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混著血腥味在胸腔里翻攪，那股混凝土的寒涼，像是要把骨頭都凍住。

林默咬著牙，把滿是灰塵的手扣進預制板粗糙的縫隙。

他能聞見自己皮膚擦傷的鐵銹味，耳邊全是小女孩細微的啜泣，還有外面雜亂的喊聲斷斷續續地傳進來。

“小妹妹，別哭?！?

他側頭，擠出一點笑，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那孩子眨了眨眼，眼淚還懸著沒掉下來，她的哭聲小了許多，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

外頭傳來消防員喊人的聲音：“里面有人嗎？回應一下！保持清醒！”

林默的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面，“我們在這！這里有個小女孩，還活著……”

聲音虛弱，像隨時會被轟然一壓的廢墟吞掉。

他怕小女孩看見他臉上的血和無力，努力把語氣變得柔和些：“我會帶你出去的，信我?！?

那一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和小女孩之間，有一道幾乎要拉斷的細線。

極致的恐懼里，忽然跳躍出一絲純凈的【信賴】。

這股信賴化作一股金色的溫流，透過皮膚鉆進骨頭。

林默覺得腦海里響起無數錯亂的噪音，消防員的焦急，女人的哭喊，圍觀人的祈禱，砸在一起變成洪水，但唯有這道來自孩子的信任，像一根錨，把他死死釘在現實里。

他突然記起小時候，父母常年出差，他躲在暗淡的客廳角落里，盯著電話，不敢打出去，更不敢期盼什么溫暖。

那份對情感連接的渴望，這時像針一樣扎進心頭。

“你怕嗎？”他問。

小女孩咬著嘴唇，搖頭。

林默笑了下，“你是個勇敢的小朋友?！?

他抬頭向外看去，亂石堆縫里漏下一道亮光，仿佛整個世界的焦點都匯聚在這里。

林默發現自己看見的不再只是亮光。

每一道情緒都成了真實的光帶，浮現在空氣中。

母親的【祈盼】是燃燒的火焰。

小女孩的【信賴】是流淌的靜水。

消防員的【決心】是沉重的鋼鐵。

所有正面的力量，匯聚成一股滾燙的洪流，沿著皮膚、骨頭和心臟奔涌。

他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砰、砰、砰，和某種渴望重疊。

預制板的重量忽然變得可以對抗，他咬緊牙關，深吸一口氣，懷里那一絲金色越來越盛。

手指死死扣住水泥，指甲都斷裂了，卻不覺得痛。

全身像要裂開，卻又像終于被填滿。

小女孩的手，悄悄伸過來，抓住了他的衣角。

微微顫抖，但信任得純粹。

林-默感覺到自己眼眸深處，有什么東西在燃燒，金色的，不屬于自己的光。

“再撐一下，馬上就好……”他低語。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發力。

嘎吱——

預制板在某個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力量下，被緩緩推起，壓在腿上的巨痛驟然消退。

他聽見外頭一陣驚呼，救援的人蜂擁過來，忙亂的腳步，帶著潮水般的【敬佩】和【震驚】又涌進他的感知。

一瞬間，林默覺得天地都安靜下來。

他癱倒在地，汗水和血水混著塵土流進脖頸。

小女孩撲到他懷里，嚎啕大哭，哭聲中已沒了絕望，只有劫后余生的熱烈。

林默想說些什么，喉嚨里卻發不出聲音。

他抬手擦了擦額頭，觸到的卻是一片溫熱的淚水。

外面救援的人在喊：“快，這里有兩個人活著！快幫忙，快點抬出去！”

小女孩母親的哭喊像潮水般涌來，帶著癲狂的【感激】和【愛】。

有人把他們從廢墟下拖出來，陽光刺眼，空氣里全是燒焦的氣味，還有人群難以置信的議論。

“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個小伙子……不可能吧？”

