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閣內,燭火噼啪,映照著蕭燼沉睡中依舊俊美卻難掩蒼白的容顏。云傾月坐在繡墩上,并未合眼,指尖搭在他腕脈間,時刻感應著他體內被強行壓制、卻依舊暗流洶涌的蝕骨纏心毒。墨羽無聲地進來更換了燭火,又悄然退下,留下滿室靜謐和揮之不去的藥香。
天光微熹時,蕭燼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深邃的眸子初時帶著朦朧睡意,很快便恢復了清明,第一時間便鎖定了床邊守候的身影。
“阿月…”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比昨夜有力了些許,帶著剛醒的慵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
“感覺如何?”云傾月立刻收回手,探身問道,清冷的眉眼間帶著關切。
蕭燼微微動了動身體,感受著胸口依舊沉悶的滯澀,但那股撕裂般的劇痛確實減輕了。他嘗試提了一絲內力,經脈雖滯澀,卻不再有失控的征兆?!昂枚嗔?,辛苦你守了一夜?!彼粗巯碌那嘤埃奶鄣厣斐鍪?,想撫上她的臉頰。
云傾月下意識地偏了偏頭,避開了他的手,動作自然,卻帶著一絲疏離。她起身去倒水:“我去叫墨羽傳早膳和湯藥。”
蕭燼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緩緩收回,深邃的眼眸看著她忙碌的背影,掠過一絲了然和堅定。昨夜生死相依的溫情是真的,她對他的緊張和守護也是真的,但她心中的壁壘,那道源于過往被背叛、被傷害而筑起的高墻,并未完全坍塌。她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足以讓她放下最后防備的承諾,一個將她徹底納入羽翼之下、宣告于世的身份。
“墨羽。”蕭燼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內室的門簾。
墨羽應聲而入,垂手恭立:“王爺。”
“傳本王令,”蕭燼的聲音帶著大病初愈的虛弱,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即刻準備‘金冊’‘金印’?!彼D了頓,目光落在端著水杯走回來的云傾月身上,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本王今日,要冊立王妃?!?
“哐當——”
云傾月手中的青玉水杯脫手滑落,砸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清水洇濕了一小片地毯。她僵在原地,愕然地看著榻上的蕭燼,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金冊金?。績粤⑼蹂??在這個時刻?在他重傷未愈、強敵環伺、王府內外危機四伏的時刻?
墨羽也是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但隨即化為狂喜,立刻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屬下遵命!恭喜王爺!恭喜王妃!”他改口得極其自然,仿佛這個稱呼已在心中演練了千百遍。
“蕭燼!”云傾月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和不解,“你傷勢未愈,此刻大張旗鼓冊立…太過招搖!赫連決的人可能還在暗中窺伺!而且…這不合規矩,冊封王妃需上奏朝廷…”
“規矩?”蕭燼打斷她,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傲然的冷笑,那屬于宸王、屬于掌控者的氣勢瞬間壓過了病弱,“在這宸王府,本王的話,就是規矩!”他看向云傾月,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所有的顧慮,“至于朝廷?本王要冊立誰為妃,何須看他人臉色?一個虛名而已,本王現在就能給你!”
他掙扎著想要坐直身體,云傾月連忙上前扶住他。蕭燼順勢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執拗:“阿月,昨夜之前,或許本王還會思慮周全,選個黃道吉日,廣邀賓客,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冊封大典。但昨夜之后…”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喑啞和濃得化不開的情愫,“本王一刻都不想再等!你云傾月,是我蕭燼認定的妻!是這宸王府唯一的女主人!這個身份,本王現在就要昭告王府上下,昭告這京都內外所有窺探的眼睛!等大事已定,我再給你一個風光無限的婚禮!”
他眼神灼灼,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種近乎偏執的占有欲:“金冊金印,是本王給你的憑信!是本王對你承諾的具現!有了它,你名正言順!本王倒要看看,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以‘父親’‘家族’之名,來本王的王府門前,對本王的王妃咆哮放肆!”他顯然已經知道了云震霆可能會有的反應,提前堵死了這條路。
云傾月被他眼中那熾熱而堅定的光芒灼燙了心扉。拒絕的話在舌尖打轉,卻最終消弭于無形。她明白他的用意。這不僅僅是一個名分,更是一份在風雨飄搖之際,將她牢牢護在羽翼之下、宣告主權的保護。他用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方式,斬斷了她與云家最后那點搖搖欲墜的羈絆,將她徹底納入他的領域。
“墨羽!”蕭燼再次看向跪地的墨羽。
“屬下在!”
“傳令:闔府上下,即刻起,以王妃之禮待云傾月!凡有不敬者,嚴懲不貸!另,著內府總管,速取本王王妃金冊金印至暖玉閣!本王要在此地,親自冊授!”蕭燼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喙。他選擇在養傷的暖玉閣進行這簡單的儀式,既是為了安全,也是為了彰顯這份冊立的特殊性——無關乎繁文縟節,只關乎他蕭燼的意志與云傾月這個人!
