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深海迷音
- 九曜歸墟令
- 清清我卿卿
- 3829字
- 2025-07-13 00:05:13
海霧在月輪下翻涌成銀紗,顧萱的靴底碾過海門礁石時,指節還在微微發顫。
那枚貼著心口的圖譜燙得驚人,仿佛玄工老人臨終前的體溫還殘存在金紋里。
謝硯之的劍尖挑開垂落的海草,玄鐵劍穗掃過她后頸:“發什么呆?”他聲音里裹著海風的冷,耳尖卻泛著不自然的紅——方才翻山時她踉蹌撞進他懷里,他生硬扯她起來的動作,比劍劈妖修時還急。
“到了。”云鶴瀾的聲音突然輕得像浪尖的泡沫。
顧萱抬頭,月光正漫過她臂彎的藍鱗,那些細碎的光斑竟與圖譜上的金紋同頻跳動。
鮫族少女解開發間銀簪,從發尾抽出一枚銀藍色鱗片——那鱗片比月光更透,邊緣泛著幽藍的火,“這是‘海瞳’,我阿母臨終前塞進我貝殼里的。”她指尖撫過鱗片紋路,喉間溢出一串顧萱從未聽過的歌謠,尾音像深海鯨鳴般震顫。
海底突然傳來悶響。
礁石縫隙里滲出幽藍熒光,像是有雙巨眼在海下睜開。
裴昭立刻挺胸:“果然天命在我——”話沒說完被謝硯之的劍穗抽中后腰。
劍修冷笑:“你當這是話本里的主角試煉?”蕭燼霆垂眸整理袖口,唇角卻勾了勾;蘇阮阮靠在礁石上補妝,銅鏡里映出她促狹的笑:“裴公子若真想當試煉之子,不如第一個跳進去?”
“咳。”云鶴瀾的歌聲陡然拔高,海面上裂開一道黑黢黢的裂隙,翻涌的海水在裂隙邊緣凝成冰晶。
顧萱湊近時聞到鐵銹味——那不是普通的海水,“這是珠宮外圍的‘蝕魂海’。”云鶴瀾攥緊鱗片,指節泛白,“我阿母說,當年歸墟令碎片現世,最先染毒的就是這片海。”
話音未落,顧萱已從乾坤袋里摸出一疊黃符。
她指尖掐訣,凈息符“啪”地貼在自己心口,符紙騰起淡青色光霧:“劇毒入體即損神魂,這符能保三刻鐘。”又快速分發給眾人,最后剩一張在掌心顛了顛,揚眉看向謝硯之:“劍修大人要嗎?畢竟某人方才說‘嫌麻煩’。”
謝硯之耳尖更紅,一把奪過符拍在胸口:“誰要你可憐。”他轉身時劍穗掃過顧萱手背,溫度比符紙還燙。
蕭燼霆接過符時垂眸輕笑:“顧姑娘的符,比蒼梧宗的護魂丹還金貴。”蘇阮阮將符別在鬢邊,銅鏡映出她眼底的贊許:“聽風樓的賬冊該記一筆——顧小師的符,三日后漲三成價。”
裴昭捏著符左看右看,突然跺腳:“我就說這是考驗!連解毒符都要自己找,多有主角風范——”
“閉嘴。”謝硯之、顧萱、蕭燼霆異口同聲。
眾人魚貫躍入裂隙。
顧萱剛觸到海水就倒抽冷氣——那根本不是水,是液態的針,刺得皮膚生疼。
她慌忙貼上第二張符,水息符的青光裹住全身,周圍的毒水立刻變得像棉絮般柔軟。
透過光霧,她看見云鶴瀾的藍鱗正在滲出淡藍光暈,將毒水逼開半尺;謝硯之的劍嗡鳴著劈開毒水,劍氣所過之處,綠光像活物般蜷縮;蕭燼霆的玉尺浮在身側,垂下的玉穗串起一顆顆小水珠,竟是在替他過濾毒氣。
“前面是珊瑚屏障。”云鶴瀾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海水的悶響。
顧萱抬頭,只見無數珊瑚糾纏成墻,每根珊瑚尖都泛著幽綠熒光,像無數雙豎瞳。
她剛要摸出破障符,裴昭突然驚呼:“看!是我!”
