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萬象迷局

林棲梧跪在沈棲凰身旁，指尖微微發顫，撫過姐姐逐漸失去溫度的臉頰。

沈棲凰的睫毛上還沾著戰斗時的血珠，在晨光下泛著暗紅的光澤，與她蒼白如紙的皮膚形成刺目對比。銀簪上的紅梅在晨光中泛著黯淡的光澤，花瓣邊緣有些許缺口，那是多年前姐妹倆在沈府花園嬉鬧時不小心磕碰留下的痕跡。

此刻，這枚承載著無數回憶的銀簪，與沈棲凰染血的唇色相互映襯，顯得格外凄美。遠處傳來幸存者的哭喊聲，夾雜著機械殘骸的吱呀聲，在空曠的皇宮廣場上回蕩，如同一首悲愴的挽歌。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直到鮮血滲出，卻感受不到絲毫疼痛——內心的撕裂感早已蓋過了皮肉之苦。

曾經那個會在深夜為她暖手的姐姐，如今安靜地躺在血泊中，脖頸處未完全消散的控制符文，像是命運最殘酷的玩笑。

她緩緩起身，膝蓋因長時間跪地而麻木，險些再次跌倒。將銀簪小心收進懷中，金屬貼著心口的溫度灼燒著皮膚，仿佛姐姐的體溫還殘留在上面。

目光投向遠處懸浮的萬象鏡，那面直徑十丈的銅鏡邊緣纏繞著扭曲的青銅藤蔓，每片葉子都雕刻著猙獰的饕餮紋，紋路間還凝結著暗紅的血痂，不知是多少人的鮮血所化。

鏡面流轉的紫色光暈里，不時閃過模糊的人影——有垂垂老矣的官員、啼哭的稚子，還有身披戰甲的士兵。那些人影面容扭曲，眼神中充滿恐懼與絕望，卻又仿佛被某種力量束縛，無法掙脫。右眼琉璃碧開始自動解析，視網膜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數據流：“檢測到多維空間波動...…意識存儲模塊啟動中…...”那些跳動的字符在瞳孔里折射出幽藍的光，映得她眼底的恨意愈發濃烈，仿佛兩簇即將噴發的火焰。

“別白費力氣了。”虛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明顯的氣音和斷續的咳嗽。林棲梧猛地轉身，靴底碾碎地面的冰晶發出脆響。

只見蕭景琰倚著蟠龍柱，臉色蒼白如浸了霜的宣紙，嘴角殘留的冰蘭毒黑血已經凝結成痂，呈現出詭異的紫黑色。他的玄甲布滿蛛網狀裂痕，右臂無力地垂在身側，方才戰斗時被激光灼穿的傷口還在滲著暗紅血水，血滴落在地面的冰晶上，瞬間暈染開一朵朵小小的紅梅。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胸腔里傳來的悶響，像是破舊風箱發出的哀鳴。但那雙墨色眼眸依然明亮，像是寒夜里不滅的燭火，透著堅韌與執著。“萬象鏡連接著寧王的‘千機腦’，除非…...”他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滴落在地面，瞬間凝結成細小的冰花，冰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卻又很快消融。

“除非什么？”林棲梧快步上前扶住他，觸到他手臂的瞬間，一股寒意順著指尖爬進骨髓。她注意到少年睫毛上結著細碎的冰晶，發梢還殘留著戰斗時的焦糊味，那是與機械蜘蛛戰斗時被火焰灼燒留下的痕跡。

蕭景琰艱難地抬起頭，目光掃過她染血的衣襟和破損的軟鞭，喉結動了動，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用你的眼睛。左眼的火焰能灼燒意識，右眼的數據解析可以破解防護。但…...”他頓了頓，伸手想要觸碰她被魂火灼傷的臉頰，卻在半空無力垂下，指尖距離她的皮膚只有毫厘之差，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這會耗盡你所有力量，甚至可能...讓意識永遠困在數據洪流里。”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帶著深深的擔憂和不舍。

就在這時，萬象鏡發出一聲轟鳴，聲音如同巨雷炸響，震得人耳膜生疼。鏡面突然裂開蛛網狀的紋路，裂紋中滲出紫色的能量液體，落在地面腐蝕出滋滋作響的深坑。無數道紫色光束射向天空，在空中匯聚成寧王的虛影。虛影身著的黑色龍袍上繡滿機械紋路，隨著呼吸起伏閃爍著冷光，那些紋路仿佛活物一般在龍袍上蠕動。臉上半面青銅面具雕刻著森然的鬼面，面具的縫隙間滲出黑色的黏液，散發著刺鼻的腐臭。

