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東北來信
- 火紅年代:從魔都石庫門開始
- 暗石
- 2022字
- 2025-07-15 12:05:00
李桂花說著,還特意瞟了一眼沉默的丈夫陽光輝。
“第三,你對我大方!家里有好物事,從來不藏私,火腿肉、咸水鴨,你分給我娘家多少?
你自家都舍不得吃!平常也不會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克扣我。
你講,像你這樣的婆婆,我到啥地方去尋?”
李桂花越說越激動,臉都微微發紅,顯然是真心話。
有了王氏這個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做對比,張秀英聽著兒媳這番掏心窩子的夸獎,臉上的陰霾徹底被一種巨大的滿足感和洋洋自得取代。
她挺直了腰板,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眼里閃爍著被認可的驕傲光芒:
“哎喲,桂花你講這些做啥,自家屋里廂人,應該的嘛!
我做婆婆,總歸要講道理,一碗水端平!苛待媳婦有啥意思?家和才能萬事興!”
她擺擺手,仿佛在謙虛,但那神態分明是“我確實就是這么好”。
“就是講呀!姆媽你這種好婆婆,打著燈籠也難找!”
李桂花立刻捧場,婆媳二人相視而笑,剛才的沉悶氣氛被一種奇異的、建立在共同“敵人”基礎上的和諧所取代。
連陽永康磕煙灰的動作,似乎都輕快了一點點。
然而,這股短暫的和諧暖流,很快就被桌上那兩封拆開的信拉回了冰冷的現實。
那兩張薄薄的信紙,像兩塊沉重的寒冰,壓在每個人心頭。
“唉……”張秀英重重嘆了口氣,臉上的得意瞬間消失,重新被濃重的憂愁覆蓋。
她指了指五斗櫥上并排放著的兩封信,聲音低沉下去:“這是今天下半日收到的,耀耀和梅梅的信。”
陽光明的心也隨之一沉。
他拿起離自己近些的那封,信封上熟悉的娟秀字跡是二姐陽香梅的。
展開信紙,字里行間仿佛帶著東北黑土地的質樸氣息。
親愛的爸爸媽媽、大哥大嫂、小弟:
見信好!不要掛念我。東北這里一切都好。
我下鄉的地方叫靠山屯,名字老有氣勢伐?村子背靠大山,前面就是大草甸子,望出去老開闊老舒服。空氣也好,吸一口,肺里都清爽!
屯子里的老鄉,人特別實在,特別熱情。剛來辰光,我啥也不懂,是王大娘手把手教我點灶坑、燒炕、認野菜。她們自家也不寬裕,但家里煮了苞米碴子粥,總歸要喊我一聲。
農活是有點吃力,但我年輕,吃得消!春天播麥子,夏天鏟地除草,跟大部隊一道勞動,說說笑笑,辰光過得也快。
我還學會了趕牛車!雖然就一小段路,但坐在牛車上看夕陽,風景老嗲的!
不要擔心我力氣小,隊長照顧女知青,派活會輕點。
吃的方面,苞米面、高粱米是主食,我慢慢也習慣了。
我還在屋后頭開了塊小菜地,種了點茄子、豆角、土豆,長得蠻好。
王大娘還教我腌咸菜,等腌好了寄點回來給你們嘗嘗!
就是……夜里蚊子特別多、特別厲害,咬得人睡不好。我跟同屋劉知青一道,用艾草熏,稍微好點。當然了,這都是一些小事,適應適應就好了。
爸媽保重身體,不要太操勞。大哥大嫂也辛苦,壯壯肯定又長高了吧?小弟工作順利伐?我在這里一切都好,不要擔心!
女香梅敬上
X月X日
信紙的邊角有些磨損,字跡在寫到“蚊子特別多”時,略顯潦草,但通篇的語調是輕快的,努力描繪著新生活的“趣”與“好”。
將那些顯而易見的艱辛——繁重的農活、粗糙的飲食、惡劣的蚊蟲——都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甚至轉化成了“學習技能”和“獨特風景”。
陽光明仿佛能看到二姐在昏暗的油燈下,咬著筆頭,努力把思念和可能的委屈都壓下去,只把最“陽光”的一面寫給家人看的模樣。
她總是這樣,文靜的外表下有著驚人的韌性。
放下香梅的信,陽光明拿起另一封。
信封上的字跡就潦草許多,帶著一股子煩躁和怨氣,是二哥陽光耀的。信紙皺巴巴的,仿佛寫信的人帶著極大的火氣。
爸媽:
信收到了伐?我實在熬不住了,一定要跟家里講講!
這鬼地方,真真不是人待的!我跟另外三個知青擠一個破泥草屋,比我們家的灶披間還小!又潮又暗,一股霉味。同屋幾個人,一個比一個自私!
那個姓李的,仗著是本地知青,處處占我便宜!我好不容易托人從鎮上買回來點餅干,他問也不問就抓走一大把!夜里打呼嚕像打雷,震得房梁都抖!跟他吵過幾次,他還橫得很!
還有個小王,懶出蛆!輪到他挑水、劈柴、燒炕,推三阻四,要么就做得一塌糊涂,凍得我半夜爬起來重新弄!我講他幾句,他還翻白眼,講我多管閑事!這種人,真真叫氣煞人!
農活?哼!那叫活?那叫要命!
天天面朝黑土背朝天,鋤頭掄得胳膊都抬不起來!腰像斷了一樣!這日頭毒得嘞,皮都要曬脫幾層!我這小身板,哪能吃得消這種煎熬?
隊長也不是人,看我動作慢點就吼,一點面子也不給!我感覺自家快被榨干了!
最要命是吃不飽!頓頓苞米面糊糊、高粱米餅子,刮喉嚨!一點油水也沒!菜就是鹽水煮土豆、鹽水煮蘿卜纓子!
肉?我來這里快一年了,就見過兩回肉星子,還是過年辰光隊里殺豬分的一點點肥膘!
我現在看到綠葉子菜都想吐!肚皮里空撈撈,夜里餓得咕咕叫,根本睡不著!
分到手的糧食就那么點,根本不夠塞牙縫!我現在走路都打飄!
你們想想,干這么重的活,吃這么差的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我瘦了起碼十斤!再這樣下去,我怕是要交代在這里了!
還有冬天!你們根本想象不出這里冬天有多冷!西北風像刀子,刮在臉上生疼!我從家里帶來的棉被、棉襖,在這里就跟紙頭一樣!
去年冬天,我一個屋的知青,腳趾頭差點凍掉。家里寄來的棉鞋,沒幾天,底就凍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