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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緣起

  • 暗潮之下
  • 蘇夢玖su
  • 4066字
  • 2025-07-04 00:00:03

明明已是九月,風里卻還裹著盛夏的余威,濕漉漉地黏在皮膚上。霓虹燈在熱氣中暈開,像化了的糖,連呼吸都帶著海腥與柏油路蒸騰出的焦灼。

海關緝私局會議室的燈光慘白刺眼,空調呼呼地吹著冷風,卻驅不散滿屋的疲憊。

墻上鐘表指針將將走過23:45。

上班第一天就碰到這種大案,注意力時刻緊繃都要緊繃,此時的林澈靠在椅背上,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鉛。

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余光掃了一圈,吳衡正端著咖啡閉眼往下灌,眼圈紅得像兔子;旁邊的蘇晴已經撐不住,腦袋一點一點的,差點栽到桌面上;就連一向精力旺盛的陳遠山,此刻也皺著眉頭,指節抵在眉心,像是在強行集中注意力。

“各位,再堅持一下。”陳遠山敲了敲桌子,聲音沙啞。

林澈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清醒過來。他翻開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線索和疑問。

“先從已知信息開始。”陳遠山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馬克筆,“趙亮保險箱里的金條和手機,已經能證明他和‘時間味道’的走私案有關。那條短信,'臺風來了,換包裝',應該就是他們換貨的暗號。”

林澈接話,“周明遠死前查的就是這批貨。9月1號發現價格異常,9月2號開箱查驗后堅持不放行,所以……”

“所以他必須死。”吳衡冷冷道,“趙亮怕事情敗露,干脆殺人滅口。”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只有空調運轉的嗡嗡聲。

陳遠山在白板上畫了個三角形,“三點關聯。”他接著邊說邊寫,“一,趙亮是負責“時間味道”這批貨物報關審核工作的;二,趙亮在周明遠開箱查驗前,提前向‘時間味道’報信,導致原本的走私物品被換;三,趙亮家里有共計2500g金條,可能是解決這個案子的‘報酬’。”

寫完這些,陳遠山又拉出一條線,指向“周明遠死亡”。

“那么問題來了,明明事情已經解決了,為什么對方又要動手殺人,動機是什么?”陳遠山道。

吳衡起身,將投影打開,調出一張房產證明,“也許這個能給我們一些線索。”

“這是?”陳遠山問。

“趙亮父母前幾天買的豪宅,220平的大平層。”吳衡道。

“咱們把‘時間味道’這個案子和周明遠的案子一起捋一下。”陳遠山重新走到白板前。

“‘時間味道’在‘東盟香料’里夾帶香煙走私,被周明遠發現,將貨物扣下。這時作為保護傘的趙亮就聯系了‘時間味道’的負責人,由他們提前更換貨物,讓海關人員開箱查驗時沒有找到任何證據。接著趙亮又動用關系,從各方施壓,逼周明遠放行。”陳遠山頓了頓,接著又說。

“案件雖然移交到緝私局,但由于缺乏實證,最后還是給了放行結果。‘時間味道’的人以為這件事已經順利結束,按照之前承諾,給了趙亮報酬,就是那些金條和房產。可過了六天后,周明遠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了他們走私的確實證據,讓對方起了殺心。”

“所以……”在坐沒有人敢下結論,因為前后矛盾的地方太多了。現在的證據只能證明在這個走私案中,趙亮起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作用,但無法直接證明他是殺人兇手。

這個案子表面看著清楚,內里卻蒸騰著令人煩躁的迷霧。

小劉突然推門進來,“吳隊,給張亮父母打錢的賬戶查出來了,是趙狂家一個皮包公司底下的賬戶。”

陳遠山聽到這個線索,腦子在飛速理清思路。

如果趙亮是兇手,那他殺周明遠的動機,就藏在那部老式手機和金條之間。

這個在海關干了十年的老油條,早就和趙狂的走私集團綁在了一起。周明遠或許是查到了趙亮和他們直接往來的證據。

這個證據,成了周明遠的催命符。

“等一下。”林澈的忽然開口打斷了陳遠山的思路。

林澈走到投影旁,指著周明遠死亡現場的照片,“大家看這里,周明遠手上綁的是水手結。”

接著他又快速翻找,將趙亮家臥室的照片找出來,他指著角落里登山包上的應急繩,“這里也是水手結。”他頓了頓,繼而又精準說出了趙亮的工作情況,“我記得趙亮最早是海軍轉業到海關的,之前在其他部門,今年春節后調入了海關監察科。”

陳遠山快速翻看手里的資料,發現林澈說的一次不差,每個細枝末節都很清晰。要不是他今天剛來上班,他都會懷疑林澈是提前背好了資料來出風頭的。

此時張漾拿著報告進門,“老大,筆記鑒定結果出來了,那張字條是周明遠的筆跡。”

“字母‘Z’,趙……難道是趙亮名字的首字母?”林澈小聲說道。

陳遠山也是如此想。

“周明遠拿到了趙亮受賄的證據,而這個證據也直接威脅到了趙亮身后的利益鏈。所以趙亮一不做二不休,將周明遠滅口。”陳遠山說出了一個可能性。

“但有個問題。”一直坐在吳衡身邊沒開口的魏來突然說,“周明遠身高182,體重80公斤。趙亮只有170出頭,怎么制服他,并從第一作案現場轉移到船艙中的?”

