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的母親，劉姐，死死攥著林默的手，眼圈通紅，堅持要了他的聯系方式。

那份洶涌的【感激】不再是虛無縹緲的感覺，而是化作了實質性的暖流，持續不斷地灌入林默近乎干涸的精神世界。

他嘴上依舊客氣地推辭著“應該的”、“不用客氣”。

身體卻無比誠實地享受著這種久違的、被強烈需要著的飽足感。

這股暖意甚至讓他蒼白的臉色都恢復了幾分血色。

“叔叔，你以后就是我的超人！”

小女孩暖暖躲在媽媽身后，探出半個小腦袋，奶聲奶氣地喊道。

這句童言無忌的話，像一枚無比精準的引信。

它瞬間引爆了一股更加純粹、帶著璀璨金光的【崇拜】情緒。

林默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一股微弱卻凝練的電流竄過四肢百骸。

那因精神透支而產生的腦內鈍痛，竟又被這股力量消解了三分。

他立刻察覺到，來自孩子的【崇拜】和來自母親的【感激】，質感截然不同。

前者像一顆入口即炸的跳跳糖，活潑，熱烈，富有沖擊力。

后者則如一杯恰到好處的溫水，綿長，溫潤，滋養著一切。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母女，病房里終于重歸死寂。

林默長長吐出一口氣，靠在床頭，身體的疲憊感如潮水般再次涌來。

但他的精神世界，卻前所未有的清醒與活躍。

他緩緩閉上眼，嘗試著去主動“聆聽”。

剎那間，無數紛雜的情緒信息像決堤的洪水，蠻橫地沖入他的腦海。

隔壁床大叔打呼嚕被老婆擰了一把，那份【委屈】又【不敢言】的情緒像個灰色的憋屈氣球。

走廊上，護士心里正抱怨病人家屬的無理取鬧，那份【煩躁】帶著刮擦耳膜的尖銳棱角。

手術室門口，一家人焦灼的等待，他們的【擔憂】與【祈盼】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黑色大網，壓得人喘不過氣。

信息量過載，林默的太陽穴針扎般刺痛。

他連忙收斂心神，強迫自己像之前在廢墟下那樣，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一個點上。

他的目光，落在了床頭柜上的一支圓珠筆。

他試著在腦中憑空想象出那股【煩躁】的情緒，然后用意念去“引導”它。

圓珠筆紋絲不動。

林默并不氣餒，他立刻明白了關鍵。

自己只是個“中轉站”和“放大器”，真正的力量，必須來源于“他人”。

他再次將感知探出，如同一根無形的觸須，精準地鎖定了走廊盡頭，那個剛剛被醫生告知噩耗的男人。

一股濃稠到化不開的【絕望】，瞬間纏了上來。

那感覺像一塊冰冷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胸口發悶，呼吸都變得困難。

林可強忍著那股生理性的不適，小心翼翼地將這股黑色的【絕望】“牽引”過來，聚焦于那支筆。

下一秒，異變陡生。

圓珠筆周圍的空氣仿佛變得粘稠，光線都黯淡了幾分。

緊接著，那支筆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指撥動，發出一聲輕微的顫音，從床頭柜邊緣悄無聲息地滾落。

“啪嗒。”

清脆的落地聲，像是驚雷在林默心中炸響。

成功了！

他的心臟狂跳不止，這證明了他的能力是真實且可控的！

同時，一個更清晰的認知浮上心頭。

負面情緒，遠比正面情緒更具侵略性，也更容易駕馭。

只是，那股【絕望】的余韻還死死纏繞在他心頭，帶來一陣揮之不去的心悸與壓抑。

王大爺說得對。

這種力量，從來都不是免費的午餐。

病房里的電視正播放著午間新聞。

“關于今日上午南城區發生的天然氣管道爆炸事故，相關責任方，天揚集團……”

畫面切換，一個穿著高定西裝，面容英俊卻眼神桀驁的年輕人，出現在鏡頭前。

天揚集團少東家，高天揚。

“對于此次不幸的事故，我們深表遺憾。”高天揚對著鏡頭，語氣平淡得像在念稿，嘴角甚至掛著一絲被精心掩飾的輕蔑。

“集團會依法賠償，但我也希望大家明白，任何工程都有其固有風險，將所有責任歸咎于一方，是不理智的。”

這番話，如同將一根火柴丟進了火藥桶。

林默甚至不需要看手機，就能“聽”到那場席卷全城的風暴。

一股股來自四面八方、尖銳刺骨的【憤怒】，如同無數燒紅的鋼針，透過電視信號，透過無形的網絡，瘋狂匯聚而來！

這股情緒洪流是如此的龐大，如此的狂暴！

如果說【感激】是暖流，【絕望】是冰塊，那這股集體的【憤怒】，就是一座即將從他體內噴發的火山！

林默的瞳孔不自覺地染上了一抹暗紅。

他能感覺到，一股強大到讓他戰栗的力量正在血管里蘇醒、咆哮。

他甚至產生了一種恐怖的沖動——順著這股【憤怒】，找到那個叫高天揚的家伙，用這股力量，將他那張傲慢的臉砸個稀巴爛。

這個念頭讓他猛地打了個冷戰。

他連忙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大口呼吸，拼命將那股幾乎要沸騰的暗紅力量壓制回心底。

原來，憎恨的力量，是如此的……誘人。

“叩叩。”

病房門被敲了兩下，不等林默回應，一個腦袋就直接探了進來。

那是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女孩，扎著利落的馬尾，一雙大眼睛亮得驚人，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

她脖子上掛著微型相機，手里還拿著個小巧的手機穩定器，像個全副武裝的獵人。

“請問，是林默先生嗎？”女孩的聲音清脆爽朗，帶著一股不容拒絕的熱情。

林默的社恐雷達瞬間警鈴大作，下意識地拉了拉被子，把自己往后縮了縮。

他清晰地感知到，從女孩身上傳來的是一股極其明亮、純粹的【好奇】，還夾雜著一絲找到稀有獵物般的【興奮】。

“我……是。”

“太好了！”女孩像只靈活的貓，閃身進來，反手就把門關上了。

“你好，我叫蘇曉曉，是個紀實影像創作者，你也可以叫我曉曉。”

她一邊說，一邊毫不客氣地用那雙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林默，手機鏡頭還不著痕跡地掃了一圈病房。

“我聽現場的人說，有個英雄，一個人抬起了半噸重的水泥板，救了個小女孩！說的就是你吧？”蘇曉曉的眼睛像兩顆小太陽，灼得林默頭皮發麻。

英雄？

這個詞讓他感到極度的不適。

“不是，那是個誤會，可能是消防員用工具撬開的。”他開始熟練地運用自己多年的生存技能——否認、推脫、降低存在感。

“是嗎？”

蘇曉曉根本不信，她反而湊近一步，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分享一個天大的秘密。

“可是我采訪了那個被救小女孩的媽媽，她說她親眼看見的，你身上發著金光，像天神下凡！”

金光？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發動能力的時候，居然還會發光？

蘇曉曉將他一瞬間的僵硬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拋出了一個他完全無法回避的問題。

“所以，能告訴我嗎？”

“讓你抬起水泥板的，是救人的【愛】？”

她停頓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一字一句地問道：

“還是……被壓在下面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