只露出的右眼閃爍著冰冷的機械光澤，瞳孔里流轉著猩紅的數據流，仿佛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要將人吞噬。“沈棲梧，你以為毀掉鎮魂珠就結束了？”他的聲音如同無數人同時開口，聲波震得地面的碎石都在跳動，廣場四周的斷壁殘垣上的灰塵簌簌掉落，空中彌漫著嗆人的塵土。

林棲梧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新傷疊著舊傷的疼痛反而讓她愈發清醒。她向前半步，發絲在能量波動中狂舞，每一根發絲都仿佛充滿了力量。“你奪走我一切，今天必須付出代價！”她的左眼燃起熊熊火焰，熱浪將周圍的空氣扭曲出波紋，火焰中隱約浮現出沈府滿門遇害的慘狀，那是她心中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右眼數據流瘋狂閃爍，視網膜上不斷彈出萬象鏡的結構模型，那些復雜的齒輪和符文在藍光中若隱若現，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找出其中的破綻。

寧王虛影發出一陣狂笑，笑聲中混雜著齒輪咬合的刺耳聲響，如同無數指甲刮擦金屬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看看你身后。”

林棲梧警惕地轉身，靴跟碾碎一片機械蜘蛛的殘骸，殘骸在腳下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只見廣場四周突然升起數百面小銅鏡，鏡面蒙著一層薄霧般的能量屏障，屏障表面流轉著詭異的紫色光暈。

當霧氣散去，鏡中浮現出熟悉的面孔——有本該死在機關陷阱里的朝廷官員，他們的臉上還帶著臨死前的驚恐；有曾在街邊贈她桂花糕的小販，此刻眼神空洞，面無表情；甚至還有幾個月前幫她指路的扎著羊角辮的孩童，他們的眼神空洞，嘴角上揚著詭異的弧度，齊聲說道：“歡迎來到萬象世界。”孩童鏡中伸出的手還帶著天真的嬰兒肥，卻布滿金屬紋路，指尖滴落的不是水珠，而是冒著青煙的腐蝕液，腐蝕液滴落在地面，瞬間將青磚腐蝕出一個個深坑。

蕭景琰臉色驟變，咳出的血沫在冰面上炸開，形成一朵朵詭異的黑色冰花。“不好！這是‘千機傀儡陣’，他要用這些人的意識來困住我們！每個鏡面都是獨立的意識牢籠！”他強撐著站直身體，左手結印，地面瞬間涌起冰墻擋住最近的鏡面。冰墻表面凝結的霜花在紫色光束照射下泛著妖異的光，霜花的紋路如同一張張扭曲的人臉，在冰墻上不斷變幻。

話音未落，最近的銅鏡中伸出一只布滿機械紋路的手，抓住了林棲梧的腳踝。金屬指節冰冷刺骨，傳來的力道幾乎要碾碎她的骨骼，她甚至能聽到自己骨骼發出的輕微呻吟聲。她反應迅速，軟鞭甩出切斷機械手臂，但更多的手從鏡面中探出，那些手臂有的還殘留著人類皮膚，裂口處卻伸出齒輪和管線，管線中流淌著藍色的能量液體，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沈棲凰的梅花鏢突然從腰間飛出，精準擊碎兩面銅鏡——是蕭景琰出手相助，他擲鏢的手腕在顫抖，顯然冰蘭毒已經侵入經脈深處，每一次發力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

“去破萬象鏡！”蕭景琰一邊抵擋傀儡，一邊大喊，冰刃在他周身盤旋，卻在觸及鏡面時被詭異的紫色吞噬，發出刺耳的聲響。他的冰蘭之力每發動一次，唇邊的黑血就溢出更多，臉色也愈發蒼白，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你還記得沈伯父教的‘破妄眼’嗎？用記憶具象化攻擊！”他的聲音被金屬碰撞聲淹沒，但最后幾個字還是清晰傳入林棲梧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林棲梧咬緊牙關，朝著萬象鏡飛奔而去。

途中，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謝清寒。對方依舊穿著那身素白衣裙，發間別著的琉璃簪折射著七彩光芒，只是胸口還留著致命的傷痕，傷口處滲出的血珠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小梧，別被幻象迷惑。”謝清寒的聲音帶著生前特有的溫柔，指尖點在她眉心，化作一道光沒入左眼，火焰頓時暴漲三分。

林棲梧的眼前閃過與好友在沈府藏書閣鉆研機關術的畫面，她們一起探討機關原理，一起破解古老的機關謎題，那些溫暖的記憶化作實質的火焰，將沿途撲來的傀儡鏡盡數焚毀，火焰中傳來傀儡鏡破碎的聲響，如同惡魔的哀嚎。

