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觀的正殿比外表看起來寬敞得多。陳默扶著蘇影跨過門檻，迎面是一尊布滿裂紋的玄天上帝塑像，供桌上的香爐積了厚厚一層灰，顯然很久沒人上香了。

“坐。“玄靈子指向殿中的蒲團，自己則站在香案前，從袖中取出三支青香。也不見她用火，只是手指一搓，香頭就自動燃起。

陳默注意到她點香的手法與莫七教他的某個劍式起手極為相似。待玄靈子將青香插入香爐，裊裊煙氣竟在空中凝成一只白鴉形狀，盤旋三圈后才緩緩散去。

“莫七...“玄靈子盯著消散的煙鴉，“他死前痛苦嗎？“

陳默一怔，沒想到對方問得如此直接：“莫前輩為保護我們，力戰柳生家忍者而死。臨終前，他將畢生劍意傳給了我?！?

“倒是他的風格。“玄靈子冷笑，“一輩子都在逞英雄，最后連死都這么戲劇性。“她突然轉身，白鴉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劍尖直指陳默咽喉，“那你呢？繼承了他的劍，是不是也繼承了他的愚蠢？“

劍尖離喉不過三寸，陳默卻紋絲不動：“前輩若想殺我，剛才在巷子里不必出手相救?！?

玄靈子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收劍歸鞘：“不錯，至少比莫七有點腦子。“她走向殿側一塊被黑布遮蓋的物體，“知道為什么你的劍叫青鴉劍嗎？“

陳默搖頭。一旁的小荷卻突然開口：“因為劍里有只黑色的烏鴉！“

玄靈子挑眉看向紅發女孩：“你能看到？“

小荷點點頭，又搖搖頭：“有時候能看到...現在看不到了。“

“白鴉預言之子果然名不虛傳?！靶`子掀開黑布，露出一面青銅古鏡。鏡面模糊不清，邊緣刻著繁復的鴉形紋路?！斑^來。“她對小荷招手。

陳默下意識攔住女孩：“前輩要做什么？“

“驗證一個傳說?！靶`子不耐煩道，“放心，若我想害你們，何必等到現在？“

蘇影虛弱地開口：“讓她去吧...我感覺到...這鏡子沒有惡意...“

小荷自己倒不害怕，蹦跳著走到古鏡前。玄靈子讓她直視鏡面，同時將白鴉劍平舉在鏡子上方。奇特的是，模糊的鏡面竟然漸漸清晰起來，映出的卻不是小荷的臉，而是一片翻滾的血色云霧！

“?。　靶『审@叫一聲，卻沒有移開視線。鏡中的血云漸漸散開，露出一輪血月照耀下的上海外灘。黃浦江水中漂浮著無數尸體，而岸邊站著一個手持雙劍的身影——赫然是陳默！只是鏡中的他左臂完全被青黑色覆蓋，雙眼散發著血紅光芒。

“血月臨空，雙鴉現世...“玄靈子喃喃道，“預言真的要應驗了...“

陳默一個箭步上前拉開小荷。鏡面立刻恢復模糊，但那一瞬間的畫面已經深深刻在每個人腦海中。

“這是什么邪術？“陳默將小荷護在身后。

“不是邪術，是預言?！靶`子收起白鴉劍，“這面'鴉鑒'是玄天觀鎮觀三寶之一，能照見未來片段?！八聪蛐『?，“而這孩子，就是預言中能喚醒鴉鑒的'白鴉之子'?！?

小石頭忍不住插嘴：“可小荷的頭發是紅色的??？“

“白鴉不是指顏色?！靶`子走到大殿另一側，掀開第二塊黑布，露出一幅古老的畫卷。畫中一只巨大的白鴉與一條八頭大蛇在空中搏斗，下方站著個持劍人影?！鞍坐f象征純凈的靈魂，能照見真實。而青鴉...“她看向陳默的左臂，“象征被污染的力量，強大卻危險?！?

