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黃沙漫卷。斷崖之上,一座尚未完工的“觀云臺”搖搖欲墜。柳含煙孤身立于危欄之畔,面容憔悴,手中緊握一枚溫潤的“同心玉符”。此符乃天湖秘制,注入內力可感應對方方位,傳遞心念。
“幽影…凌師妹…”柳含煙喃喃低語,聲音沙啞,“三息…整整三息玉符毫無回應…這三息煎熬,如墜火窟,焚心蝕骨…你可知?”他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眼中血絲密布,“罷了…你既無言,我便去‘演武坪’練功打發這蝕骨時光…”就在他指尖內力即將注入玉符、激發內置的“演武幻象”時——
異變陡生!
玉符毫光暴漲,嗡鳴震顫!一股陰冷詭譎的意念強行侵入!柳含煙猝不及防,心神劇震!雖本能地運起“無影手”欲切斷聯系,奈何對方手段高明,且他平日疏于精神凝練,瞬間便被那意念突破,玉符光華流轉,竟自行投射出一段陌生信息:
傳訊者:幽影(署名)
內容:柳兄安好?妾身乃凌幽影好友。驚聞幽影身份玉符遭宵小所竊,心神俱傷。為策萬全,她已啟用‘英雄樓’密網,邀君速至‘英雄樓·幽影軒’相會,未完之話,盡可傾談。——附:密語令符印記。
柳含煙先是一愣,隨即心頭疑竇叢生。“英雄樓”?那地方…他早年因師門任務,曾替敵對勢力“四海幫”撰寫檄文,痛斥英雄樓種種“不義”,早已被列為“不受歡迎之人”,終身禁入!如何能去?
但轉念一想:一則凌幽影既已轉投英雄樓,自己或可借此契機重修關系;二則這傳訊女子自稱“幽影”,聲音清越動聽,內力印記也純凈柔和,必是位佳人…何不將錯就錯,新“影”換舊“影”?一念及此,他頓覺自己智計無雙,得意之情油然而生,忍不住仰天大笑:“妙哉!妙哉!哈哈哈…”
笑聲未歇,一陣裹挾沙塵的怪風撲面而來,嗆得他連連咳嗽,滿嘴沙礫。狼狽之際,他猛然想起一事,急急催動玉符傳訊:“且慢!轉投英雄樓無妨,可那幽影原在‘珍寶閣’中,尚欠我三片‘金鱗葉’,兩株‘赤焰草’,半瓶‘續筋膏’…”
想到這些即將化為泡影的“財富”,柳含煙悲從中來,越說越傷心,竟至于聲淚俱下:“…昨日她還取走了我‘百草圃’半斤‘玉髓參’,‘靈獸園’半枚‘玄龜卵’…如今向誰討要?”他手指顫抖,幾乎握不住玉符。恰在此時,天際烏云翻滾,雷聲隱隱,一場醞釀已久的傾盆暴雨,轟然而至,瞬間淹沒天地。
最終,在對方承諾賠償所有損失后,柳含煙才勉強收淚。然而他豈肯吃虧?一番軟磨硬泡,竟讓對方連本帶利,將“幽影”在珍寶閣中的“全副身家”都賠給了他。此后每每憶起此事,柳含煙都自覺乃經商奇才,不免再次放聲大笑,那笑聲之得意忘形,讓躲在暗處觀察的墨塵直皺眉頭。
光陰荏苒,柳含煙因表現尚可,得以從“雜藝院”轉入專精輕功與隱匿的“幻影堂”。他自覺前途光明,意氣風發,自然不忘通過飛鴿將此事告知新結識的“幽影”。一個假期,兩人通過密語令符傳訊,竟從試探調笑變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這倒是柳含煙始料未及的。
新一季修煉開啟。柳含煙在驛站等待“鐵甲牛車”時,正美滋滋回想勒索所得,忽聞蹄聲如雷,銅鈴叮當。抬頭望去,只見兩頭健碩的青驄馬拉著一輛巨大的鐵甲牛車飛馳而來。車頂之上,人影綽綽,但其中一個身影,卻如磁石般吸住了柳含煙的目光。
一襲白衣勝雪,在疾風中衣袂飄飄,宛如謫仙。她安靜地立于車頂,幾縷青絲拂過清澈卻帶著無盡寂寥的眼眸,仿佛獨立于喧囂塵世之外。那一刻,柳含煙覺得周遭一切聲音都消失了,時間也為之凝固,唯有那白衣倩影,是天地間唯一的色彩。正是凌幽影!