顧萱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瞳孔驟然收縮——珊瑚屏障里浮起重重幻影。
她看見玄工老人站在竹屋里,血還在從嘴角往下淌,卻朝她笑:“小萱,歸墟不是毀滅……”謝硯之的幻象里,幾個渾身是血的少年撲過來拽他衣角:“師兄,救我們……”蕭燼霆的幻象是位穿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正被人用劍刺穿胸口,喉間溢出血泡:“阿霆,莫要像我……”蘇阮阮的幻象里,聽風樓燃起大火,她最疼愛的小茶童哭著沖出來:“老板娘,救命!”
“這是……”顧萱的手不受控地伸向玄工老人,符紙從指縫滑落。
謝硯之的劍“當”地掉在地上,他顫抖著去抓幻象里的少年,劍穗上的血珠滴進毒水,騰起陣陣青煙。
裴昭的幻象里,他披著霞光站在歸墟令前,無數修士跪下稱他“救世主”,他笑得見牙不見眼:“早說我是天命之子——”
“閉、閉眼!”云鶴瀾的歌聲突然撕裂海水。
顧萱被震得耳膜發疼,再睜眼時,玄工老人的幻象正在瓦解,珊瑚屏障的熒光也暗了下去。
鮫族少女的額角滲著血,藍鱗上的光比剛才更盛,“這是珠宮的‘心障’,專挑最……最在意的事來擾。”她的聲音發顫,卻仍在堅持吟唱,“阿母說過,鮫族的歌能破萬障……可我從前只敢在貝殼里練……”
顧萱突然抓住她的手。
云鶴瀾的手冷得像冰,卻在她掌心輕輕回握。
謝硯之彎腰撿起劍,指腹抹過劍穗上的血,喉結動了動:“唱大聲些。”蕭燼霆的玉尺突然發出清鳴,替云鶴瀾的歌聲添了道清亮的尾音;蘇阮阮摸出一把銀鈴,輕輕搖晃,鈴聲與歌聲纏繞著往珊瑚屏障鉆去。
裴昭撓了撓頭,跟著哼起跑調的曲子:“我、我雖然不會唱,但我可以……可以給你們加油!”
幻象徹底消散時,珊瑚屏障“咔”地裂開條縫。
云鶴瀾踉蹌著扶住珊瑚,藍鱗上的光淡了下去,卻朝眾人笑:“原來……原來我真的可以。”顧萱這才發現她后背全濕了,不知是海水還是冷汗。
謝硯之沒說話,只是將自己的外袍扯下來搭在她肩上;蕭燼霆遞過一顆療傷丹,溫聲道:“鮫族的歌,比蒼梧宗的清心咒還管用。”
眾人穿過裂縫時,顧萱摸了摸懷里的圖譜。
金紋此刻不再發燙,反而透著絲絲涼意,像在回應什么。
她正要開口,云鶴瀾突然僵住——前面的海水里,浮著無數半透明的貝殼,每個貝殼里都嵌著星圖殘片。
而在那些貝殼中央,一座水晶宮殿若隱若現,宮頂的明珠正發出與“海瞳”同頻的光。
“那是……琉璃珠宮。”云鶴瀾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就在這時,一道陰冷的笑聲從珠宮方向傳來,混著毒水的嘶鳴,像針一樣扎進眾人耳膜。
那笑聲里帶著股腐海的腥氣,分明是從極深的海底傳來,卻又像貼在每個人后頸:“小瀾瀾,你終究還是來了……”
潮隱的笑聲裹著腐海的腥氣滲進每寸毛孔時,云鶴瀾的藍鱗驟然泛起刺目的銀光——那是鮫族血脈在恐懼中迸發的本能。
她踉蹌后退半步,指尖死死掐進掌心,指甲幾乎要穿透皮膚:“是潮隱祭司...他三百年前就叛逃去了魔域,阿母說他被歸墟令的怨氣蝕了心...“話音未落,海水突然翻涌如沸,一道黑影破開水幕,露出半張腐爛的臉——左半邊是蒼白的鮫族面容,右半邊卻爬滿暗紫色魔紋,眼眶里的幽火像兩簇將熄的鬼燈。
“小瀾瀾長高了。“潮隱的骨刺法杖在水中劃出暗紅弧光,腐爛的嘴角咧到耳根,“當年你阿母把海瞳塞給你時,我就藏在珊瑚叢里。
她求我'護好鮫族',可歸墟令才是鮫族的命啊——“他突然暴喝,法杖重重砸向水面,“給我撕了他們!“
暗涌中浮出數十道黑影。
顧萱瞳孔驟縮——那是被魔毒侵蝕的海獸,巨鰲的殼裂成鋸齒狀,章魚的觸須滲著綠膿,最前頭的黑鱗鱷張開嘴,露出的不是牙齒,而是密密麻麻蠕動的毒蠱。
謝硯之的玄鐵劍“嗡“地出鞘,劍氣凝成銀網橫在眾人前方:“退到我身后!“他掃了眼云鶴瀾發白的臉,喉結動了動,“你唱你的,剩下的交給劍。“
裴昭的指尖已經掐出法訣,卻突然瞪圓眼睛:“等等!