當林棲梧終于沖到萬象鏡下時，寧王的虛影已然實體化。他手中握著一把造型奇異的長劍，劍身布滿齒輪和符文，劍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冒著氣泡的黑色黏液，黏液滴落在地面，瞬間腐蝕出一個深坑。“你以為憑你能改變什么？”寧王揮劍劈來，劍氣所過之處，空氣都扭曲變形，地面被劃出深不見底的溝壑，溝壑中滲出紫色的能量液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林棲梧側身躲過，軟鞭卷住劍身用力一拉。皮革與金屬摩擦冒出火星，她的虎口被震得發麻，幾乎握不住軟鞭。

與此同時，左眼的火焰射向寧王面具，右眼則快速解析著萬象鏡的弱點。在數據流的重疊影像中，她發現鏡面中心有個極小的梅花狀孔洞，與沈棲凰的梅花鏢形狀吻合，孔洞邊緣還殘留著姐姐獨特的雕刻紋路，那是姐姐特有的風格，每一道紋路都仿佛在訴說著過往的故事。

“原來如此...”她冷笑一聲，甩出懷中的銀簪。銀簪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徑直插入孔洞。萬象鏡發出刺耳的嗡鳴，鏡面開始崩塌，裂紋中滲出紫色的能量液體，落在地面腐蝕出滋滋作響的深坑。地面開始劇烈震動，仿佛有巨獸在地下咆哮。寧王見狀，放棄攻擊沖向鏡面，卻被林棲梧的火焰攔住去路。火焰中浮現出沈府滿門遇害的慘狀、謝清寒臨終的微笑、沈棲凰恢復意識時的淚光，這些畫面如利刃般刺向寧王，每一幅畫面都帶著林棲梧深深的痛苦與仇恨。

“結束了！”林棲梧大喊，雙眼光芒大盛。萬象鏡轟然炸裂，紫色碎片如雨點般落下。碎片劃過她的臉頰，留下細長的血痕，血珠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地面。

寧王的虛影發出不甘的怒吼，逐漸消散在光芒中。但在最后一刻，他的聲音傳入林棲梧耳中：“我們...還會再見的...”那聲音帶著機械的顫音，像是從遙遠的時空深處傳來，充滿了威脅與挑釁。

隨著萬象鏡的毀滅，所有傀儡鏡也紛紛破碎。林棲梧力竭倒地，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她的身體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只能躺在地上，看著天空中逐漸消散的紫色光芒。蕭景琰掙扎著跑到她身邊，膝蓋重重砸在地面，濺起一片冰晶。他將她輕輕抱起，指腹擦去她嘴角的血跡，動作輕柔而小心翼翼。“堅持住...”他的聲音越來越遠，林棲梧終于支撐不住，陷入了黑暗。昏迷前，她仿佛看到沈棲凰站在云端，朝她露出記憶中溫柔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陽，驅散了她心中的黑暗。

當她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屋子里。

陽光透過雕花木窗灑在床前，窗欞上爬著嫩綠的藤蔓，葉片上的露珠折射著彩虹般的光。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藥香，混合著不知名花朵的清甜，讓人感到無比安心。蕭景琰坐在一旁的竹椅上，見她醒來，急忙起身，牽動傷口悶哼一聲。他眼下烏青濃重，胡茬布滿下巴，卻在看到她睜眼的瞬間，露出欣慰的笑容，那笑容中帶著劫后余生的喜悅和深深的關切。“你昏迷了三天，終于醒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充滿了溫暖。

林棲梧想要起身，卻發現全身乏力，繃帶纏繞的傷口傳來陣陣鈍痛，提醒著她剛剛經歷的慘烈戰斗。“萬象鏡...寧王...”她的聲音微弱，充滿了擔憂。

“都結束了。”蕭景琰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繃帶傳來，給她帶來一絲溫暖。他身后的桌上，擺著拼湊不全的萬象鏡碎片，其中一片上還殘留著寧王面具的紋路，那紋路陰森恐怖，仿佛還在訴說著曾經的邪惡。“但這只是開始。京城百廢待興，還有很多事等著我們去做。”他的目光望向窗外，遠處傳來百姓重建房屋的錘打聲，孩童的嬉笑隱約可聞，那是希望的聲音，是新生的開始。

林棲梧望向窗外，藍天下，百姓們開始重建家園。有人在修補殘破的城墻，他們的臉上帶著疲憊，卻也有著堅定的神情；有人在清理街道上的機械殘骸，汗水濕透了他們的衣衫；孩童們追逐著紙鳶跑過斷壁殘垣，笑聲清脆而響亮。她握緊蕭景琰的手，指甲在他掌心留下淺淺的月牙痕。心中暗暗發誓：無論前方還有多少挑戰，她都會守護這來之不易的和平，讓沈家和所有犧牲者的血不會白流。

而在遠方的天際，一朵烏云悄然聚集，云層深處隱約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預示著新的風暴正在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