牛車呼嘯而過,柳含煙如夢初醒,急忙施展“迷蹤步”追趕。奈何牛車速度太快,他使出渾身解數,追風腿、游龍身法…終究差之毫厘。最后真氣一滯,狼狽地摔在路中央,激起一片塵土。情急之下,他靈機一動,裝作悲痛欲絕,朝著遠去的牛車方向凄聲大喊:“幽影!莫走!”
那白衣女子聞聲驀然回首!
柳含煙心中暗喜,此“苦肉計”果然奏效!他正欲趁勢展現得意,卻在對上女子回眸的瞬間,所有得意僵在臉上。那雙眼睛!深邃如夜空,寂寥如瀚海,帶著一種洞穿世情的清冷與疏離…柳含煙心神劇震,竟一時忘了起身,只是呆呆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期間數輛牛車從他身旁碾過,路人皆冷眼旁觀,最后還是一位心善的老嫗將他扶起,卻反被他糾纏,硬說是老嫗撞了他,索要“湯藥費”,盡顯其本性中市儈無賴的一面。
此女,正是凌幽影。她坐在車中,心湖微瀾。她見過無數傾慕者,但柳含煙那聲情真意切的“幽影”,卻讓她心頭一跳:“他怎知我化名?莫非…他就是柳含煙?”想到密語令符中那個言語跳脫、時而市儈時而有趣的男子,再回想剛才那摔得狼狽卻眼神熾熱的俊朗青年,凌幽影平靜多年的心湖,第一次泛起了漣漪。
凌幽影抵達“幻影堂”大殿后,心緒難平。她刻意等待,心跳如擂鼓:“從未有人知曉‘幽影’即我,方才那男子…莫非真是柳含煙?”
當柳含煙氣喘吁吁趕到時,凌幽影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汗流浹背、帶著幾分狼狽卻難掩俊逸的青年,是第一個讓她真正心動的男子。她深吸一口氣,眼波流轉,貝齒輕咬下唇,欲語還休,施展出“秋水含煙”的天然媚態。
然而柳含煙先開口了,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嗨,美人兒!在下柳含煙。”凌幽影心中一定:果然是他!
柳含煙環顧四周,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神秘與親昵:“告知你一個秘密,只在‘天湖’,我才用‘含煙’之名。我本名…祿兒。此名只告于你,切莫外傳。”他眼中帶著狡黠的笑意,“姑娘芳名?”
凌幽影下意識脫口而出:“哦?你本名祿兒?”隨即心中暗喜。她正欲按套路報上姓名…
柳含煙卻已不耐其煩,目光灼灼直視她:“姑娘莫要扭捏!你美若天仙,我初見便心生傾慕。一句話,我柳含煙想追求于你,你可愿接受?”
凌幽影心中雀躍,面上卻強作矜持,柳眉微蹙,嗔道:“哼!這般輕易?本姑娘還未施展手段呢!無趣!”話雖如此,眼底的笑意卻泄露了心意。
自此,柳含煙與凌幽影相識于幻影堂。柳含煙養成了一個習慣:每日閉目施展“迷蹤步”至凌幽影座前,精準睜眼,輕喚一聲“幽影”。凌幽影亦習慣性地回眸,報以淺笑。這聲專屬的“幽影”,成了兩人間心照不宣的羈絆。坐在凌幽影身后的墨塵,每日看著兩人眉目傳情,只覺此情甚為有趣。
修煉之路并非坦途。凌幽影本就天資卓絕,一套“驚鴻劍法”凌厲無匹。柳含煙初期卻表現平平,一套基礎“地趟刀法”練得歪歪扭扭。每當他看到其他優秀弟子能與凌幽影切磋劍招,心中又是羨慕又是酸澀。
他深知,在這強者為尊的天湖,僅靠皮囊遠遠不夠。他暗下決心:定要出人頭地!
