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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京華

暮春將盡,京城的繁華帶著北地特有的干燥與威儀。巍峨的宮墻,筆直的御道,往來皆是高冠博帶、朱輪華轂,空氣里浮動著權力與富貴交織的獨特氣息。一輛掛著沈家徽記的青綢馬車,在車水馬龍中顯得毫不起眼,轆轆駛入內城一處不算頂豪闊、卻也清雅的三進宅院——這是沈家在京城的別業。

沈清沅扶著蘭香的手,緩緩踏下腳凳。她依舊是一身素凈的月白細棉長褙子,鴉青發髻松挽,僅簪著那支素白玉簪。京城的春風,比揚州更烈,吹得她衣袂翩躚,身形更顯單薄伶仃。她抬眸望向遠處層疊的屋脊飛檐和隱約可見的皇城輪廓,眼底那抹寒玉般的清冽在陌生的喧囂中沉靜如淵。

“清元財鬼”的污名,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因遠離揚州而消散,反而在這權貴云集的天子腳下,發酵出更為刻毒的惡意。沈家此番入京,名為沈修文打理京城鹽務,實則是王氏借著娘家王侍郎的門路,意圖為沈云崢謀取實缺,更重要的,是想將沈清沅這枚“災星”徹底隔絕在遠離揚州、遠離宋府視線的地方。

甫一安頓,沈修文與王氏便帶著重禮四處拜謁京中故舊與王侍郎一系的官員。沈清沅被勒令“安心靜養”,實則如同隱形人般被禁足在別業最偏僻的東廂小院。然而,無形的流言卻像長了翅膀。

“聽說了嗎?沈家那個‘清元財鬼’也進京了!”

“克死生母,敗光家財,被丟在孤魂莊還能爬回來,把自己腿都弄斷的妖孽?”

“可不是!聽說在揚州還鬧得王爺失態,蕭大人都驚動了!邪門得很!”

“晦氣!誰家沾上誰倒霉!沈家也是心大,還敢往京城帶?”

“王侍郎府上過幾日賞花宴,帖子都沒敢給她下吧?”

這些鄙夷不屑的議論,如同細密的冰針,透過高墻深院,扎入沈清沅耳中。她坐在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玉簪簪身,窗外一樹晚開的梨花正簌簌飄落,雪白的花瓣如同祭奠的紙錢。為沈清沅正名,洗刷這“清元財鬼”的污穢烙印,是她對這具軀殼、對那個無聲湮滅靈魂的承諾,更是她立足京城、撬動前世仇讎的第一步!這污名不除,她永遠是沈家可以隨意丟棄的垃圾,是貴人眼中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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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往往與危機并存。

京城近日并不太平。春闈在即,禮部卻爆出一樁驚天弊案——試題疑似泄露!龍顏震怒,下令嚴查。負責此案的,正是圣眷正隆、以鐵腕與智計聞名的刑部侍郎——蕭瑾瑜。

蕭瑾瑜的身影,在京城的權貴圈中,比春日的陽光更引人注目。他依舊是一身月白暗紋襕衫,腰間攢珠玉帶松束,墨發鎏金冠,幾縷發絲垂落于削瘦冷白的頰側,襯得面若敷雪。眉如墨裁,眼尾微挑處似含秋水,然而眸光流轉間,那寒星般的銳利,比在揚州時更盛幾分。他步履從容地出入大理寺、刑部、甚至宮禁,所過之處,空氣都仿佛凝滯了幾分。唇線清俊,唇角常噙著一抹溫雅笑意,可當他指節輕叩案牘,腕間那只羊脂白玉鐲與拇指上的玉扳指相碰,漾開的冷光與那洞悉一切的清明眼神,足以讓心懷鬼胎者骨髓生寒。他如同一方置于御案之上的和田暖玉,溫潤光華之下,是凜冽的鋒芒與生人勿近的矜貴。

