的味道，和暗網科技實驗室的氣味一模一樣。

“不對勁。”鷹眼突然停下，舉著弩箭指向右側的岔路，“這里的輻射指數很奇怪，忽高忽低，像是有人在人為干擾。”

戰術手環的屏幕上，輻射數值果然在瘋狂跳動，從“安全”驟升到“致命”，又瞬間跌回“警戒”，像個壞掉的心臟監測儀。

“是09。”老K壓低聲音，“他的量子芯片能干擾周圍的能量場，這是在給我們發信號。”

“發信號？”

“要么是求救，要么是警告。”老K示意我們分散警戒，自己則貼著巖壁往前走，“礦洞深處有個信號屏蔽區，掃描不到里面的情況，09很可能就在那。”

走了大約十分鐘，通道突然開闊起來，像是個地下倉庫，堆放著生銹的礦車和破損的機械臂。倉庫中央有個用鋼板搭成的臨時掩體，上面布滿彈孔，掩體旁的地面上，有一灘還沒干涸的血跡，顏色是詭異的銀白色——是09的血！

“他受傷了。”我蹲下身，用手指沾了點血跡，指尖傳來微弱的電流感，“傷口應該在左臂，失血不少。”

掩體后面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像是金屬摩擦的聲音。老K立刻舉槍對準掩體：“09？是你就出來！”

沉默了幾秒，掩體后緩緩走出一個身影——果然是09。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著，作戰服被撕開一個大口子，露出里面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骨骼，銀白色的血順著指尖往下滴，在地上匯成一灘小小的水洼。

他的眼睛還是那么冷，卻少了幾分機械感，多了一絲……痛苦？

“別開槍。”09的聲音很沙啞，像是很久沒說話，“我不是來打架的。”

“那你引我們來做什么？”鷹眼的弩箭始終沒放下。

09沒回答，只是轉身走向倉庫角落的一個鐵箱，用沒受傷的右手打開箱蓋，里面不是武器，而是一堆泛黃的文件和一個老舊的數據盤。

“這些是……”

“共生體計劃的實驗報告。”09把文件扔給我們，“暗網科技在礦洞里建了秘密實驗室，我是第9個實驗體，也是唯一活下來的。”

文件上的照片讓我胃里一陣翻涌。最后一頁是09的檔案，眼神里還帶著恐懼，和現在這副冰冷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們往我身體里植入了量子芯片，讓我能控制機械義體，還能吸收周圍的能量自愈。”09抬起左臂，金屬骨骼上的線路正在閃爍，“但芯片會不斷侵蝕我的意識，讓我越來越像機器，越來越……記不起自己是誰。”

老K突然一拳砸在鐵箱上，礦車哐當震動：“暗網科技的這群畜生！我當年巡邏時就覺得礦洞不對勁，好幾次看到有孩子被送進來，他們卻說只是‘物資運輸’！”

“你想讓我們幫你什么？”我看著09，他的眼神里有掙扎，不像完全被操控的樣子，“拆除芯片？還是……復仇？”

“都不是。”09的目光落在我脖子上的銀鎖上，“我需要你的意識，幫我激活這個。”他從鐵箱里拿出一個巴掌大的金屬球，表面刻著和銀鎖一樣的花紋，“這是實驗室的主控鑰匙，能打開地下三層的‘意識監獄’，里面還有幾十個和我一樣的實驗體，他們還沒被完全改造，還有救。”

“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的意識里有‘錨點’。”09的聲音低了下去，“和林辰有關的錨點。量子芯片對這種錨點有反應，只有你能讓鑰匙生效。”

倉庫突然劇烈震動，頭頂的礦燈晃得厲害，巖壁上落下簌簌的碎石。09的臉色變了：“他們來了。”

“誰來了？”

“暗網科技的‘清道夫’，專門處理失控實驗體的。”09突然拽起我往倉庫深處跑，“沒時間解釋了！鑰匙在我體內，必須在他們突破防線前打開監獄，否則所有人都得死！”

身后傳來密集的槍聲，鐵牛的喊叫聲和爆炸聲混在一起，顯然清道夫已經沖進了礦洞。我被09拽著鉆進一條狹窄的通道，通道壁上布滿了抓痕，像是有人在這里絕望地爬行過。

“這些抓痕是……”

“以前的實驗體留下的。”09的聲音很沉，“他們想逃出去，卻被芯片控制，最后都死在了這里。”

通道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鐵門，上面有個圓形的鑰匙孔，和09拿出的金屬球完美匹配。09突然按住我的手，把銀鎖貼在鑰匙孔上，同時將自己的金屬手臂貼了上去。

“你要干什么？”

“鑰匙需要‘共生能量’才能激活。”09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決絕，“我的芯片能量，加上你的錨點意識，才能打開門。但這會……”

他的話沒說完，銀鎖突然爆發出紅光，和09手臂上的線路產生共鳴。鐵門發出刺耳的嗡鳴，緩緩向內打開，露出里面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階梯兩側的牢房里，隱約能看到蜷縮的人影——是那些還沒被改造的孩子！

而09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銀白色的血液順著指尖滴落在地，很快蒸發成一縷青煙。

“你在消散！”

“這是代價。”09的臉上第一次露出類似“笑”的表情，雖然很微弱，“芯片能量耗盡，意識就能……解脫了。”

他突然把那個數據盤塞進我手里：“里面有實驗室的坐標和清道夫的部署圖，交給……值得信任的人。”

通道口傳來清道夫的喊叫聲，腳步聲越來越近。09猛地把我推下階梯：“快走！別回頭！”

我順著階梯滾下去，回頭時看到09轉身沖向通道口，金屬手臂突然變形，化作一把鋒利的長刀，迎著清道夫沖了上去。他的身影在槍聲中顯得格外單薄，卻像一道不肯折斷的脊梁。

鐵門在我身后緩緩關閉，隔絕了上面的槍聲和09的嘶吼。階梯下的牢房里，孩子們睜著驚恐的眼睛看著我，他們的身上都插著細細的管子，連接著墻壁里的機器，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稚氣。

其中一個小女孩突然抓住鐵欄桿，怯生生地問：“哥哥，我們……能出去嗎？”

我握緊手里的數據盤，銀鎖在胸口發燙，像有什么東西正在覺醒。09的實驗報告、09消散前的眼神……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拼湊起來，指向一個更可怕的真相——暗網科技的實驗從來不止“共生體計劃”，他們在礦洞里養的，或許不只是實驗體，還有更恐怖的東西。

牢房深處傳來奇怪的低吼，不是人類的聲音，也不是變異體的嘶吼，更像是某種龐大的機械在蘇醒。孩子們突然尖叫起來，指著黑暗的盡頭，臉上露出極度的恐懼。

我舉起步槍，戰術手電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牢房最深處的陰影——那里蜷縮著一個巨大的身影，一半是機械，一半是血肉，無數根管子從它身上延伸出來，連接著每個牢房，而它的眼睛，正閃爍著和09一樣的紅光。

是另一個實驗體，而且比09龐大得多，恐怖得多。

“它是……1號實驗體。”一個男孩顫抖著說，“他們說，它是……完美的作品。”

鐵門上方的警報突然響起，紅色的警示燈在牢房里閃爍，像在為即將到來的屠殺倒計時。我看著那個緩緩抬起頭的巨大身影，突然明白了09最后那句話的意思——

他引我們來，不只是為了救孩子，更是為了……讓我們看到暗網科技真正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