幾乎一夜之間,他判若兩人。除卻每日那聲深情的“幽影”問候,他不再多言,將所有精力投入修煉。身負《九陰真經》殘頁、《一陽指訣》、《金蟾功》等秘籍,瘋狂研習苦練。
苦心人,天不負。歷經寒暑磨礪,柳含煙在年末“天湖較技”上一鳴驚人,更與凌幽影雙雙被天湖至高殿堂——“天心閣”錄取。更令人艷羨的是,二人因心意初通、根骨相合,被選中共同參悟閣中無上秘典——《浴火鳳凰劍訣》。此劍法需雙修者心意相通,毫無保留,達到“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至高境界,方能發揮威力。
然而,在修煉關鍵之時,柳含煙卻屢屢難以進入狀態。一個疑問如鯁在喉。他終于忍不住問凌幽影:“幽影…那個…最初與我密語傳訊的‘幽影’…她…如今何在?”
凌幽影聞言,身形微不可查地一滯,隨即幽幽一嘆,唇角泛起一絲復雜的笑意:“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在幻影堂散學典禮后,柳含煙獨自立于觀云臺上,面容疲憊。他得知凌幽影次日便要離開天湖,前往苗疆處理家族要務。他躊躇良久,終是鼓足勇氣奔向驛站。
人潮洶涌中,柳含煙運足目力,一眼便看到了靜坐于角落的凌幽影。她正凝視著手中那枚熟悉的“同心玉符”。柳含煙悄然靠近,目光掃過玉符——那上面流轉的內力印記,分明就是“幽影”!
剎那間,柳含煙如遭雷擊!心中百感交集:原來如此!我早該想到!玉符那端的“幽影”,與眼前清冷的凌師妹,本就是同一人!
他輕輕喚了一聲:“幽影…”
凌幽影聞聲,如往常般溫婉回應:“嗯。”回眸一笑,溫暖如初陽。
離別之際,柳含煙問:“你…還會回來嗎?”凌幽影笑而不答,那笑容蘊含了太多未言之語。
暑假沉悶。待到天心閣開學,二人共同參悟《浴火鳳凰劍訣》。當柳含煙再次問起“原幽影”下落時,凌幽影終于坦言:
“柳郎…其實,我并非‘幽影’的好友。她的下落,我亦不知。所謂她轉投英雄樓,是我編造的。她的玉符…是我所竊。”她抬起眼,直視柳含煙,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我只想…通知她的故交,包括你。未曾想,后來…我們有了這許多牽絆…你…恨我嗎?”
柳含煙聞言,心中雖有波瀾,但眼前人兒的坦誠與深情更勝一切。他一把將凌幽影擁入懷中,聲音哽咽:“莫再言!我懂…我懂!”凌幽影依偎在他胸前,低語道:“我設法取得所有名為‘幽影’的聯絡印記…只因我必須是唯一的,只屬于你柳含煙的‘幽影’。”“我懂!你便是我的獨一無二,天下無雙!”柳含煙緊緊擁著她。
心結解開,二人心意相通,進境神速。第一季結束前,終將《浴火鳳凰劍訣》第一式“鳳鳴初啼”煉成。墨塵于暗處見證,只覺那年天湖的寒梅,開得格外清冽。
平靜的日子被“南宮世家”少主南宮杰的到來打破。他風流倜儻,武功卓絕,甫一現身便引起轟動。一次校場偶遇,凌幽影為其絕世風采所懾,心旌搖曳。然而,《浴火鳳凰劍訣》的反噬立刻顯現——她對南宮杰動情,便是違背了與柳含煙雙修時立下的心誓,霎時間七竅隱現血絲,頭痛欲裂!
凌幽影驚恐萬分,深知若情根深種,必遭功法反噬,經脈盡斷而亡。她強壓心緒,狼狽逃離。
與此同時,柳含煙與月無瑕因一次意外而關系親近,月無瑕險被敵對高手暗算,柳含煙為救她身中奇毒“紫煞掌”。月無瑕衣不解帶,尋訪名醫,最終求得“玄冰魄”壓制了柳含煙體內劇毒,卻也導致他部分記憶喪失,尤其關于凌幽影的深情,,且奇經八脈受損,無法再精修《浴火鳳凰劍訣》等高深武學。月無瑕感其恩義,決意一生相伴。
凌幽影得知此事,如墜冰窟。劍訣無法大成,情郎記憶殘缺,更與月無瑕形影不離。絕望與不甘交織,她竟將矛頭指向月無瑕!二女相約于天湖后山“泣血竹林”,欲以手中劍,了斷恩怨。
泣血竹林,風嘯如刀。
月無瑕青衫獵獵,面色蒼白,回望緊追不舍、殺氣凜然的凌幽影,淚落如珠:“凌師姐!你我同門之誼,當真要為了一個男子,手足相殘?”