查案的風暴迅速席卷京城。蕭瑾瑜手段雷霆,順藤摸瓜,竟牽連出數位朝中官員,一時間風聲鶴唳。沈家二老爺沈修武,在揚州時便主管鹽務部分賬目,為人貪婪,手腳本就不甚干凈。其子沈云峰在京中掛了個閑職,仗著沈家財勢和王侍郎的門路,結交了不少紈绔,其中便有此次涉案的一位禮部小吏之子。蕭瑾瑜的案牘之上,沈云峰與其狐朋狗友狎妓宴飲、揮霍無度的記錄赫然在列,雖暫無直接證據指向泄題,但其行跡可疑,已被列入監察名單。

消息傳到沈家別業,沈修文驚得打翻了茶盞!二房若出事,整個沈家都要受牽連!他急召沈修武密議,書房內低吼與辯解聲隱隱傳出,氣氛壓抑至極。王氏更是坐立不安,生怕牽連到兒子的前程,看向東廂的目光,怨毒中更添了幾分“災星招禍”的篤定——若非這“清元財鬼”進京帶來晦氣,二房怎會撞上蕭瑾瑜的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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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呈王府內院深處,芙蓉帳暖,熏香甜膩。

呈納景斜倚在貴妃榻上,臉色有些灰敗,眼下帶著濃重的青影,一杯接一杯地灌著烈酒。自揚州歸來,“沈清沅”三個字和那雙冰冷平靜的眼眸,如同夢魘般日夜糾纏著他。越是告訴自己那只是個有幾分相似的瘸子,心底那份源自孤魂莊的寒意與恐懼就越發清晰。

“王爺…”一個嬌媚入骨的聲音響起。一只染著蔻丹的纖纖玉手按住了他執杯的手腕。榻邊,偎著一個身著桃紅薄紗襦裙的女子,云鬢半偏,媚眼如絲,正是他最寵愛的侍妾——玉芙。她出身教坊,心思玲瓏,最擅察言觀色,投其所好。此刻,她眼波流轉,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擔憂與好奇,“您又在想揚州那個…沈家女了?”

呈納景煩躁地甩開她的手:“一個粗鄙商賈之女,有什么可想!”

玉芙卻不惱,反而更貼近些,吐氣如蘭,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蠱惑:“王爺,妾身可聽說了些趣事呢。那沈清沅,在揚州時便邪門得很。克母敗家是舊事不說,孤魂莊那種地方,尋常人熬不過一冬,她斷著腿爬回來了!還引得王爺您…那般失態。更邪乎的是,蕭大人那樣的人物,竟對她另眼相看,說什么‘弦有悲聲’、‘琴心未泯’…王爺不覺得奇怪嗎?”

她的話,如同毒蛇吐信,精準地撩撥著呈納景心底最深的恐懼與猜疑。他猛地攥緊酒杯,指節泛白。

玉芙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精光,聲音更柔更媚,如同情人低語,卻字字淬毒:“妾身愚見,事出反常必有妖。那沈家女,要么是用了什么邪術魅惑人心,要么…就根本不是原來那個人!王爺您想,孤魂莊那地方…陰氣多重?會不會…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借了她的皮囊?”她說著,自己先打了個寒噤,往呈納景懷里縮了縮,“妾身想想都害怕…王爺您是真龍血脈,陽氣最盛,若那東西真是沖您來的…”

“住口!”呈納景厲聲喝斷,臉色卻已煞白如紙,額角滲出冷汗。玉芙的話,將他潛意識里最恐懼的猜測血淋淋地剖開!借尸還魂?蘇衡芷的鬼魂回來索命?!這個念頭讓他渾身發冷,如同墜入冰窟!

