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裹著雪粒子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二十道黑影如游蛇般緊貼山澗裂縫緩緩推進。

寒氣鉆進衣領，連呼吸都凝成了霜。

林晚照走在最前頭，狼皮大衣下擺掛滿冰碴，靴底每踏出一步，積雪便發出細微的“咯吱”聲——這是她穿越后第三次夜襲，可心跳仍快得像擂鼓。

不是怕，是疼。

趙大勇跟在她右側，裹著他死活不肯穿的棉坎肩，傷腿每落地都要踉蹌一下。

他卻倔強地挺直腰桿，仿佛這樣就能遮住肩膀上滲血的繃帶。

“到了。”林晚照抬手做了個停的手勢，聲音壓得極低。

月光從云層縫隙間漏下來，映出前方黑黢黢的倉庫輪廓。

日軍據點的探照燈每隔三分鐘掃過一次，此刻正往左邊偏移，在雪地上劃出一道慘白的弧光。

她摸出懷表看了眼——養父教她的“時間差戰術”，必須掐準這37秒的空當。

“跟緊。”她低聲叮囑，反手攥住趙大勇的手腕。

少年的手滾燙，顯然是傷口感染了。

下午出發前顧野黑著臉要換人，被她堵了回去：“他熟倉庫結構，上次突圍他畫的草圖還在我兜里。”那張紙此刻就貼在她胸口，被體溫焐得發軟。

兩人貼著墻根挪到后窗，趙大勇剛要抬胳膊撬窗，突然“咔”的一聲輕響。

林晚照瞳孔驟縮——那是鐵絲繃緊的脆響。

她猛拽趙大勇往旁一撲，身后傳來“叮鈴”的震顫，一截細鐵絲正晃悠著，下面系著個銅鈴鐺。

“絆線。”她壓著他的背，能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撞在自己胳膊上，“傷腿別用力，往左蹭半尺。”

趙大勇額頭抵著雪地，睫毛上沾著細碎的雪粒：“姐……我是不是又拖后腿了？”

“放屁。”林晚照扯下他脖子上的毛巾，團成球塞進鈴鐺口，聲音悶了幾分，“你要真拖后腿，現在早被顧野拎回營地關禁閉了。”她指尖摸到窗沿的冰棱，輕輕一掰，整塊凍住的窗板“吱呀”裂開條縫——這是下午她借找水時摸來的線索：日軍守倉庫的新兵總愛在窗縫塞辣椒驅寒，此刻那股嗆人的辛味正往鼻子里鉆。

倉庫里很黑，只有墻角一盞馬燈晃著昏黃的光。

林晚照摸到趙大勇的手，按在自己腰間的匕首柄上：“守門，有動靜就捅。”她貓著腰往里挪，靴底避開地上的碎煤塊——下午偵察時看到日軍搬運物資，煤堆旁有新翻的土，底下八成藏著暗格。

指甲刮過磚縫的瞬間，她摸到了凹痕。

林晚照屏住呼吸，順著磚紋推，隨著“咔嗒”一聲，半面墻陷了進去。

馬燈突然被風掀動，晃出一圈光影，照亮墻內鐵盒上的“極密”二字。

她剛要去揭盒蓋，外頭傳來密集的槍聲。

“顧野那狗東西提前動手了！”趙大勇在門口低喝，槍托砸在門板上的悶響混著日軍的嚎叫，“姐，他們沖前門了！”

林晚照的手頓在鐵盒上。

顧野的計劃是等她信號再佯攻，可現在——她扯開領口的微型相機，快速按下快門。

電文上的字刺得她眼睛發疼：“代號‘鴉眼’，實為軍統叛徒，原名周志遠……”照片拍完的剎那，她摸出懷里的火柴，將電文團成球塞進煤爐。

火星濺起時，她看見自己在爐門上的倒影，瞳孔里跳動著和顧野一樣的狼焰。

“走！”她拽起趙大勇往窗口沖，剛探出頭就撞上來回掃射的探照燈。

“敵襲！”日軍的喊聲響成一片，子彈擦著林晚照的耳尖飛過，在墻上鑿出一個焦黑的洞。

趙大勇突然踉蹌，她低頭一看，他的棉坎肩前襟已經紅透——剛才躲避絆線時，舊傷崩開了。

“趴我背上。”林晚照蹲下身，趙大勇的血順著她后頸往下淌，帶著溫熱與腥甜，“咬我耳朵，疼就咬。”

“姐……”少年的呼吸噴在她耳側，帶著滾燙的濕熱，“顧隊長說過，背傷員翻斷崖要……”

“閉嘴。”她打斷他，指甲掐進掌心，“他還說過，活著回來的才配講經驗。”

斷崖的風比山澗更猛，呼嘯著卷起雪沫。

林晚照的手指扣進巖縫里，積雪混著血在指縫里打滑。

下方傳來日軍的吆喝，探照燈的光柱正往這邊掃。

趙大勇突然抓緊她的衣領：“姐，左邊有棵老松樹！”

她抬頭，看見半人高的松樹根扎在巖縫里，樹皮被雪水浸得發亮，泛著青灰的光澤。

林晚照拼盡全力一蕩，靴底磕在松樹上，借力翻上崖頂。

趙大勇摔在雪堆里，咳得渾身發顫，可眼睛亮得像星子：“姐……我們是不是……比顧隊長還瘋？”

“瘋的是他。”林晚照扯下圍巾給他裹傷口，聽見山腳下傳來悶響——顧野引爆了倉庫的火藥堆。

火光映紅半邊天，她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從火海里沖出來，軍大衣燒了個洞，手里還緊握著打空的步槍。

“真是一群瘋子！”老李頭的罵聲從營地方向傳來。

老班長裹著破毯子，手里端著冒煙的漢陽造，“老子在崖頂守了半宿，以為要給你們收尸！”可他彎腰扶趙大勇時，手抖得差點把人摔了。

顧野走到林晚照面前，軍大衣上的焦味混著血味撲面而來。

他伸手，她以為要檢查傷勢，結果被他拽進懷里。

體溫透過燒破的衣料傳過來，帶著煙火氣的灼熱：“懷表。”他啞著嗓子說。

林晚照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握緊了懷表，金屬表殼上全是汗。

她把表塞進他掌心，摸到他掌心里未愈的刀傷，還在滲血。

“電文照片。”她摸出相機，“鴉眼是周志遠。”

顧野的手指在照片上頓住，抬頭時眼底像壓著座火山：“你早該說……”

“我現在說了。”林晚照打斷他，喉頭發緊，“夠不夠？”

他沒說話，只是把照片小心收進懷里，和懷表放在一起。

營火突然“噼啪”炸響，火星子竄上夜空。

就在這時，通訊兵小栓子撞開帳篷沖進來，軍帽都跑丟了：“隊……隊長！

總部來電報！”

“慌什么？”顧野皺起眉。

小栓子抹了把臉上的雪：“命令咱們……立即去聯絡點接受整編！”

林晚照和顧野對視一眼。

山風卷著雪粒子灌進帳篷，吹得煤油燈忽明忽暗。

她聽見外頭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在營地外停住。

有個陌生的聲音響起，帶著股子拿腔拿調的官氣：“哪位是顧隊長？

周副官奉命前來……”

話音未落，帳篷門簾被風掀開條縫，露出半張戴金絲眼鏡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