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中。

王溫玉坐在長桌這一頭，后背緊緊繃著。

她對面，公司老板鐘琳春的臉色異常難看。

“王溫玉。”鐘琳春的聲音不高，但說得每一個字都讓王溫玉心頭狠狠一跳：“我問你，賀云昭呢？又玩失蹤？

一天到晚，影子都見不著，就知道跟著那個江宇屁股后面亂跑，她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漿糊嗎？

她是我們公司的歌手，是個藝人，不是江宇的保姆。”

王溫玉的頭垂得更低了些，喉嚨發緊。

“鐘總，”王溫玉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我一直在聯系她……”

“聯系？”鐘琳春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

“聯系個屁，你告訴我，你拿什么聯系？拿你的意念嗎？她的手機是擺設？

還是她賀云昭現在翅膀硬了，覺得我公司廟小，容不下她這尊大佛了？”

王溫玉渾身一顫，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的襯衫布料，涼颼颼地貼在皮膚上。

“王溫玉，”鐘琳春的聲音冷得掉冰渣：“我最后問你一遍，你還能不能管住她？

她要是不想干了，趁早賠錢滾蛋，別占著茅坑不拉屎，浪費公司的資源。

當然，你也一樣，跟她一起滾蛋。”

鐘琳春得知王溫玉最近一直聯系不到賀云昭時，差點氣得七竅生煙。

本來公司也沒在賀云昭身上投入什么，唯一給她的機會就是把她塞進了《星聲對決》這個節目。

但現在眼見賀云昭的熱度節節高升，鐘琳春本能的想開始收獲利益。

在她心中，王溫玉的工作能力也一向平平，要不是看在賀云昭是她簽進公司的份上，鐘琳春早就把賀云昭的經紀人換了。

“能，鐘總，我能。”王溫玉猛地抬起頭，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因為急切而顯得有些尖利。

鐘琳春的目光讓她脊背發涼。

“您放心，我一定把她找回來，一定管好她。”

鐘琳春深吸一口氣，似乎是在極力壓制翻騰的怒火。

她拉開抽屜，拿出一張請柬，“啪”地一聲，摔在王溫玉面前。

“明天晚上八點，金原酒店頂層，周氏慈善晚宴。”鐘琳春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名單剛遞過來，她賀云昭的名字，勉強夠格擠在最后幾排。讓她準時滾過來。

這是她現階段能接觸到的最頂級的資源場，穿得像樣點，別給我丟人現眼。”

王溫玉聽懂了鐘琳春的暗示，這是要帶賀云昭去“應酬”。

“是，鐘總，我保證她一定到。”王溫玉連忙保證，聲音帶著一股急切。

王溫玉一離開會議室，第一件事就是給賀云昭打電話。

電話那邊卻傳來：“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Sorry...”

王溫玉趕緊點開了那個綠色的通訊軟件。

找到賀云昭的頭像，飛快地輸入一行字。

但她卻看到了，她發出的信息左側瞬間出現了一個刺眼的紅色感嘆號！

下面緊跟著一行灰色的小字：“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王溫玉的腦子“嗡”的一聲，眼前甚至黑了一瞬。

賀云昭居然把她拉黑了？

她怎么敢？

——

《巧奔妙逃》電影已經送審完畢，定檔“七一”播放。

邵憶之一如往常，打算請宣傳公司出電影宣傳方案。

“邵導、江宇老師，這是我們策劃部篩選出的最后幾套方案。”

宣發總監李凱推了推眼鏡，說道：“首映禮噱頭這塊，重點抓觀眾情緒反轉，鏡頭懟臉拍，上一秒震驚瞪眼，下一秒眼淚嘩嘩掉，情緒張力絕對拉滿，短視頻平臺就愛這種極致反差。”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坐在主位的江宇和邵憶之，見兩人沒什么反應，手指在激光筆上滑動，換到下一頁。

“或者走‘打工人共鳴’路線。找個漂亮姑娘帶筆記本進場，拍她看電影中途，被叫去苦哈哈加班，眉頭擰成疙瘩。

然后鏡頭一轉——電影情節治愈她了，筆記本一合，笑得陽光燦爛，再配上文案‘生活再苦，也要記得快樂’，絕對大爆。”