陳默感到左臂的邪鴉印記微微發熱：“前輩是說，我體內的邪鴉印記與這把劍...“

“同源同種?！靶`子打斷他，“上古時期，劍鴉一族為對抗八岐大蛇，將族中最強大的戰士魂魄封入雙劍。青鴉主殺伐，白鴉主凈化。后來八岐大蛇被斬，其毒血污染了青鴉劍，持劍人因此墮入魔道，被白鴉劍主親手封印。“

蘇影突然捂住胸口，臉上閃過一絲痛苦。陳默注意到她脖頸處的龍鱗又隱約浮現：“蘇姐？“

“沒事...“蘇影強撐著站直，“只是...有點悶...“

玄靈子掃了她一眼：“龍氣入體，七日一變。她現在處于'鱗生期'，再過三天就會進入'骨變期'?！八D了頓，“若不及早化解，最終會變成半人半龍的怪物。“

小荷驚恐地抓住蘇影的手：“不要蘇姐姐變成怪物！“

“怎么化解？“陳默急問。

玄靈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大殿最后一處被黑布遮蓋的地方：“先看完這個故事?！?

第三塊黑布下是一尊石碑，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古篆。玄靈子拂袖掃過碑面，那些文字竟然開始蠕動重組，最終變成一幅幅連貫的圖畫：

第一幅展示一座道觀，兩名道士各持一劍比試，正是青鴉與白鴉劍；

第二幅顯示青鴉劍主左臂出現邪鴉印記，眼中泛著紅光；

第三幅最為詭異，青鴉劍主站在血池中，周圍堆滿尸體，而白鴉劍主舉劍相對...

“這是...“

“三百年前的往事。“玄靈子聲音低沉，“當時玄天觀有兩位天才弟子——師兄凌霄持青鴉劍，師妹明月持白鴉劍。兩人本是道侶，直到凌霄在一次除妖時被八岐毒血所染，邪鴉印記入體。“

圖畫繼續變化，顯示凌霄漸漸失控，最終盜走青鴉劍叛出道觀。明月追索多年，最終在江南一處古戰場找到已成魔頭的凌霄，不得不親手將其斬殺。臨死前，凌霄將邪鴉印記逼出體外，封印在一個無辜嬰兒身上...

陳默如遭雷擊：“那個嬰兒...“

“是莫七的祖先?！靶`子看向陳默，“而你體內的邪鴉印記，正是三百年前凌霄所留，通過血脈傳承至今?！?

“不可能！“陳默反駁，“我是孤兒，根本不知道父母是誰！“

玄靈子冷笑：“莫七盜走青鴉劍，就是為了尋找凌霄的后人。他潛伏柳生家十年，發現他們正在利用血紋石搜集邪鴉印記的能量，企圖復活八岐大蛇?！八蝗怀堕_自己的左袖，露出手臂上與小荷預言中一模一樣的白鴉胎記，“而我，是明月的后人。“

殿內一片死寂。小荷突然跑到石碑前，小手按在上面：“還有...還有故事沒講完...“

石碑上的畫面果然繼續變化：顯示許多年后，一個年輕道士（明顯是莫七）在道觀藏書閣發現秘密，趁夜盜走青鴉劍；接著是他在柳生家臥底的場景；最后畫面定格在一座礦洞，正是陳默他們剛剛經歷的血紋石礦！

“莫七知道柳生家的計劃后，決定尋找能平衡邪鴉印記的力量?！靶`子解釋道，“他找到的答案就是龍氣?！?

蘇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這次連手背都浮現出龍鱗。陳默連忙扶住她：“前輩既然知道這么多，一定有辦法救她！“

玄靈子沉默片刻，走向殿后：“跟我來。“

玄天觀后院有口古井，井沿上刻著八卦圖案。玄靈子讓蘇影坐在井邊，自己則從懷中取出個玉瓶，倒出三粒青色藥丸。

“玄天清心丹，能暫緩龍氣侵蝕。“

蘇影服下藥丸，臉上的痛苦神色果然減輕不少。玄靈子又轉向陳默：“青鴉劍給我?！?

