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日，漢王便下諭：

“工部郎中秦業(yè)，素有清譽，膝下之女，品性端淑，堪為良配。今賜予涼國公宋辭，以全宗室之誼?！?

諭旨未明言“正妻”，但亦未提“側(cè)室”，留足了回旋余地。

漢王此舉，既試探了宋辭的態(tài)度，又未徹底堵死拉攏之路。

而陸清桓，則借此將秦業(yè)一脈悄然納入棋局。

至于宋辭……他早上去了一趟博古軒，剛好來到宮門撞見出來宣旨的太監(jiān)。

他接到議親諭旨時，只冷笑一聲，將圣旨隨手?jǐn)S于馬車。

“漢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宋辭對于娶親一事并沒有什么逆反心里，唯有讓他詫異的是。

這個議親對象竟然是秦可卿！

正當(dāng)太監(jiān)生怕惹鬧涼國公時，他已被對方拉到馬車一角。

身穿玄色勁服的陳三取出五兩銀錠遞給將軍。

宋辭推了回去，說道：“取兩個金錁子來?！?

那名小太監(jiān)只是一名八品的侍監(jiān)，屬于后宮妃嬪處透明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

今天這門差事本就是得罪人的，那些有地位的太監(jiān)都不愿意得罪涼國公，最后這門差事便落在他的頭上。

這八品侍監(jiān)實是沒想到?jīng)鰢炊o了他金錁子。

足色金錁子，一枚抵官銀五十兩，兩枚可兌官銀一百兩！

“奴婢鄭六保謝過國公爺看賞，可宮里有規(guī)矩。奴婢萬不敢領(lǐng)賞?！?

鄭六保伏在地上，額角沁出細(xì)汗。

聽見鄭六保這個名字，宋辭微微一愣。

鄭六保微抬頭時，窺見國公爺神色微怔，連忙解釋名字來源：

“好教國公爺知曉，奴婢祖上……曾隨三保太監(jiān)下過西洋。因在家中排行第六，是以取了這個名字?！?

宋辭恍然，瞇眼看著眼前這個唇紅齒白的太監(jiān)，他把玩著兩個金錁子，溫言道：

“好名字，六保呀，你且說說看，今兒都有誰進宮見了。”

鄭六保也是聰明，聞言即知國公爺?shù)纳钜狻?

躊躇一會兒，鄭六保眼珠一轉(zhuǎn)，壓低嗓音：“奴婢斗膽多嘴……今早忠恪王妃進宮時，臉色不大好看?！?

“小的聽其他人閑話說，是王妃索要賈女官出宮，去王府侍讀?！?

“后面王妃便去了北海池請示，隨后匆匆出了宮，半個時辰前，通政右參議進宮沒多久，奴婢便接了這門差事?！?

“原來如此?！彼无o點點頭，又讓陳三拿出兩個金錁子，“我剛回京，對宮里的事也不熟悉，就怕不小心行差踏錯逾制，往后還要多麻煩鄭太監(jiān)?！?

“國公爺折煞奴婢了！奴婢卑賤之軀，怎敢受爺?shù)馁p……若爺不嫌棄，往后但有差遣，奴婢必當(dāng)盡心。”

鄭六保受寵若驚，跪地磕頭忙不迭地連聲道，“小的在宮里不缺吃穿，國公爺?shù)暮靡馀拘念I(lǐng)了。”

“你在宮中雖不缺用度，可家中親族總要照拂?！?

宋辭不由分說地將四個金錁子塞到他的手上，語氣溫和，但帶不容拒絕的威嚴(yán)。

“你在神京再怎么出人頭地，可也得緊著家里，收下罷。”

將金錁子塞給鄭六保后，宋辭轉(zhuǎn)身對陳三吩咐道：

“去歲收成不好，這寒冬臘月的，想必平頭百姓的日子難過，你去內(nèi)務(wù)府打聽一下鄭太監(jiān)的老家地址，盡快給他家中送些米面肉食過去?！?

