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的頂燈在頭頂嗡嗡作響，蘇晚照彎腰撿起陳默川的紙條時，指尖還沾著方才按投影儀留下的薄汗。

紙條背面“清者自清，我信你“幾個字被她的鋼筆洇開一點墨跡，像朵淡藍色的云。

“晚照妹妹。“

甜膩的嗓音從身后傳來，蘇晚照直起身子，就見林婉如正倚著禮堂后門的紅漆門框，鵝黃色的確良襯衫被穿得整整齊齊，發梢還別著枚珍珠發卡——這是她最擅長的“不刻意的精致“。

“我在外面等你半天了。“林婉如笑著走近，腕間銀鐲輕響，手里舉著瓶冒著冷氣的北冰洋汽水，“剛才看你在臺上說話的樣子，真像團小火焰。我啊，其實一直挺佩服你的能力。“

蘇晚照盯著那瓶汽水。

林婉如的指甲修得圓潤，指腹卻在瓶身上壓出淺淺的白印——這和她上個月在食堂幫同學撿飯盒時，故意把湯灑在原主新做的藍布裙上時，用的是同個力度。

“婉如姐找我有事？“她沒接汽水，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捏了捏校服口袋里的系統終端——那是塊偽裝成電子表的小鐵片，此刻正微微發燙。

林婉如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更熱切地往前遞：“能有什么事？

就是看你最近總被人針對，想著咱們姐妹聯手，對付那些嫉妒咱們的人不好嗎？“她的目光掃過蘇晚照胸前的校牌，“就像今天柳晴那事兒，要不是你......“

“叮——檢測到目標人物林婉如情緒波動異常，當前波動值：87（危險閾值：80）。“

系統的提示音在蘇晚照耳內響起時，她正看見林婉如睫毛輕顫——那是她每次說謊時的習慣動作。

原主記憶里，林婉如第一次來蘇家時，就是用這種“我見猶憐“的眼神，說“晚照妹妹的新書包真好看，我要是有個妹妹也能這么親就好了“，轉頭就把原主攢了三個月糧票買的花布，說成是自己送的。

“婉如姐的心意我領了。“蘇晚照終于接過汽水，指尖觸到瓶身的涼意時，順勢用指甲在瓶底劃了道小痕——這是她和系統約定的“標記目標“暗號，“不過我這人笨，聯手這種事得慢慢學。“

林婉如的瞳孔微微收縮，又很快展開笑紋：“那我等你。“她轉身時，鵝黃色裙擺掃過蘇晚照的鞋尖，像片裹著刺的云。

當晚，蘇晚照趴在書桌前時，系統終端的紅光連閃三下。

她迅速拉上窗簾，按下表冠——淡藍色的全息投影在桌面展開，正是林婉如今天的行動軌跡：下午三點十七分，她躲在大院傳達室后角，用公用電話打給林母，背景音里能清晰聽見林母的尖嗓：“......下周家長會，你得想辦法把蘇晚照那小蹄子的名聲搞臭，省得她跟婉如搶優秀團員名額......“

“系統，能調取通話內容嗎？“蘇晚照指尖抵著下巴。

“叮——目標人物等級：2級（進階），可解鎖70%對話內容。“

投影里的雜音消失，林婉如的聲音清晰起來：“媽，她今天在禮堂把柳晴搞慘了，現在院里都說她厲害......“

“厲害個屁！“林母的聲音帶著唾沫星子的飛濺聲，“你明天去買包橘子粉，往她課桌里撒，回頭就說她偷食堂的東西。

再找幾個小丫頭作證，就說看見她跟那個陳家小子在圖書館摟摟抱抱......“

蘇晚照的指節捏得發白。

原主記憶里，林母最擅長的就是這種“軟刀子“——去年原主幫鄰居王奶奶送藥，她非說原主是偷了王奶奶的銀鐲子；原主給弟弟補數學，她就跟大院里的嬸子們說“蘇家三丫頭天天跟野小子混“。