陳默猶豫了一下，還是遞過長劍。玄靈子將青鴉劍與自己的白鴉劍交叉置于井口，雙劍竟然自動共鳴起來，發出清越的顫音。更神奇的是，井水開始發光，一道藍白交織的光柱從井底射出，在眾人頭頂形成一幅全息影像！

影像中，那只上古劍鴉與八岐大蛇的戰斗栩栩如生。陳默清楚地看到，劍鴉原本通體雪白，是在被大蛇毒血噴中后才有一半羽毛變成青黑色。最終劍鴉犧牲自己，將魂魄一分為二封印在雙劍中，白鴉主魂選擇明月的祖先作為宿主，而青鴉殘魂則寄宿在凌霄體內...

“現在你明白了？“玄靈子收回雙劍，影像隨之消散，“邪鴉印記不是詛咒，而是一份被污染的力量。三百年來，玄天觀一直在尋找凈化它的方法。“

陳默看著左臂的印記，那些藍青色的紋路在古井光芒照射下顯得格外清晰：“莫七前輩找到的方法就是龍氣？“

“對，也不對。“玄靈子搖頭，“龍氣確實能中和邪毒，但無法根除。真正的解法是...“她突然將白鴉劍拋向小荷，“白鴉之子的凈化之力！“

紅發女孩下意識接住長劍，令人驚訝的是，看似沉重的白鴉劍在她手中輕若無物。更神奇的是，劍身上的白鴉紋路竟然亮了起來，散發出柔和的白光。

“這...“小荷不知所措地看向陳默。

玄靈子單膝跪地，恭敬地對小荷行了一禮：“白鴉之子，請用您的力量幫助我們凈化青鴉?！?

小荷嚇得往后縮：“我...我不會...“

“時候未到?！靶`子起身收回白鴉劍，“但預言已經開始應驗。血月臨空之時，就是雙鴉現世之日?！?

陳默聽得云里霧里：“前輩能否說得明白些？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三件事?！靶`子豎起手指，“第一，立刻啟程去上海。柳生家和德國人的'血月計劃'就在三天后的月圓之夜；第二，找到莫七留下的'八極真解'全本，里面記載著控制邪鴉印記的方法；第三...“她看向蘇影，“在進入'骨變期'前，讓她浸泡在混合血紋石粉的海水中，否則必死無疑?！?

蘇影苦笑：“血紋石剛被搶走，哪還有...“

“我有。“玄靈子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袋，“這是當年莫七寄回玄天觀的血紋石樣本，足夠一次使用?！?

陳默接過布袋，感覺沉甸甸的：“前輩為何幫我們？“

玄靈子沉默良久：“三百年前，明月本有機會在凌霄入魔前救他，卻因猶豫而釀成大禍?！八币曣惸难劬Γ拔也幌胫氐父厕H?！?

正說著，道觀前殿突然傳來打斗聲。玄靈子臉色一變：“有人闖陣！“

眾人趕回前殿，只見吳師爺渾身是血地倒在門口，李青山正持刀與三個黑衣忍者對峙。見陳默等人出來，李青山急道：“柳生宗矩帶人襲擊了藥鋪，我和吳師爺分頭突圍...“

話音未落，一枚手里劍破空而來，直取小荷心口！玄靈子白鴉劍一揮，暗器被斬為兩段。但緊接著，更多的忍者從墻頭躍入，將眾人團團圍住。

“帶孩子們先走！“李青山血紋刀紅光大盛，“我和這位道姑斷后！“

陳默剛要反對，地面突然劇烈震動！古井方向傳來轟隆巨響，一道水柱沖天而起。在水柱頂端，隱約可見一條小黑蛇的身影——正是礦洞中那條化龍失敗的黑蛟縮小版！

“蛟龍殘魂！“玄靈子驚呼，“它竟然跟來了！“

小黑蛇在空中盤旋一圈，突然俯沖而下，在眾人頭頂灑下一片藍光。被藍光籠罩的忍者紛紛倒地哀嚎，皮膚上浮現出魚鱗般的紋路。

“現在！“玄靈子推了陳默一把，“后院有密道直通城外！“

陳默不再猶豫，一手抱起小荷，一手攙扶蘇影，小石頭緊隨其后。臨鉆入密道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李青山與玄靈子背靠背站立，一刀一劍舞出漫天光華；而那條小黑蛇則盤踞在殿頂，金黃色的豎瞳正注視著自己，眼中似有深意。