“王爺息怒!”玉芙連忙跪伏在地,做出一副惶恐模樣,“妾身只是…只是擔心王爺!若她真是…那東西,留在京城,終究是禍患!不如…咱們想個法子,讓她自己露出馬腳?若真是妖邪,必有異于常人之舉,到時…王爺便可請高人收了她!永絕后患!也免得…臟了王爺的手。”她抬起頭,眼中閃爍著陰毒算計的光芒。

呈納景胸膛劇烈起伏,眼神混亂而狠厲。恐懼最終化為毀滅的沖動。他盯著玉芙,聲音嘶啞:“你…有何主意?”

玉芙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湊近呈納景耳邊,低語起來。密謀的低語在甜膩的熏香中彌漫,編織著一張針對沈清沅的惡毒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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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后,王侍郎夫人牽頭,在府中舉辦了一場“賞春雅集”。名義上是賞花品茗,實則是京中貴婦貴女們交際攀附、炫耀門楣的秀場。王氏費盡心機,終于為沈清瑤求來了一張帖子,卻嚴令沈清沅不得踏出東廂半步。

“你安心在屋里養著,外頭人多眼雜,免得沖撞了貴人!”王氏的語氣不容置疑,眼神卻帶著深深的戒備與厭棄。她不能讓這“災星”毀了清瑤在京城的初次亮相。

沈清沅垂眸應下,面上溫順,心中卻一片冷然。她需要走出這樊籠,需要直面京城貴人的鄙夷,更需要一個能讓她發出聲音的舞臺!

轉機來得猝不及防。雅集前一日,沈家別業迎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宋靜姝姑奶奶身邊那位曾送信的心腹嬤嬤。嬤嬤帶來了一匣子京城時興的點心和幾匹素雅的杭綢,言談間,狀似無意地提及:“…姑奶奶知道二小姐在京中,很是掛念。后日靜安寺有場祈福法會,主持是姑奶奶的舊識,講經極好。姑奶奶想著,二小姐身子弱,去聽聽經,靜靜心,沾沾佛氣,也是好的。”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窗外,“這京城的春日,看著繁華,風卻大得很,不如佛門清凈地安穩。”

沈清沅心頭雪亮。這哪里是讓她去聽經?分明是宋靜姝在為她創造機會!靜安寺法會,雖不及侍郎府雅集顯赫,但京中信佛的貴婦貴女不在少數,亦是一個重要的交際場合!更重要的是,這是宋府遞來的橄欖枝!

她起身,對著嬤嬤深深一福,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激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清沅謝姑奶奶掛念。后日定當誠心前往,聆聽佛法。”

嬤嬤滿意地點點頭,留下東西便告辭了。王氏得知后,臉色鐵青,卻無法阻攔宋府的意思,只得咬牙默認,只再三警告沈清沅“謹言慎行,莫要丟人現眼”。

靜安寺法會當日,香客如織。沈清沅依舊是一身素凈月白襦裙,鴉青發髻,素白玉簪。她拄著手杖,在蘭香惴惴不安的陪伴下,一步步踏上寺前長長的石階。腿骨處傳來陣陣悶痛,每一步都異常艱難,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然而,她的脊背挺得筆直,眼神沉靜如水。

甫一踏入香煙繚繞的大殿,無數道目光便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她身上。

“看!那就是沈家那個‘清元財鬼’?”

“嘖,果然一臉晦氣相!還瘸著腿!”

“宋家怎么還讓她出來?不怕沖撞菩薩?”

“小聲點…聽說宋家姑奶奶憐惜她…”

“憐惜?克母敗家的命格,佛祖都嫌晦氣吧?”