這海獸的傷口紋路...像話本里的'蝕骨咒'!
我就說天命之子要破局——“話音被黑鱗鱷的尾擊打斷,他狼狽翻滾避開,發冠散了一半,“咳...先破局再自夸!“蕭燼霆的玉尺浮在頭頂,十二道玉穗驟然伸長,將蘇阮阮和顧萱圈進防護網里:“顧姑娘,你的破甲符。“他遞來的符紙還帶著體溫,“三息后我引開鱷群,你找機會布困陣。“
顧萱手忙腳亂翻乾坤袋的動作頓住。
她望著蕭燼霆眼底繃緊的弦——那是蒼梧宗少宗主面對生死局時的布局態。
指腹擦過符紙邊緣,她突然想起方才幻象里那個被刺穿胸口的玄衣男子,喉間發緊:“蕭公子...你師父說的'莫要像我',是不是...“
“顧萱!“謝硯之的斷喝撕裂海水。
他的劍刃正與黑鱗鱷的毒牙相抗,火星濺在毒水里騰起青煙,“先活過這刻再敘舊!“
云鶴瀾的歌聲突然拔高。
那不是方才清潤的鮫歌,而是帶著血銹味的嘶吼,尾音像深海鯨類瀕死的悲鳴。
顧萱看見她后背的藍鱗正在剝落,露出下面泛著珍珠光澤的皮膚——那是鮫族燃血的代價。
更奇異的是,被魔毒侵蝕的海獸群突然騷動,幾頭體型較小的墨鯨撞開同伴,竟朝著潮隱方向沖去。
“這是...遠古契約?“云鶴瀾的指甲縫里滲出血珠,“阿母說過,鮫族歌聲能喚醒海獸的本魂...但我從未試過...“她的聲音突然哽住,因為一頭被啃去半張臉的海蛞蝓正用僅剩的眼睛望著她,觸須輕輕蹭過她手背——那是她幼年在淺海喂養過的小海蛞蝓,如今連名字都認不得了。
“趁現在!“蘇阮阮的銀鈴突然炸響,清脆的鈴聲裹著聽風樓秘制的“迷魂散“,將圍攻的海獸群暫時逼退。
她扯住顧萱的手腕往珠宮方向跑,銅鏡里映出她緊繃的下頜線:“小顧,你家圖譜燙得能煎蛋了,那珠子肯定和它有關!“
眾人跌撞著沖進珠宮時,顧萱的掌心全是汗。
水晶地面映出他們狼狽的倒影:謝硯之的外袍被撕了道口子,劍穗上沾著黑血;裴昭的發帶散成鳥窩,還粘著半片章魚觸須;蕭燼霆的玉尺缺了道棱,卻仍穩穩浮在頭頂;云鶴瀾的藍鱗幾乎褪盡,蒼白的皮膚下泛著珍珠光暈,像尊將碎的玉像。
珠宮最深處的水晶祭壇上,一枚拳頭大的蚌珠正散發著幽藍光芒。
那光不是普通的亮,而是像把星圖揉碎了撒進去,每道紋路都對應著顧萱懷里圖譜的金紋。
云鶴瀾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剛觸到珠體,無數星光突然從珠中迸發,在穹頂投下巨大的虛影——是九曜歸墟令的碎片,邊緣繚繞著黑霧,像滴浸入清水的墨。
“原來...它一直都在這里。“云鶴瀾的聲音輕得像嘆息。
她望著虛空中的碎片,突然想起阿母臨終前的話:“歸墟令不是兇器,是...是鑰匙。“可那黑霧讓她后頸發涼,像是有什么東西正透過碎片望著她。
“你們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珠子?“
陰冷的話音從背后響起。
顧萱猛地轉身,看見潮隱站在水晶拱門處,骨刺法杖上的血珠正滴進祭壇凹槽——不知何時,他的半張腐爛面容已完全魔化,右眼里的幽火變成了猩紅的豎瞳。
“它才是歸墟令真正的鑰匙。“潮隱的笑聲混著珠子的嗡鳴,在密閉的珠宮里形成刺耳的共振,“而你們...正好湊齊了開啟它的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