林默趴在擔架上，看見圍觀的居民，有的滿臉敬佩，有的怔然不語。

他突然明白，這一刻，他不再是空氣里被忽略的塵埃。

但他也清楚，脊背里有某種無法按捺的寒意。

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這是奇跡，還是噩夢的開端？

小女孩的手還緊緊攥著他的指尖。

林-默閉上眼，深呼吸，感受著這一刻身體每一條神經都在發光發熱。

他預感，自己的世界，已經徹底裂開了一道縫隙。

救護車的警笛聲在耳邊忽遠忽近。

林默躺在擔架上，白色的氧氣罩貼在臉上，胸口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

那股金色暖流已經消散。

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感，仿佛身體被掏空，只剩下一個疲憊的驅殼。

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抗議，太陽穴處的鈍痛，像是有鐵釘在腦仁里一寸寸敲擊。

力量的代價，來得如此之快。

“小伙子，你還好嗎？”一個中年醫生俯身看著他，眼中帶著關切，更多的卻是無法掩飾的【困惑】與【探究】。

林默點了點頭，艱難地摘下氧氣罩。

“我沒事?！甭曇羯硢〉貌幌褡约骸?

醫生皺了皺眉：“現場的人說，你一個人推開了那塊預制板？”

林默看著醫生眼中的懷疑，心中涌起一陣慌亂。

“可能是……腎上腺素吧?！彼荒芙o出這個連自己都不信的答案。

醫生顯然不信，但終究沒再追問。

在醫院，一系列檢查的結果顯示，他身體一切正常。

除了輕微的外傷和極度疲勞，沒有任何異常。

但林默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發生了某種根本性的變化。

那股能推動預制板的力量，那種清晰可辨的情緒感知，都證明他不再是過去的他了。

病房門被推開。

林默轉過頭，看到了王大爺。

老人的臉上滿是煙塵，但那雙眼睛依然堅毅有神。

然而在林默的感知中，王大爺的情緒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沉寂，像一塊被投入深海的頑石，不帶一絲波瀾。

這種感覺，比任何激烈的情緒都更讓他心驚。

“王大爺。”林默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別動，躺好。”

王大爺按住他的肩膀，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小林，你做的事，我都看見了?！?

林默的心跳驟然加速。

“那塊預制板，至少一噸重?！蓖醮鬆數穆曇艉茌p，卻字字如錘，“我當了二十年兵，見過不少事。但你今天做的，超出了人的極限?！?

林默張了張嘴，無話可說。

“我不會告訴別人?！蓖醮鬆數难凵皲J利如刀，“但你也要記住，從今天起，你已經不是你了。”

王大爺轉身離開，背影如山。

“記住，小林?！?

“有些力量，不是白給的?！?

門關上了。

林默拿起那張名片，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

就在這時，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一個年輕女人沖了進來，懷里抱著剛才被救的小女孩。

“恩人！”女人眼中含淚，聲音顫抖，“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的女兒！”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著林默，小手緊緊抓著媽媽的衣角。

“叔叔，謝謝你?！彼搪暷虤獾卣f。

瞬間，一股純凈到極致的【感激】，化作一股清泉般的暖流，涌入林默體內。

不同于之前駁雜的力量洪流，這股力量溫和而純粹。

它沖刷著他疲憊的身體，撫平了腦中的鈍痛，那被掏空的虛弱感，正在被一點點填滿。

林默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精神正在被這股暖流滋養、壯大。

他明白了。

這種力量，真的源于他人的情緒。

行善，能得到最純粹的滋養。

那如果，是作惡呢？

林默不敢想下去。

“不用謝我?！彼p撫著小女孩的頭發，聲音不再那么沙啞，“這是我應該做的?！?

女人又哭又笑，不停地訴說著感謝。

林默靜靜地聽著，感受著那股溫暖的力量在體內慢慢積累，心中卻涌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他不再是那個被忽視的小透明。

他擁有了力量。

但這力量的代價，他才剛剛窺見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