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靜,萬籟俱寂。
在靈根試煉光球炸裂之后,落雪鎮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人群中有人驚呼,有人退后,有小兒哇哇啼哭,還有老人當場跪拜。靈球千年未毀,而今卻為一無靈之人破碎。若非親眼所見,幾乎無人愿信。
靈光之上,蘇塵立于原地,神色清冷,眉宇之間透出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堅決。他體內的劍意仍在翻涌,卻如浪潮隱于深海,表面波瀾不驚。
青華宗的執事長老沈觀瀾沉吟片刻,目光銳利地打量著蘇塵。
他自然看得出蘇塵非同凡類。
——一個本無靈根的凡人,竟可與靈器共鳴,且激出古劍意之象,這等異兆,非吉即劫。
“你……”沈觀瀾走近幾步,忽而低聲開口,“你可知你體內的是什么力量?”
蘇塵垂目:“不知。”
“那你昨日,可曾夢見什么?”
“無夢。”
“你體內靈息自生,但卻非正脈所引,你可有藏邪物?”
“未曾。”
沈觀瀾沉吟片刻,正要再言,舟中另一人開口了——一名少女,面容冷峻,衣袂潔白,眸中帶霜。
“沈師叔,此子不凡,應帶回宗門詳查。”她語氣平靜,語調卻不容置疑。
眾人皆向她望去,那少女不過十七八歲年紀,眉目如畫,卻有一股清寒之意,似冰封孤嶺,不容褻瀆。
她便是——林夢姝,青華宗真傳弟子之一,出身清越山林氏旁支,根骨卓絕,道心堅固,是宗門內少數年少入化境的弟子。
她平日少言,極少干預事務,今日卻主動出言,令眾修皆驚。
沈觀瀾點了點頭,沉聲道:“好。蘇塵,即日起,隨我入青華。”
離落雪鎮不過三千里,便是青華劍宗所在的青華山。山勢雄奇,三峰對峙,主峰青陽,輔峰朝露與暮雪,云海如織,靈氣蒸騰。
飛舟穿云而行,不過半日已入山門。
蘇塵初次見山中盛景,內心雖起波瀾,卻未顯于面,唯有眼神比往日更深一層。
舟落白石廣場,山門雄闊,八柱雕龍,一劍穿云。蘇塵剛下舟,便覺渾身一緊,有無形之力自四面八方探入他體內,似要搜查一切。
“護山靈陣,凡人入宗,皆受神識審查。”林夢姝淡淡解釋了一句。
蘇塵點頭,并不躲避。
這一刻,山中高閣之上,已有數道神識掃來。一位鶴發童顏的老者于云間虛影自現,目光落在蘇塵身上,輕吟一句:
“劍意成象,心神無根……倒像是,太初之種?”
一旁一名紫袍男子嗤笑:“又是你,見誰都說‘太初’,千年前那位早已魂滅,此子恐是誤入劍魄之氣。”
老者搖頭:“世間真有誤入之理?非被引,何能動劍意?”
二人聲音雖低,卻皆為元嬰之修,話語穿云而下,蘇塵聽得清楚。只是他神色未變,心中卻多了一分戒意。
蘇塵被安置于外門弟子所居的“觀水院”,一座依溪而建的幽靜院落。門前種有幾株蒼松,檐下掛著風鈴,風動時響聲清越。
外門執事給他發了門牌、衣物和一柄木劍,還留下一份靈根重測令,說是由宗主欽定。
蘇塵收下,未言語。
當夜,他翻開宗門雜錄,逐一讀過。
青華宗分九堂三殿,兩外峰。內門弟子入三殿,外門修士留兩峰習氣養根。每月比武、試道、抄經、靜坐一一考核,凡違者驅逐。
而靈根未明者,如他,僅記“候錄”,不列正式弟子籍。
院中月光如水,竹影婆娑。
蘇塵練完一式劍舞,收式之時忽聽風中傳來一道輕笑:
“你這劍法,倒像是三十年前宗門廢式‘亂霞’,可惜已被列為棄訣。”
他回頭,只見一少女坐于廊下石階之上,衣著素雅,眉眼溫婉,一雙眼極亮,仿佛夜色中點亮的燈。
她抱膝坐著,腳邊放著一卷書,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你是?”
“我叫靈汐,是藥堂弟子,你可以叫我靈師妹。”她眨了眨眼,“不過……你是不是,就是今天那個把靈球炸掉的‘傳奇人物’呀?”
蘇塵微微皺眉,拱手不答。
靈汐并不介意,笑著走近兩步:“我查過你資料,落雪鎮來的,無靈根,孤兒,還在外門住觀水院……你是來改命的嗎?”
蘇塵一頓,望著她,不答。
“你不說話我也知道。”她湊近些,小聲道,“你體內有劍意對吧?是古劍魂?殘識?還是……什么更驚天的東西?”
蘇塵仍不語,只轉身回屋。
靈汐眨了眨眼,大聲道:“好嘛,不說就不說……不過,我會再來找你的,蘇師兄!”
他腳步一頓。
她在笑,笑得像一陣風穿過落雪。
而他胸口,那道沉睡的劍意,在這一瞬,竟微微顫了一下。
翌日,蘇塵被帶往宗門“靈鑒堂”,接受重測。
負責主持者,正是沈觀瀾。他身后還有兩人,一人是林夢姝,另一人,卻是宗門長老會成員——馮歸元,金丹修士,神識極盛。
靈鑒堂中,古鏡立于九階石臺之上,鏡面泛光,曰“天命鏡”,能觀靈根、識法種、定魂源。
蘇塵緩步而上,將手按鏡。
片刻后——鏡面劇震,一道模糊的影像浮現而出。眾人凝神細看,卻見鏡中之影,并無靈根之形,無五行之脈,唯有一柄虛劍自魂海升起,光焰千丈,撕破天命之鎖!
馮歸元駭然:“此為……斷命之相!”
沈觀瀾失聲:“天命破滅……這不是靈根,這是——逆種!”
林夢姝神色劇變:“此子不容天道?”
鏡影忽碎,蘇塵口吐鮮血,卻緩緩睜眼,眸中劍光如電,口中輕語:
“既無靈根,便斷其命;若無命,我便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