“屬下領命!”墨羽激動地叩首,迅速起身退了出去,腳步聲都透著輕快。
暖玉閣內再次剩下兩人。
云傾月看著蕭燼因激動和強撐而微微泛紅的臉色,心中五味雜陳。抗拒、茫然、一絲隱秘的甜意,最終都化為一聲輕輕的嘆息。她反手握住他依舊有些冰涼的手,低聲道:“何必如此急切…你的身體要緊。”
“正因為要緊,”蕭燼將她拉近,讓她坐在床沿,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她,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入靈魂,“才更要讓你名正言順地站在本王身邊。有了這個身份,本王若…真有萬一,你便是宸王府名正言順的主子!手握金印,可調動府內一切資源,可號令本王的親衛!任何人,包括皇帝,都無權輕易動你!”這是他能為她安排的最堅實的退路。
云傾月心頭劇震!原來他想的如此深遠!在重傷未愈、自身難保之際,他想的竟是為她鋪好后路!一股暖流夾雜著酸澀瞬間涌上眼眶。她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能更緊地回握住他的手。
很快,內府總管親自捧著一個紫檀木托盤,在墨羽的陪同下,屏息凝神、恭敬萬分地走了進來。托盤上覆蓋著明黃色的錦緞,揭開后,赫然是一卷以金箔為頁、玉軸為桿的精致冊文,以及一方通體赤金、雕刻著栩栩如生九尾玄鳥(宸王專屬徽記)的寶印!金印在透過窗欞的晨光下,流轉著尊貴而威嚴的光芒。
儀式極其簡單,卻莊重無比。
內府總管展開金冊,朗聲誦讀冊文。冊文辭藻華麗,盛贊云傾月“德容兼備、慧敏天成”,最后以宸王蕭燼之名,冊封其為“宸王正妃”。
誦讀完畢,蕭燼在云傾月的攙扶下,勉力坐直身體。他親手拿起那方沉甸甸的金印,鄭重地放入云傾月的掌心。他的手指冰涼,包裹住她的手,連同那方象征權力與地位的金印。
“以此為憑,阿月?!彼粗曇舻统炼逦?,帶著不容置疑的承諾,“自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王妃。宸王府上下,皆聽你號令。本王在,護你周全;本王若不在,這金印便是你的倚仗!”
金印入手沉重冰涼,那上面玄鳥的紋路硌著掌心。云傾月看著蕭燼蒼白卻無比認真的臉,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力量和決心,心中最后一絲猶豫和疏離,終于在這份沉甸甸的名分與承諾面前,冰消瓦解。
她握緊了金印,迎上他的目光,清冷的眼眸中漾起堅定的波瀾,緩緩地、清晰地說道:“好的,阿燼!”
沒有盛大的典禮,沒有賓客的恭賀。只有暖玉閣內氤氳的藥香,忠誠的侍衛,一方金印,一句承諾。宸王妃的名分,就在這風雨欲來的清晨,以最直接、最霸道、也最務實的方式,塵埃落定。
墨羽和內府總管再次深深叩首:“參見王妃娘娘!恭喜王爺!恭喜王妃!”
自此,宸王府上下,乃至整個京都即將被驚動的各方勢力,都將知曉一個事實:云傾月,不再是寄居王府的云家孤女,而是宸王蕭燼明媒正冊、金印為憑的正妃!
暖玉閣內的冊封儀式雖簡,余威卻震蕩了整個王府。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每一個角落。下人們噤若寒蟬,心中對這位新晉王妃的敬畏更添十分。
內府總管捧著空了的紫檀托盤,垂首恭立,欲言又止。
蕭燼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握著云傾月的手卻未松開。他似乎洞悉了總管的顧慮,眼也未睜,聲音帶著一絲不耐的虛弱,卻依舊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金印已授,王妃已立。至于朝廷那邊…”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墨羽,替本王擬一道奏章。”
墨羽立刻躬身:“請王爺示下?!?
“奏章只需言明:本王病中得云氏傾月悉心照料,感念其德容,已立其為宸王正妃。金冊金印已授,王府上下奉令。特此…知會陛下?!笔挔a特意加重了“知會”二字,而非“請旨”或“奏請”。
墨羽心領神會,肅然應道:“屬下明白!即刻擬寫,以八百里加急送入宮中!”這道奏章,并非請求批準,而是通知。告知皇帝一個既成事實。至于皇帝準不準?宸王蕭燼,需要他“準”嗎?
蕭燼這才緩緩睜開眼,看向身旁握著金印、神色復雜的云傾月,眸中的冷厲化作一片深邃的暖意:“阿月,看到了?這便是本王的規矩。金印在手,你便是本王認定的王妃。朝廷的旨意?不過是錦上添花、堵住悠悠眾口的一張廢紙罷了。在這天瀾,只要本王在一天,就無人能否認你的位置!”這便是蕭燼的霸道與底氣。他給予她的名分,源于他自身的意志與力量,而非皇權的施舍。
內府總管聽得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言,深深一揖,躬身退了出去。他知道,從此刻起,宸王府的天,徹底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