低低的議論聲,如同細密的毒針,裹挾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嫌惡與幸災樂禍,從四面八方涌來。那些衣著華美、珠光寶氣的貴婦貴女們,如同躲避瘟疫般,在她經過時下意識地后退半步,用手帕掩住口鼻,仿佛她身上帶著什么不潔的氣息。“清元財鬼”四個字,如同無形的烙印,將她隔絕在繁華之外,釘死在恥辱的泥沼里。

沈清沅仿佛渾然未覺。她目光平靜地掠過那些或輕蔑、或好奇、或畏懼的臉孔,徑直走到大殿角落一個不起眼的蒲團前,艱難地、卻穩穩地跪坐下來。她雙手合十,閉目垂首,姿態虔誠。那份在洶涌惡意中巋然不動的沉靜,竟奇異地壓下了周遭的些許議論。

法會開始,高僧講經,梵音陣陣。沈清沅閉著眼,心緒卻如潮翻涌。那些鄙夷的目光,刻薄的話語,如同烙印般燙在心頭。為沈清沅正名!這念頭從未如此刻骨!這污名不洗刷,她寸步難行!

就在法會臨近尾聲,眾香客準備離場之際,異變陡生!

一個穿著粗布衣裳、頭發花白、神色凄惶的老婦,突然從人群中踉蹌著沖了出來!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個褪了色的舊荷包,直直沖到沈清沅面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姑娘!姑娘!您行行好!救救我那苦命的孫兒吧!”老婦涕淚橫流,聲音嘶啞絕望,重重磕頭,額頭瞬間青紫一片!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大殿內瞬間一片死寂,所有目光再次聚焦!

沈清沅睜開眼,看著眼前這陌生的老婦,眉頭微蹙。

“老婆子!你做什么?!休得沖撞貴人!”知客僧慌忙上前呵斥。

老婦卻不管不顧,死死抓住沈清沅的裙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嚎道:“姑娘!您是活菩薩!揚州城都傳遍了!您在孤魂莊遭了那么大的罪,都能活著回來,還得了青天大老爺的公道!您是有大福氣的人!老婆子求您!求您發發慈悲,借老婆子一點福氣,救救我那得了瘟病快死的孫兒吧!老婆子給您磕頭了!”她說著,又砰砰砰地磕起頭來。

“清元財鬼”有大福氣?借福氣救命?

這荒謬絕倫的哭求,如同一個巨大的諷刺,瞬間引爆了原本壓抑的鄙夷!

“噗!借‘財鬼’的福氣?怕不是嫌死得不夠快吧?”

“這老婆子莫不是瘋了?”

“瘟病?天!快離遠點!別染上晦氣!”

“果然是‘災星’,到哪兒都招來這種不干不凈的事!”

刻薄的議論聲如同沸水般炸開!一道道目光如同利刃,刺向跪在角落的沈清沅,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嫌惡與避之唯恐不及。仿佛她和她面前的老婦,就是這佛門凈地最大的污穢!

蘭香嚇得臉色慘白,想上前拉開老婦,卻被那絕望的力量甩開。

沈清沅低頭看著哭嚎不止、額頭滲血的老婦,又抬眼掃過周遭那些冷漠、鄙夷、如同看戲般的貴人們。一股冰冷的怒意自心底升騰!好毒的計策!當眾坐實她“招災惹禍”、“不祥晦氣”的名聲!這老婦,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盆臟水,已經當著京城貴人的面,狠狠潑在了她身上!潑在了“清元財鬼”這塊早已污穢不堪的招牌上!

她緩緩抬起手,并未去攙扶老婦,而是伸向自己發髻。指尖觸碰到那冰涼的素白玉簪。

就在這千鈞一發、惡意鼎沸之際——

“阿彌陀佛。”一個清越平和、卻帶著無形威壓的聲音,如同梵鐘清鳴,穿透了殿內的喧囂嘈雜。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大殿側門處,蕭瑾瑜一身月白常服,負手而立。他不知何時到來,又聽了多久。陽光自門外涌入,勾勒出他頎長挺拔的身形,面如冠玉,眸光深邃如寒潭,平靜無波地掃過殿內眾生相,最后落在跪地哭嚎的老婦和神色冰冷的沈清沅身上。

