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爆發的是姜曉燕，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走走走！就知道走！”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聲音里帶上了哭腔。

“我這輩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年輕的時候，你爸當兵，一年到頭見不著幾次面。”

“好不容易他轉業了，你長大了，結果你也跑去當兵！”

“現在倒好，一年就回來這么幾天，屁股還沒坐熱呢，一個電話就又得走！”

她越說越激動，指著陳遠，又扭頭看向孟欣音。

“欣音，你聽阿姨一句勸！”

“以后啊，你跟他要是生了孩子，可千萬別再讓他去當兵了！這日子，太苦了！”

孟欣音被這突如其來的話題說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地坐在那里。

陳遠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媽，這吃飯呢，怎么扯到生孩子上去了，也太遠了點吧。”

姜振邦重重地哼了一聲，站起身。

“行了，都別在這兒杵著了。”

他指了指陳遠，又看了看陳衛紅。

“你們兩個，跟我到偏廳來，我有話說。”

爺仨的身影消失在偏廳門口。

客廳里只剩下姜曉燕和孟欣音。

姜曉燕抹了抹眼淚，看著一桌子的菜，嘆了口氣。

她拉起孟欣音的手，語氣也軟了下來。

“好孩子，讓你看笑話了，阿姨就是……就是心里不舍得。”

孟欣音搖了搖頭，輕聲安慰道。

“阿姨，我懂的。”

姜曉燕看著懂事的孟欣音，心里更是喜歡，她拍了拍孟欣音的手背。

“走，咱不理他們。”

“咱們去收拾收拾，等會兒阿姨帶你去逛逛街，給他買點路上要帶的東西。”

偏廳里光線昏暗。

姜振邦大馬金刀地坐在主位的太師椅上，那張飽經風霜的臉在陰影里顯得格外嚴肅。

陳衛紅則默默地站在一旁，只是緊鎖的眉頭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坐。”姜振邦指了指對面的紅木椅子。

陳遠依言坐下，身體挺得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

“這次回去，跟以往不一樣了。”

“部隊里，要有大變革了。”

他渾濁卻銳利的眼睛盯著陳遠。

“而你，是這次變革里一個很關鍵的人物。”

陳遠心里咯噔一下。

這事兒他自己都只是有個模糊的預感，姥爺一個退休多年的老頭子，怎么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他有些驚疑地抬起頭。

“姥爺，您……”

姜振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撇了撇，露出老狐貍般的笑容。

“別以為我老了，腦子就不好使了。”

“你師長親自越級給你一個少尉打電話，就為了通知你歸隊？”

他伸出手指，在桌上點了點。

“這里面的道道，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

“小子，跟我說說，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陳遠沉默了。

他迎上姥爺的目光，眼神中的猶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姥爺，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

“既然選了，就沒想過回頭。”

“就算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把它走完。”

“好！”

姜振邦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蓋子嗡嗡作響。

他站起身，走到陳遠面前，那雙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這才是我姜振邦的外孫！”

他眼中滿是贊許。

“去吧，放手去干！”

“別怕那些給你使絆子、下套子的人。”

他的聲音壓低了。

“天塌下來，有姥爺給你頂著！”

“只要我這把老骨頭還在，就沒人能動你一根汗毛！”

陳遠只覺得一股暖流從肩膀涌入心底，瞬間沖散了所有的不安。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姥爺。”

姜振邦揮了揮手。

“行了，出去陪你媽還有欣音吧，別讓她們等急了。”

陳遠站起身，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后轉身走出了偏廳。

看著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姜振邦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斂。

他轉身從一個上鎖的抽屜里，拿出一部老舊的紅色電話機，熟練地撥出了一串號碼。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聲音威嚴。

“喂，軍政委員會嗎？我姜振邦。”

青陽機場的候機大廳里。

姜曉燕的眼睛紅得像兔子，她抓著陳遠的手，翻來覆去地叮囑。

“到了部隊，一定要按時吃飯，別仗著年輕就瞎折騰身體。”

“訓練歸訓練，也別太拼命，聽見沒有？”

“實在不行……你要是覺得在部隊里混得不好，就回來！”

陳遠哭笑不得，只能一個勁兒地點頭。

“知道了媽，您都說八百遍了。”

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孟欣音，女孩的眼眶也有些泛紅。

“你呢？什么時候回部隊？”陳遠柔聲問道。

孟欣音吸了吸鼻子，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我還有差不多一個星期的假。”

“正好，我留下來多陪陪阿姨和姥爺。”

“你路上小心，到了打電話。”

“嗯。”陳遠點了點頭。

“前往西南地區的旅客請注意，您乘坐的……”

催促登機的廣播聲不合時宜地響起，將這短暫的溫存無情地切斷。

姜曉燕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刷地一下流了下來。

陳遠給了母親一個用力的擁抱，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孟欣音。

他松開手，毅然轉身，大步走向登機通道。

西南機場的停機坪上，一架客機緩緩降落。

出口處，一輛掛著特殊軍牌的黑色越野車靜靜地停在最顯眼的位置。

與周圍來來往往的民用車輛格格不入，引得不少人側目。

車旁站著一個身穿筆挺軍裝的少校，肩章上的兩杠一星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從出口走出的旅客。

旅客們陸續走出，拖著行李箱，臉上帶著旅途的疲憊。

陳遠一身便裝，背著一個簡單的行軍包，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當他看到那輛熟悉的軍車與那個熟悉的身影時，腳步頓了一下。

他立刻加快了步伐，徑直走了過去。

“少校同志！”

陳遠在那名軍官面前站定，雙腳并攏，敬了一個無可挑剔的軍禮。

少校回了一個同樣標準的軍禮，聲音清晰有力。

“奉上級命令，在此等候陸軍少尉陳遠同志，并護送您前往第六集團軍軍部！”

他拉開后座的車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周圍的人群看到這一幕，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一個少校親自給一個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少尉當司機開車門？

這排場也太大了點。

竊竊私語聲頓時響了起來。

“我去，這什么來頭啊？太子爺吧？”

“看那肩章，是少尉，也太年輕了，估計是靠爹的官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