“是，將軍?！?

鄭六保實沒想到接了趟差事，還有意外驚喜，他感激涕零地道：“奴婢替家里謝過國公爺善舉。也不必麻煩這位軍爺，小的告知國公爺家中地址。”

等交代完家中地址，鄭六保千恩萬謝地辭別涼國公，方轉(zhuǎn)身進了宮門。

陳三看著鄭六保寫下的地址，嘴巴張了張。

云南行省昆州寶山鄉(xiāng)……

這路有點遠了罷！

宋辭瞥了眼地址，輕笑：“昆州寶山鄉(xiāng)？倒是巧，我府上剛到了一批云南火腿?！?

“我一會進宮，你趁這個空檔去一下博古軒告訴宋西，讓她按照這個地址送些米面和肉食過去，再讓他家中親從捎封家信進京?！?

“是，將軍?！?

……

同一時間，整條寧榮街肅殺森然。

除了往來巡視的錦衣衛(wèi)，便是執(zhí)戟持槍的京營甲士。

屋檐上，一排排弓弩手引弦待發(fā)，寒光凜凜。

榮國府內(nèi)外更是層層圍堵，馬甲的六百甲士嚴(yán)陣以待。

戴權(quán)手持宮中令牌，一路暢通無阻。

只可惜他來得不巧，涼國公一早出門，賈府這個情況也無人出來迎旨。

他只好領(lǐng)著兩個紫衣太監(jiān)，四個紅衣小宦官，并十?dāng)?shù)名宮女、綠衣太監(jiān)，浩浩蕩蕩踏入榮國府正門。

剛繞過影壁，便聽見幾個粗使婆子躲在暗處竊竊私語。

“聽說了沒？那位涼國公爺專愛夜里叫丫鬟伺候沐浴……”

“呸！什么沐??？昨兒紅香綠玉的燈亮到天明，誰知道在折騰什么……”

戴權(quán)眉頭一皺，重重咳嗽一聲。

婆子們登時噤若寒蟬，作鳥獸散。

“站住！回來！”

一聲尖利冷喝，眾婆子渾身一顫，僵在原地，再不敢挪動半步。

“速去傳話，監(jiān)國殿下詔書到，賈門女眷即刻于省親別院正殿跪迎！”

“是、是……”

婆子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應(yīng)下，慌忙分頭奔向?qū)巼?

有的去通報老太太，有的去知會太太，個個腳下生風(fēng)，生怕慢了一步惹禍上身。

值得一提的是，寧榮雖是兩座國公府，然兩座府邸的圍墻之間，另有一條狹長的甬道通行。

宋辭為了方便婆子傳話，倒也沒有派人把守這條被高墻圍起來的甬道，任由賈家仆從和主子通行。

戴權(quán)瞇起眼，目光冷冷掃向省親別院方向，手中拂塵一甩，尖聲道：“兔崽子們，走著！”

“是，干爹！”四名紅衣小太監(jiān)躬身應(yīng)諾，低眉順眼地緊隨其后。

他們這位干爹的際遇，堪稱傳奇。

本是東宮舊宦，太子被廢后，竟又得貴人青眼，入宮侍奉圣上。

如今圣上昏厥不朝，他更是攀上了漢王身邊的胡安胡公公，認(rèn)作干爹。

若朝局將來不變，只待漢王接過大寶。

他們這位干爹在宮中的地位，只怕還要青云直上。

正因如此，六宮之中的小太監(jiān)們趨之若鶩。

大伙爭相巴結(jié)，恨不得個個都喚戴權(quán)一聲“親爹”。

就在此時，一個身穿大內(nèi)侍衛(wèi)服飾的禁衛(wèi)快步跑來。

“戴公公，監(jiān)國派了快馬過來，有上諭……”

戴權(quán)恭聽完上諭，目送那名大內(nèi)侍衛(wèi)背影。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