他步履從容地踏入殿內,所過之處,議論聲如同被冰封般戛然而止!那些方才還刻薄鄙夷的貴婦貴女們,紛紛噤聲垂首,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蕭瑾瑜徑直走到老婦面前,并未看她,目光卻落在她手中緊攥的舊荷包上,淡淡開口:“老施主所求,非福氣,乃良醫。京中惠民藥局,專為貧苦施診贈藥。持此符,可去尋張院判。”他手腕微動,一枚小巧的、刻著特殊紋路的木符已落入老婦手中。那木符顯然代表著他的身份和指令。

老婦的哭嚎聲瞬間卡在喉嚨里,愕然地看著手中的木符,又看看眼前這位清貴逼人、氣度不凡的公子,一時間竟忘了反應。

“來人,”蕭瑾瑜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殿外侍立的隨從耳中,“送這位老施主去惠民藥局。若其孫果真罹患瘟病,著太醫院妥善處置,不得延誤。”命令簡潔,不容置疑。

立刻有兩名精干的侍衛上前,客套卻不容拒絕地攙扶起呆滯的老婦,迅速帶離了大殿。一場鬧劇,瞬間被消弭于無形。

殿內死寂無聲。

蕭瑾瑜這才緩緩轉身,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那些方才議論最兇的貴婦貴女,最后落在依舊跪坐在蒲團上、臉色蒼白的沈清沅身上。他的視線在她緊握玉簪、指節泛白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佛門清凈地,當存慈悲心。”他開口,聲音溫潤依舊,卻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緊的寒意,“見人危難,不思援手,反以流言蜚語落井下石,以他人苦痛為談資笑料,此等行徑,與口誦佛號、心藏蛇蝎何異?”

他目光掃過那些瞬間煞白的臉,語氣平淡,卻字字如刀:“‘清元財鬼’?不過世人愚昧,以訛傳訛,強加于弱質女流身上的污穢枷鎖。諸位居于錦繡,食甘饜肥,可曾見過孤魂莊的寒風?可曾受過斷骨之痛?可曾體會過呼號無門的絕望?”

他頓了一頓,目光最終定格在沈清沅沉靜的眼眸深處,仿佛穿透了那層寒冰,看到了其下洶涌的暗流與不屈的意志。他緩緩抬起手,腕間的羊脂玉鐲在殿內幽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指尖輕輕拂過袖口——那里,似乎沾染了殿外飄入的一點微塵。

“玉蒙塵,尚可拂拭。人蒙冤,豈無昭雪之時?”蕭瑾瑜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大殿中,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如同宣告,又似預言。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投向殿外澄澈的天空,唇邊勾起一絲極淡、卻深不可測的弧度。

“福禍無門,惟人自召。諸君今日之言,他日之果,好自為之。”

言罷,他不再停留,月白的衣袂拂過冰冷的金磚,步履從容地離開了大殿,留下滿堂死寂和無數張驚駭、羞愧、恐懼交織的臉。

沈清沅依舊跪坐在蒲團上,緊握玉簪的手緩緩松開,指尖冰涼。她看著蕭瑾瑜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著自己掌心被簪身硌出的深深印痕。耳邊,那些鄙夷的議論似乎還在回蕩,卻又被蕭瑾瑜那番如同驚雷般的話語徹底擊碎。

“玉蒙塵,尚可拂拭。人蒙冤,豈無昭雪之時?”

他的話,像一道劃破黑暗的閃電,照亮了她心中那條布滿荊棘的復仇與正名之路。

她緩緩站起身,拄著手杖,在蘭香攙扶下,一步步走出大殿。殿外陽光刺眼,京城的喧囂撲面而來。她迎著那些尚未完全褪去復雜情緒的目光,挺直了那瘦削卻異常堅韌的脊梁。

污名如山?她便要以這殘軀為筆,以這京城為紙,親手寫下一個大大的“冤”字!讓這“清元財鬼”的烙印,化為她洗雪沉冤、撬動乾坤的基石!

靜安寺的臺階依舊漫長,但她的腳步,卻比來時更加沉穩,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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