李凱語氣篤定，仿佛已經看到了流量數據飆升的曲線圖。

“還有一種方式，可以聚焦導演。

全程跟拍導演在后臺盯著觀眾反應監控的鏡頭，抓他那種坐立不安、手心冒汗的焦慮感，最后看到觀眾笑了，他如釋重負抹把汗。

這個‘導演不易’的人設，現在也吃得開，真實、接地氣。”

李凱舔了下有些發干的嘴唇，點開最后一張方案圖：“當然，最穩妥、最有爆點的，還是請流量明星或者大導來首映禮看片，重點拍他們的reaction。

明星捂嘴驚叫，導演拍大腿叫好，這畫面一出去，自帶話題，不過嘛……”

他露出一個“你們懂的”笑容，“這費用預算，就得往上提一提了。”

李凱點開最后一張PPT，上面是幾個豆音爆款舞蹈的截圖，穿著清涼的女孩在鏡頭前扭動，點贊量赫然都在百萬以上。

“或者，退而求其次，讓咱們的演員學個最火的舞蹈，簡單，成本低。

跳得好是驚喜，跳劈叉了是反差萌，黑紅也是紅嘛，話題度絕對有保障。”

激光筆的紅點最終停留在屏幕上那個穿著豆音爆款舞裙、動作夸張的女孩身上。

會議室里一片安靜。

策劃組幾個年輕人偷偷交換著眼神，帶著點“方案這么多，肯定有一個甲方會滿意”的篤定。

邵憶之沒看李凱，目光轉向旁邊一直沉默的江宇：“江宇，你怎么看？”

“李總監，”江宇開口：“首先，感謝策劃團隊的辛勤工作，方案體現了緊跟市場熱點的敏銳度。”

他略作停頓：“但是，方向需要調整。電影宣傳，核心是宣傳電影本身——它的故事內核、藝術表達、制作水準。

演員，是影片角色的載體，是藝術創作的一部分，不是制造噱頭的工具，更不是……猴子。”

“觀眾的情緒反應，無論是震驚還是流淚，應當源于對電影本身的沉浸與共鳴，而非被鏡頭刻意引導甚至擺拍出的‘表演’。”

他看向李凱，眼神平靜無波：“至于讓演員學習流行舞蹈，以此博取關注……我個人覺得，演員應當專注于角色塑造和藝術提升，而不是在宣傳期扮演‘網紅’。

這既無助于觀眾了解電影，也偏離了我們作為文藝工作者的職責定位。

與其讓演員們像個猴子一樣的扮丑，還不如我們現場演奏一遍《彈棉花》歌曲。

以上方案，均不認可，請圍繞電影本身，重新策劃。”

會議室里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吸氣聲。

策劃組幾個年輕人臉上的興奮瞬間僵住，錯愕地看著江宇。

李凱臉上的笑容也徹底凝固，嘴角抽動了一下，眼鏡后的眼神有些難以置信。

他沒想到對方能這么徹底、這么不留情面地把所有“爆款”方案全盤掀翻。

邵憶之微微頷首，清冷的聲音打破沉默：“我同意江宇的意見。宣傳的根基是作品質量。

浮于表面的噱頭，或許能帶來一時流量，但對電影的長遠口碑和演員的自身發展，弊大于利。策劃方向，回歸內容本身。”

李凱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張了張嘴，想再爭取一下“市場規律”或者“流量密碼”。

但對上江宇那雙毫無波瀾、卻莫名帶著威嚴的眼睛，以及邵憶之不容置疑的態度，最終把話咽了回去，勉強擠出一個職業化的笑容。

“……好的，江老師，邵導，我們明白了。我們立刻調整方向，拿出更側重電影本體內容的方案。”

“嗯，”江宇應了一聲，算是認可了他的表態。

他合上筆記本，動作一絲不茍：“辛苦。下次會議時間，請提前通知。”

江宇剛走出會議室沒幾步，一陣刻意壓低、卻異常尖銳的女聲就冒了出來。

“賀云昭，我告訴你，別給臉不要臉。”

王溫玉的聲音，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訓斥和毫不掩飾的焦躁。

“周氏那邊點名要你去，那是多大的金主爸爸？手指縫里漏一點資源出來，夠你吃一年的。不就是吃頓飯、喝幾杯酒嗎？能少你一塊肉？裝什么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