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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荼州血途下

  • 麻婆世家
  • 十六匹霜狼
  • 3095字
  • 2025-06-20 18:01:15

調入中軍帳,對陸昀而言,不啻于從地獄爬回了人間。

雖然依舊身處軍營,但不用再肩挑背扛,不用再直面尸山血海。

他的工作變成了謄抄軍令、整理文書、核算糧秣消耗。

這些對經歷過十年寒窗的他來說,駕輕就熟。

他心思縝密,算賬又快又準,字也寫得漂亮,很快贏得了李都尉的信任,甚至偶爾能接觸到一些不算太機密的軍情。

更重要的是,在這里,他獲得了寶貴的安全和相對干凈的飲食。

每日兩餐,雖仍是粗糲的粟米飯和少鹽寡油的菜羹,偶爾能分到一小塊咸肉干,但比起運糧隊那摻雜著沙礫、時常發餿的食物,已是天壤之別。

他的臉色漸漸恢復了些許血色,雖然依舊清瘦,但眉宇間那股沉郁的暮氣消散了不少。

不久,一場大戰在荼州城下爆發。

朝廷平叛大軍與黑旗軍主力對峙多日,叛軍據城固守,糧草充足。

官軍幾次強攻受挫,傷亡慘重,士氣低落。軍中彌漫著一股焦躁不安的氣氛。

一日,陸昀在整理糧秣文書時,無意中聽到幾個軍官抱怨:“……他娘的,叛賊糧倉就在城西,守得跟鐵桶似的!要是能一把火燒了,看他們還怎么守!”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陸昀心中猛地一跳。他想起曾在《史記》中讀過的火牛陣。?!娭袘瘃R金貴,不可能用來沖陣。但……雞呢?他想起在運糧隊時,曾見過附近村落百姓散養的雞只,因戰亂無人看管,在野地里亂竄。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中迅速成型。他強壓住激動,找到李都尉:“都尉大人,小人有一計,或可破敵糧倉!”

李都尉正為戰事發愁,聞言精神一振:“快說!”

陸昀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收集野雞或向附近村落低價收購活雞,數量越多越好;在雞尾綁上浸透松脂、油脂的麻絮;趁夜色掩護,將雞群驅趕至叛軍糧倉附近;以火箭引燃雞尾,受驚的“火禽”必會瘋狂亂竄,引燃糧倉及周邊營帳……

李都尉聽得目瞪口呆,隨即一拍大腿:“妙啊!此計雖險,但值得一試!我這就去稟報張校尉!”

校尉張勇是個果敢之人,聞計后也覺得可行,立刻上報主將。主將正苦無良策,當即批準,并撥給張勇一支精兵和所需物資。

行動當夜,月黑風高。數千只尾巴上綁著“火把”的雞被悄悄運至預定地點。隨著張勇一聲令下,弓弩手點燃火箭,并不射人,而是朝著雞群尾部附近的空地射去!

“呼啦——!”

火焰瞬間升騰!受驚的雞群發出驚恐的尖鳴,帶著尾巴上熊熊燃燒的火焰,如同無數瘋狂的火流星,沒頭沒腦地朝著叛軍營地方向亂沖亂撞!它們鉆進糧倉草垛,撞上帳篷,引燃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

“走水了!糧倉走水了!”

“天火!是天火?。 ?

叛軍營地方向頓時火光沖天,一片大亂!哭喊聲、驚叫聲、燃燒的噼啪聲混雜在一起。官軍趁機擂鼓總攻!

荼州之戰,官軍大勝。黑旗軍糧草被焚毀大半,軍心渙散,被迫棄城而逃。

戰后論功行賞。陸昀的“火禽計”被重點提及。

主將親自召見了他這個獻策的書吏??粗矍斑@個雖然穿著號衣、但舉止依舊帶著書生氣的年輕人,主將撫須笑道:“以弱制強,以巧破拙,頗得古名將之風!雖未親臨戰陣,然此計當居首功!授‘陪戎校尉’!”

一紙任命文書和一枚小小的銅印送到了陸昀手中。

陪戎校尉,一個最低階的武散官,并無實權,但意味著他正式脫離了“壯丁”和“書吏”的身份,成為了朝廷記錄在冊的軍官!每月有了三貫錢的俸祿!他摩挲著那枚還帶著鑄造痕跡的銅印,百感交集。

十年寒窗未能得到的功名,竟在這血火戰場上,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獲得了起點。

……

陸昀的才能并未止步于此。

他心思縝密,文筆流暢,很快被抽調到節度使行轅,協助處理往來公文、起草戰報、核算大軍糧餉。

他經手的賬目清晰明了,核算結果分毫不差;起草的戰報條理分明,重點突出,深得節度使府中幾位幕僚的贊賞。

新帝登基,改元“景和”。

景和元年,朝廷下詔,廣求“文武兼通、明習吏事”之士,以充實地方,穩固新朝。詔書層層下達至各節度使府。

一日,節度使孫景光翻閱著幕僚呈上的“軍中有才學者”名錄,目光停留在“陸昀”這個名字上,旁邊注著:“原南疆慶風縣學子,咸昱十七年州試合格。入營后獻策‘火禽計’破荼州,授陪戎校尉。現于行轅協理文書,精于算學,文理通達?!?

