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月沒想過自己還能醒過來。

實際上，她也不想再醒過來，這人世間早已沒了令她停留的理由。

可是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死了，不可能再醒過來了。

楚念月的大腦一片空白。正當她弄不清楚狀況的時候，門外忽而有聲音傳來。

“小妹！小妹！”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楚念月不禁恍惚，她不知有多久沒有聽過這聲音了。

她果然是在做夢吧。

“小妹！”楚思雪推門而入，表情擔憂，蓮步生風，“你終于醒了。感覺可有不適？不若我再喚御醫來瞧瞧？”

楚思雪走到她床邊坐下，看她愣神的模樣，更覺奇怪。

真的是姐姐！

楚念月倏地落下淚來，可嚇壞了楚思雪。

“怎么了？可是哪里難受么？”楚思雪輕撫楚念月的后背，滿是焦急。

這聲音還是她記憶中的溫柔，楚念月覺得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外涌，止也止不住。

她的姐姐啊，曾在夢里無數次的重逢，可當這個人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卻更以為不真實。

如果這是一場夢，就叫她再也不要醒來吧。

楚念月伏在楚思雪的膝上，直哭到累睡過去，眼睫上還掛著瑩瑩的淚珠。

楚思雪把她安放在床上，心疼地撫平楚念月仍緊蹙的眉。

倒也沒往別處想，只尋思，這孩子自小怕水，這回叫水淹昏了去，想必是以為自己再也醒不過來了罷。

楚思雪為她掖好了被角，悄聲離去，待她輕輕掩上門，正遇上了姍姍來遲的楚懷風。

楚懷風才下學回來，剛進府就聽見下人們傳三小姐醒了的消息，便立刻急匆匆地趕來了。

“聽說念月醒了？她還好嗎？”楚懷風心急如焚，一面詢問楚思雪，一面盯著楚念月的房間，恨不得瞧出個洞來。

“是醒過，剛又哭累睡下了。怕是受了驚嚇。”楚思雪也回首望了眼房門。

楚懷風輕輕舒口氣，有些安心又有些遺憾沒能見上楚念月一面，“那我明兒再來尋她。”

“大哥慢走。”楚思雪看著楚懷風的背影遠去，才自己慢慢踱步回了屋子。

楚念月這幾日好生養著，早就能活蹦亂跳了。

她可算明白了——她又活了。她回到她十五的年歲了。

她不覺得之前那一輩子是在做夢，她死的時候可痛的很。可現在這情況，也顯然不是夢。她不曉得自己上輩子做了什么好事，竟能讓她重活一回。

但這不妨礙她欣喜，既然重活了，那上輩子的一些過錯和遺憾就都可彌補了。

這日陽光出奇的好，楚念月尋思著到后花園里曬曬太陽。

“阿寧，我們去后花園逛逛吧。”楚念月抬手招呼她的丫鬟。

“是，小姐。”阿寧瞧了眼外面的天氣，輕輕應聲，攙著楚念月走出去。

“阿寧，不用扶著我啦。我已經好了。”楚念月有點不滿意被扶著，她早就痊愈了，這樣顯得她多么虛弱似的。

“不行，御醫說了小姐還要好好養著的。那水那么涼，小姐可千萬別落下病根。”阿寧固執地攙住她。

啊，是啊。那水是極涼的。

楚念月忽然不知道說些什么，這次落水上輩子也有過的。

他當著宴會上眾人的面，承認了與姐姐的婚約，她的喜歡好像一場鬧劇。

她不記得是有人拌了她，還是自己不注意，落進冰冷的湖水里時，她多么想解脫啊，她再不想面對那些令人難堪的目光和言語了。

發燒一整天后，也確實落下了病根，她極難受孕。

楚念月的目光黯淡下來，今天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好像也沒有了感覺。

“回去吧。”楚念月突然沒了曬太陽的心思。

二人剛剛轉過身去，卻聽見一聲呼喚。

“月兒！”

楚念月身子輕輕顫抖，是他，不要，不想見他。

楚念月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往回走的腳步不由得加快。

見楚念月不理他，慕清翊一個飛身截住二人，衣袂翩飛。

他著淺黃色的太子袍，長發用金冠束起，面如冠玉，眉目俊逸，薄唇微微抿著。見楚念月終于抬頭看向他，嘴角揚起一個弧度來。

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風光霽月，翩翩意氣。

楚念月失神了片刻，復而垂眸，斂下眸中的神色。

“奴婢參見太子殿下。”阿寧跪了下來。

“太子殿下萬安。”

楚念月起身行了個標準的禮節，完美得叫人挑不出差錯。她低眉順眼地，連半分目光都吝嗇分給他。

“月兒。都怪我，我不該帶你去那日宴會的。要不是我，那幫人也不會尋了機會……”慕清翊面上帶著自責，在提起“那幫人”時不由得冰冷了眸光。

楚念月無意間瞥到，不禁打了個寒戰。

這時的他也才十九歲，竟有著同他上輩子成了皇帝之后一般的眼神。

她到底是從未了解過他，還是他隱藏的太深。

“太子殿下言重了。此事皆是臣女的疏忽，同殿下并無干系。”楚念月淡淡地笑。

“月兒……”慕清翊有些委屈，眼角卻又不自覺流露出幾分懷念和遺憾，“你一定是在怨我。你之前不都是叫我翊哥哥的……沒關系，你合該怪我。”

楚念月微愣，自打她進宮之后，她便再也沒有這樣叫過了，算算日子，也該有幾十年了。

“以前是臣女不懂事，忘了君臣有別。從今往后不會了。”楚念月表情不變，語氣平淡。

是啊，君臣有別。這可是當年他親口告訴她的。

楚念月眼神平靜的像一灘死水。

“月兒……？”慕清翊面上帶著的笑忽然就有點變了味道，“你一定是累了。今日的話可以不作數，明日我再來看你。”慕清翊抿起嘴角，笑得和煦。

“恭送太子殿下。”

楚念月福福身，卻是沒等慕清翊離開自己便轉身走了。

阿寧再顧不得禮節，站起身追了上去，繼續攙住楚念月。

楚念月眼神涼涼的，不帶一絲留戀。

若是當年她有這般果決，何苦后來受那些個委屈，姐姐也不至于……

楚念月忽然扯出一抹笑來，瞧她，上輩子的事都過去了，莫要再多想了。他和她之間的故事早該結束了。

慕清翊還在原地沒走，視線緊緊隨著楚念月的身影。

等楚念月的背影都遠得看不見了，他才收回目光。還是笑著的，只是帶出幾分懷念與眷戀來，似悲似喜，叫人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