密道石門在身后關閉，隔絕了所有打斗聲。黑暗中，只有蘇影身上偶爾閃過的龍鱗微光和小荷手中不知何時多出的一顆瑩藍珠子提供照明。

“這是...“陳默看向那顆珠子。

小荷天真地舉起珠子：“井里的小蛇給的！說能幫我們找到路！“

珠子散發出的藍光果然在通道岔路口會自動變強，指引著正確方向。陳默心中暗驚——這分明是龍氣凝結的寶物，那條黑蛟竟將最后一點精華給了小荷！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亮光。鉆出密道口，發現已在濟南城外的一片竹林里。遠處城門緊閉，城墻上人影憧憧，顯然在搜捕什么。

“去上海...“蘇影虛弱地說，“必須阻止...血月計劃...“

陳默點點頭，看向手中裝著血紋石的布袋和小荷掌心的龍珠。玄靈子的話猶在耳邊：三天后的月圓之夜，血月臨空，雙鴉現世。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有一點很明確——這一切，遠未結束。

上海法租界，霞飛路小院。

崔鐵手拄著拐杖站在院中，臉色蒼白如紙，但眼中的銳利不減分毫。孫一指正在為他檢查琵琶骨的傷口，突然眉頭一皺：“有人來了。“

院門被推開，周通滿臉是血地沖進來：“崔爺！孫老！出大事了！“

崔鐵手示意他慢慢說。周通喘著粗氣道：“濟南分號被襲，阿強那王八蛋叛變，搶走了所有血紋石樣本！我剛收到密報，柳生宗矩和德國人要在三天后的月圓之夜，在外灘搞什么'血月儀式'！“

孫一指臉色大變：“血月？他們瘋了？那可是要用人命填的邪術！“

“不止如此。“周通從懷中取出一張皺巴巴的電報，“這是德國領事館內線傳出的消息，他們從青島運來了一批特殊炮彈，里面裝著...“他咽了口唾沫，“裝著礦洞里那種紅水！“

崔鐵手猛地站起，又因牽動傷口而跌坐回去：“必須阻止他們...陳默和李青山呢？“

“正在往上海趕?！爸芡ú亮瞬令~頭的血，“但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

孫一指翻檢著自己的藥箱：“得先準備起來。血月儀式需要特定的陣法節點，如果我沒猜錯...“他快步走到上海地圖前，手指點出五個位置，“外灘、跑馬廳、法國公園、靜安寺和...霞飛路！“

三人面面相覷，都看出對方眼中的震驚。這五個點連起來，正好構成一個五芒星圖案，覆蓋大半個上海租界區！

“立刻聯系各方人手。“崔鐵手強撐著站起來，“尤其是靜安寺的慧明大師，他精通陣法，或許能...“

話未說完，院墻外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和一種詭異的、像是蛇類爬行的“沙沙“聲。

周通臉色瞬間慘白：“是...是那些蛇人！德國人培養的怪物！“

孫一指迅速從藥箱取出幾個瓷瓶：“避毒丹，每人含一粒在舌下！“

第一只蛇人的腦袋從墻頭探出時，三人已經做好了戰斗準備。崔鐵手雖然重傷未愈，但手中的鐵鏈依然靈活如蛇；孫一指指間夾著淬毒的銀針；周通則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這位看似市儈的商人，竟也是個深藏不露的劍客！

“為了八岐大人的降臨！“蛇人發出嘶啞的吼叫，縱身躍入院中。它身后，更多的黑影翻過墻頭...

與此同時，黃浦江上一艘名為“青魚“號的德國貨輪正在卸貨。十幾個密封的鐵箱被小心翼翼地運上碼頭，送往德國領事館。沒人注意到，其中一個箱子的縫隙中，正緩緩滲出暗紅色的液體...

三天后的月圓之夜，血月即將臨空。而陳默和他的同伴們，正向著這場風暴的中心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