孫景光沉吟片刻,提起朱筆,在陸昀的名字旁批了一個字:“薦”。

數月后,陸昀接到了赴京至戶部考核的調令。

他上繳了那枚陪戎校尉的銅印,脫下穿了近一年的戎裝,換上了一身漿洗得發白的青布直裰,帶著簡單的行李踏上了前往國都天闕城的路。

這一次,不再是徒步趕考的寒門學子,而是帶著軍功和薦書,前往接受朝廷選拔的“人才”。

戶部的考核異常嚴格。

先是律法判案:給出數樁民間田土、債務糾紛的卷宗,要求寫出判詞,既要引經據典,合乎律法,又要兼顧情理。

陸昀在南疆見過太多胥吏盤剝、豪強欺壓,對民間疾苦和律法漏洞深有體會,判詞寫得鞭辟入里,法理情兼顧,令考核的戶部郎中頻頻點頭。

接著是算學:題目涉及復雜的田畝丈量、賦稅折算、糧米互換、利息計算,甚至還有一道關于漕運損耗核算的難題。

陸昀在軍中經手過大量糧秣賬目,對數字極其敏感,打起算盤噼啪作響,又快又準,答卷干凈整潔,演算過程一目了然。

最終,他通過了考核。景和二年春,吏部文書下達:授陸昀為高辭縣司戶佐。

高辭縣地處黎陽國中部,不算富庶,但也非窮鄉僻壤。

陸昀這個司戶佐,主管一縣之田畝、戶籍、賦稅征收,是縣衙里掌管錢糧的重要佐吏。

他換上了淺青色的九品官服,頭戴烏紗,腰間束著牛角帶,雖是最低階的官員,卻也自有一股莊重氣度。

他躊躇滿志,決心一展抱負。

到任后,他立刻著手清理積弊,重新丈量田畝,核實戶籍。

很快,他便發現本縣最大的問題在于“隱田”——大量肥沃土地被地方豪強勾結胥吏,隱匿不報,逃避賦稅,沉重的負擔都轉嫁到了普通自耕農和小地主頭上。

其中,隱田最多、氣焰最囂張的,是縣里的大戶黎家。這黎家背景深厚,其家主黎珪的堂叔,正是當朝手握重兵的樞密使——黎菩!

陸昀初生牛犢不怕虎,加上在軍中歷練出的剛直,決心拿黎家開刀。

他帶著衙役,親自下鄉,頂著黎家管事和豪奴的阻撓甚至威脅,丈量土地,登記造冊。

他辦事滴水不漏,證據確鑿,很快整理出一份詳實的黎家隱田名錄,上報縣令,要求按律追繳歷年欠賦,并處罰金。

縣令看著名錄,冷汗直流:“陸佐啊,這……這可是黎家!黎樞密的親族!動不得?。 ?

陸昀正色道:“大人,隱田逃稅,乃蠹國害民之大弊!黎家雖勢大,然國法昭昭,豈能因私廢公?若人人效仿,朝廷賦稅何來?百姓生計何存?”

他堅持己見,甚至將情況越級上報至州府。

一時間,高辭縣內暗流洶涌。

黎家震怒,通過各種渠道向陸昀施壓,利誘、威脅,甚至派地痞流氓夜間砸了他官廨的窗戶。

陸昀不為所動。然而,他低估了朝堂之上權力的分量。

不久,一道措辭嚴厲的圣旨由樞密院直接下達高辭縣:“查司戶佐陸昀,年少氣盛,不諳世事,清查田畝操切過急,滋擾地方,有負圣恩。著即革去司戶佐一職,貶為……坊正,即日赴任!望其體察民情,好自為之!”

晴天霹靂!

陸昀接到旨意時,正在核對最后一本田冊。

他捏著那卷明黃的絹帛,手指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

淺青色的官袍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顏色。

十年寒窗,軍前效命,嘔心瀝血,換來的從九品官身,竟因觸怒權貴,一朝化為烏有!貶為坊正?那幾乎等同于吏員,連官都不是了!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窗外。

高辭縣衙庭院里的老槐樹,枝葉在風中搖晃,投下斑駁的光影。

那光影晃動,仿佛又回到了七歲那年,村口老槐樹下,驛卒帶來的噩耗,還有井口濺起的水花。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再睜開時,眼底翻涌的憤怒、不甘和巨大的失落,被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東西壓了下去。

他將圣旨輕輕放在案上,開始默默地收拾自己那點微薄的行李——幾件衣物,幾本書。

他脫下那身淺青官袍,換上了尋常的布衣。

走出縣衙大門時,背影挺直,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與蕭索。

功名利祿,如鏡花水月。渾濁的世道,盤根錯節的權貴,僅憑一腔熱血和手中筆,又能改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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