“系統，能定位通話地點嗎？“

“叮——已鎖定江州路27號公共電話亭，通話時長：4分12秒。“

蘇晚照摸出鋼筆，在筆記本上記下時間地點，又畫了個圈——家長會是下周三，還有五天。

她需要在這之前，把證據攥到手里。

次日清晨的圖書館飄著油墨香。

蘇晚照翻著《物理競賽題集》，余光瞥見陳默川的白襯衫角從書架后晃過。

他今天來得比往常早十分鐘，發梢還沾著點濕，應該是剛洗過頭發。

“這道題用能量守恒更簡單。“陳默川的聲音從頭頂落下時，蘇晚照正對著一道力學題咬筆桿。

他俯身在她身側，袖口露出一截結實的手腕，“你看，把彈簧的形變量代入......“

蘇晚照的耳尖慢慢燒起來。

陳默川身上有股淡淡的肥皂香，混著點鋼筆水的味道，像塊曬過太陽的亞麻布。

她盯著他在草稿紙上游走的指尖，突然想起昨天禮堂里，他坐在第三排看她的眼神——像團被壓在雪下的火，燙得人挪不開眼。

“停。“陳默川忽然放下筆，鋼筆帽在桌面敲出清脆的響。

蘇晚照猛地抬頭，撞進他深褐色的眼睛里。

窗外的陽光正穿過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陰影，讓他原本冷硬的輪廓軟了幾分：“不管別人怎么說“

空氣突然靜了。

蘇晚照聽見自己心跳如鼓，像小時候在老家聽見的打谷機。

她想起昨天林婉如遞來的汽水，想起系統里那通惡心的通話，想起原主被欺負時躲在被子里哭的夜晚——可此刻，陳默川的聲音像把熱乎的鑰匙，“咔嗒“一聲開了她心里那把銹了的鎖。

“謝謝你。“她輕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角的劃痕，“謝謝你一直站在我這邊。“

陳默川的喉結動了動，剛要說話，圖書館的掛鐘“當“地響了十下。

他低頭看表，突然抓起她的物理本：“走，去食堂，今天紅燒肉管夠。“

蘇晚照被他拽著往外走，路過鏡子時瞥見兩人交疊的影子——她的麻花辮掃過他的肩膀，他的校服衣角被風掀起一點，露出里面洗得發白的圓領衫。

周三的家長會來得比想象中快。

蘇晚照站在教室后門，看著林母踩著黑皮鞋“噠噠“走進來。

她今天穿了件墨綠的確良襯衫，胸口別著枚塑料胸針，是朵假得不能再假的紅玫瑰——和去年在大院里說原主“偷戴鄰居項鏈“時，戴的是同個款式。

“張老師。“林母湊到班主任老張跟前，聲音壓得像說悄悄話，可故意提高的尾音還是讓后排家長聽見了，“我家婉如最近總說，晚照這孩子......哎，不是當長輩的說，現在的小丫頭片子，可不能由著性子來。“她的指甲戳了戳掌心，“前兒個我還聽傳達室老周說，看見她跟個男同學在圖書館待得可晚......“

老張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沉下來：“林同志，這種沒憑沒據的話，還是少說為好。“

“怎么沒憑據？“林母的臉漲得通紅，“我家婉如可是親眼......“

“林阿姨。“蘇晚照從后門走出來，手里捏著個牛皮紙袋，“您說的'憑據'，我這兒倒有一份。“她把紙袋遞給老張，“這是林婉如同學上周三在江州路27號電話亭，和您的通話錄音。“

教室里霎時安靜得能聽見電扇的嗡鳴。

老張按下錄音機，林母尖利的聲音炸響：“......往她課桌里撒橘子粉，回頭就說她偷食堂的東西......“

“夠了！“林母沖上來要搶錄音機，卻被老張按住手腕。

他的臉沉得像暴雨前的天：“林同志，學校一直強調要重視學生品德教育，沒想到最先需要教育的，是家長。“

散會時，林母是被老張“請“出教室的。

她臨走前狠狠瞪了蘇晚照一眼，高跟鞋在地面敲出急促的響，像串沒頭沒尾的罵。

夜色漫進大院時，蘇晚照正趴在窗臺上看星星。

忽然聽見院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是陳默川的回力鞋，踩在青石板上“沙沙“的響。

“叩叩叩。“

她拉開門，就見陳默川抱著本新的錯題本，封皮是他慣常的工整字跡：“蘇晚照專屬“。

他耳尖有點紅，把本子往她懷里一塞：“昨天那本被你翻破了，重抄的。“

蘇晚照翻開本子，第一張紙背面貼著張便簽，是她昨天落在禮堂的紙條，旁邊多了行小楷：“我信你，不止今天。“

院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林婉如的窗燈突然“啪“地熄滅。

黑暗里傳來細碎的哽咽，混著咬牙切齒的低語：“蘇晚照，你以為這就完了？“

陳默川的目光掃過她身后的窗戶，又迅速收回來：“明天繼續補課？“

蘇晚照捏著錯題本，笑意在嘴角漾開：“補。“

晚風掀起她的發梢，陳默川的影子在地上和她的疊成一片。

遠處傳來誰家收音機的聲音，正放著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而在兩人腳邊，那本錯題本的封皮被風掀開一角，露出里面夾著的半張信紙——是蘇晚照新寫的話：“并肩走，才更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