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座在村里算得上體面的院落。
正屋前是一塊寬敞的土院坪,打掃的干干凈凈。
院坪左側(cè)搭著個簡易草棚,下面堆放著整齊的柴垛和一些農(nóng)具;右側(cè)則用竹籬圍起一小塊地,養(yǎng)著幾只雞鴨,正“咯咯”、“嘎嘎”地叫著。
在院子中央,放著一張嶄新的八仙桌,桌上擺放著抓周需要的各種東西。
人已經(jīng)來了不少,四處坐著閑聊。
不少手上還拿著陶碗,時不時喝上兩口熱茶,滿臉笑意。
“岳父岳母,硯哥兒,阿時你們可算到了!”
一個爽朗洪亮的聲音響起,穿著嶄新靛藍麻襖的陳禾生滿臉笑容地從灶房快步迎了出來,身后還跟著同樣喜氣洋洋、系著圍裙的裴采盈。
“爹,娘...剛才還跟禾生說,要去迎一迎你們。”
兒子周歲,裴采盈穿著喜慶,神采奕奕。
聽到陳禾生的聲音,熱鬧的人群里站起來兩位老者,是陳禾生的父母。
兩人五十出頭,鬢邊均已有白發(fā)。
陳父個子高大,嗓門與陳禾生一樣,賊大,互相見禮后熱絡(luò)的拉過裴啟云的手,招呼著往里走:“大清早趕來,辛苦了。這抓周的吉時快到了,親家隨我們一起觀禮。”
裴采盈摘下圍裙,從陳母手中接過孩子,來到八仙桌旁,開始引導(dǎo)孩子去抓取桌子上擺放的物什。
當(dāng)然,作為母親來講,她自然是希望自己兒子能抓文房四寶。
可以像舅舅那樣,成為解元,然后進京考取功名。
所以也十分刻意的往其上引導(dǎo)。
不過孩子對文房四寶并不感興趣。
眼睛一直看著他右手邊的刻著雷紋的木劍。
甚至在裴采盈沒來得及反應(yīng)的情況下,往前一縱抓起木劍,抱在懷里便不撒手。
這憨態(tài)引得觀禮者哈哈大笑。
“我的乖孫,抓到寶劍不怕狼,長大當(dāng)個好兒郎!好咧,好著咧!”
陳母高興地拍手道,左手腕兩個粗細不一的銀手鐲相撞,聲音很是響亮,讓不少人的女子的目光都往她手上瞧。
親朋好友,街坊鄰居也都說著吉祥話。
結(jié)果雖不是裴采盈希望的,但抓到劍也是不差,自是高興的抱起孩子一一回應(yīng)大家的祝福。
陸逢時瞥見,陸青青一個人站在家里正堂的門邊,身子斜斜的靠在那,與熱鬧的人群格格不入。
她比原主大四歲,兩人孩童時還一起玩過。
十五歲,三年前嫁入陳家后,就鮮少往來了!
三年不見,此刻著一身藏青色襖子陸青青,面中隱隱帶著青色,與記憶中的模樣變化極大。
抓完周,這筵席也算正式開始。
陳禾生帶著裴啟云和裴之硯去了中間那張桌子落座,那桌都是男人,是要喝酒的。
裴采盈帶著陸逢時和王氏在離灶房第二間桌子落座。
坐下后,陸逢時解下披風(fēng)放在腿上,露出那身還算鮮亮的杏色衣裙。
很快,她的目光再次被陸青青吸引過去。
此刻,陸青青雖然也掛著笑,但那笑容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僵硬和勉強。
眼神還時不時往裴采盈身上的濤兒身上瞟。
“阿時,看什么呢?快,喝碗熱湯暖暖身子。”
陸逢時略帶驚訝的收回目光,雙手接過王氏遞過來的湯碗:“謝謝嬸娘。”
她小口小口的喝著雞湯。
借著喝湯的動作,再次確認剛才看見的面相。
這次,她能肯定,方才沒有瞧錯。
陸青青的印堂位置,籠罩著一層驅(qū)不散的灰氣,這灰氣非尋常的晦氣或病氣,而是隱隱透著一種……陰損的意味。
更關(guān)鍵的是,她的子女宮位置,不僅深陷枯槁,且有一縷極淡卻異常刺目的血色暗紋!
這絕非簡單的“無子”之相!
陸逢時心頭一凜。
這血色暗紋,分明是近期有過小產(chǎn)或墮胎,且過程極其不順,傷及胞宮根本的兇兆。
那血色中纏繞的怨氣和不甘,幾乎凝成實質(zhì),在她子女宮周圍形成一股微弱的、帶著怨恨的陰風(fēng)。
陰風(fēng)極弱,加上今日喜事盈門。
倒是將它生生蓋了過去,是以陸逢時在進門的第一時間都沒感覺到這股陰氣。
但影響陸青青是夠了。
他們這桌約莫半個時辰就散了,只剩下中間那桌那人還在喝酒。
陳母還有陳家?guī)讉€親戚陪著王氏說話。
王氏從裴采盈手中接過濤兒,高興的往孩子臉上親了一口,然后從胸前掏出一塊紅布,解開后里面竟包著一塊銀鎖。
裴采盈嚇了一跳,忙伸手推拒:“娘,這個太貴重了。”
這個連工帶料,起碼二三兩銀子。
家里的情況,一下子拿出這么多,定是不容易的。
“你放心,這是用我年輕時陪嫁的兩個銀簪子打的,就出了些工錢。”
剛才好些人,她不是招搖的性子,所以沒拿出來。
但也不能悄無聲息的,不然還以為他們這些娘家人過來打秋風(fēng)的。
此時就正好。
人走了一大半,留下的多是與陳家關(guān)系不錯的。
知道裴采盈娘家花了大價錢給外孫打造銀鎖,間接的告訴陳家,裴采盈有娘家人撐腰,她的日子就更好過一些。
陳母本來心里還有些不滿。
孩子周歲,這做外大母的怎的一點也不表示,原來是留到這個時候給呢。
“親家,這鎖打的太大了。”
王氏又親了一口濤兒,滿臉慈愛:“這樣,濤兒大一些也能戴。”
陳母的姐姐張氏玩笑道:“妹妹,你這還嫌棄上了,要是我有這么好的親家,不知有多高興呢!”
“姐姐,我哪是這個意思,是怕親家破費了。”
幾人有說有笑。
只是這一切,落在陸青青眼里,愈發(fā)不是滋味。
吃飽喝足,鬧了一上午的濤兒有些想睡,裴采盈帶著孩子進了西屋。
陳母的姐姐得趕路,先走了。
其他幾個坐了一會也走了。
外面那桌終于吃好,街坊四鄰將吃剩的飯菜收攏歸置,七七八八蹲在灶房旁邊的水井邊洗涮。
王氏與裴采盈又聊了幾句,準(zhǔn)備動身回去。
陸逢時卻在此時捂住肚子:“哎呦,嬸娘,我肚子好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