凌幽影白衣勝雪,劍氣森寒,厲聲道:“手足?笑話!自他為你所‘救’,眼中可還有我?今日,便以劍說話!”話音未落,“驚鴻”劍化作一道白虹,直刺月無瑕咽喉!正是《浴火鳳凰劍訣》中的殺招“鳳喙啄心”!
月無瑕閉目待死,凄然道:“為柳師兄…死亦無憾!”
劍鋒及頸之際,凌幽影手腕猛地一偏!
嗤啦!
劍光擦著月無瑕頸側,狠狠釘入旁邊一株粗壯紫竹!劍氣激蕩,竹身轟然炸裂!
漫天竹葉蕭蕭落下,如同血雨。
凌幽影棄劍于地,臉色慘白如紙,七竅鮮血緩緩滲出,聲音嘶啞而疲憊:“你…走吧。我…放下了。”她踉蹌后退,轉身沒入竹林深處,背影孤絕。強行逆轉殺招,引動心魔,功法反噬已然爆發。
南宮杰恰在竹梢觀戰,被炸裂的紫竹震落。剛掙扎起身,又被凌幽影受驚坐騎踏過,傷上加傷。
凌幽影強撐至山下一株巨大的“赤焰木棉”下,終是力竭墜馬。七竅流血,染紅衣襟。她望著如火如荼的木棉花,嘴角扯出一絲釋然的淺笑,喃喃道:“南宮…柳郎…我終于…放下了…”隨即陷入無邊黑暗。
南宮杰隨后尋至,目睹慘狀,肝膽俱裂。天湖長老會診后,告知唯有取得傳說中棲息于西域絕地“玄冰火獄”的“火鳳凰”之心,煉制“涅槃丹”,方有一線生機。但需集齊數名“至陰至陽”體質的頂尖高手,分赴不同險地,取得三把“鳳凰鑰”,方能開啟通往火獄的秘徑。
為救摯愛,南宮杰、柳含煙、月無瑕、杜玉衡、墨塵以及義忠堂的神月仙子等一眾高手,毅然踏上這條九死一生的“尋凰之路”。
時光荏苒,三年彈指一揮。
赤焰木棉,年復一年,綻放如血。
凌幽影靜靜躺在天湖秘殿的寒玉床上,容顏如昔,嘴角那抹釋然的微笑亦未曾改變。柳含煙,歷經風霜,眉宇間刻滿滄桑與堅韌,終于帶著傷痕累累的同伴和那枚蘊含生機的“涅槃丹”歸來。
丹爐生煙,藥香彌漫。
當溫熱的藥液緩緩流入凌幽影口中,奇跡發生了。她長長的睫毛顫動,如蝶翼初展,緩緩睜開了那雙清澈依舊、卻沉淀了歲月風霜的眼眸。
映入眼簾的,是柳含煙飽經滄桑卻激動萬分的臉,以及他手中那枚兀自散發著溫暖紅芒的“火鳳凰之心”。
“幽影…”他聲音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凌幽影的目光緩緩聚焦,掠過他霜染的鬢角,落在他下意識緊握、經脈微微隆起卻隱現暗傷的手上——那是強行穿越險地、取得鳳凰鑰的代價。再望向窗外,那株見證了一切的赤焰木棉,依舊開得如火如荼,仿佛三年的光陰,只是一場大夢。
沒有驚天動地的吶喊,沒有失而復得的狂喜。只有兩雙穿越了生死、誤會、時光長河的眼睛,無聲地對視著。千言萬語,盡在目光交匯的剎那。窗外的木棉花瓣,隨風飄落,如同無聲的嘆息,也似新生的禮贊。
墨塵立于殿外,看著殿內相視無言的二人,心中默念:“祿兒與幽影,柳含煙與凌幽影…他們的故事,或許從未結束。這江湖路遠,浴火重生的鳳凰,終將再翔九天。”風過竹林,沙沙作響,似在低語著那些關于情義、犧牲與重逢的古老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