會議室一時鴉雀無聲。

“而且第一現場現在還沒找到,陳處,你的結論下的為時過早。”魏來看著陳遠山,一字一句說道。

本來剛剛還在友好討論的氛圍一下子僵持住。

陳遠山“嘖”了聲,心想剛才在便利店果然是錯覺,魏來還是和之前一樣,看他哪哪都不順眼。

“我只是陳述可能性,并沒有下結論。這兩者之間的區別,還需要我解釋么,魏主任?”

“誒誒,那個啥,案情不是還在分析嘛,大家就是說說個人看法而已,暢所欲言啊,暢所欲言。”吳衡出來打圓場。

可是陳遠山和魏來似乎并沒有給他面子的意思,分別轉開頭不再說話,會議室的氣氛從剛才的火藥味轉為尷尬……

林澈看著吳衡干笑兩聲,實在可憐,便好心開口轉移話題,“如果周明遠是被滅口的,那么早上媒體上曝光的那些照片,散布受賄的帖子,或許都是為了混淆視聽的煙霧彈?”

“繼續說。”陳遠山跟著林澈的思路,發現了新的思考點。

“周明遠的死被包裝成一場‘反腐風暴’中的畏罪自殺。要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貪污敗露后走投無路,而不是因為觸及了走私集團的核心秘密。大家向來愛看官員落馬的戲碼,一旦這個設定成立,媒體的聚光燈就會死死咬住受賄情節,民眾的注意力也會被引向道德批判。而真正的走私真相,就能趁著這場輿論狂歡,悄無聲息地藏進陰影里。”

陳遠山盯著白板上錯綜復雜的線索圖,指節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著。林澈的分析像一把鋒利的小刀,精準地劃開了案件表面那層迷霧。他微微頷首,緊繃的下頜線終于松動了幾分。

“我覺得你分析的……”

林澈盯著陳遠山,像是等待成績的學生。

“分析的很有道理。”陳遠山今天第一次認可林澈的推論。

“到底誰在操縱輿論,還有周明遠的現場照片是誰泄露的,”陳遠山吩咐張漾,“還要繼續查。”

張漾點頭,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我們接下來有兩個重點,第一,盡快找到趙亮的下落;第二,確認第一案發現場。”陳遠山的聲音也略有沙啞,他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凌晨2:17。

所有人的眼下都掛著濃重的青黑,疲憊不堪。

“今天就到這里,大家抓緊回去休息。”陳遠山合上案件本,“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眾人如蒙大赦般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刮擦出刺耳聲響。

蘇晴伸了個夸張的懶腰,脊椎發出咔咔響聲,“再不睡我要猝死了……”

林澈收拾著散落的文件,突然發現魏來站在窗邊沒動。

月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鏡片后的眼睛依然清醒得可怕。

“魏主任不走嗎?”林澈小聲問。

魏來搖了搖頭,“我今晚加個班,把尸檢報告趕出來。”他的目光掃過正在門口穿外套的陳遠山,但很快移開。

林澈想起上午在車里的對話,在蘇晴的口中,魏來明明是個故意拖延尸檢報告,和陳遠山非常不對付的人,可現在他自己看到的情況卻是完全相反。

他不由多看了魏來幾眼,目光停留得過久,直到對方若有所覺地轉過頭。

“還有事?”魏來挑眉。

“沒……沒有。”林澈慌忙搖頭。“那我先走了,魏主任。”

魏來淡淡“嗯”了一聲,目光又落回窗外。

夜色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流淌,讓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

凌晨2:47,陳遠山的黑色SUV緩緩駛入瀾灣國際的地下車庫。輪胎碾過減速帶時,車身輕微震動,將他從短暫的走神中驚醒。會議開得太久,太陽穴突突地跳。

他熄了火,卻沒立刻下車。

方向盤上,他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右手手掌處的疤痕。這是三年前一次追捕行動中,嫌疑人用匕首劃破的。當時血順著他的手腕往下淌,他卻沒松手,硬是把人按在了地上。

事后縫了七針,他媽陳雅茹在病房里哭得差點背過氣去。

想到這兒,他扯了扯嘴角,伸手從副駕駛的儲物格里抽出幾張紙,這是陳亞茹前幾天塞給他的。

“媽媽不是催你,你平時工作忙嘛,沒時間認識人,我這是給你做好前期工作,節省時間,提高辦事效率。”陳雅茹說話輕聲細語的,卻有主意的很,春風化雨的笑底下是不容拒絕的口吻。

-

指紋鎖“滴”地一聲解開,玄關的感應燈自動亮起。

敞亮的三室兩廳,裝修得像某本高端家居雜志的樣板間,冷灰色調,一塵不染。意大利進口的啞光地磚,德國定制的整體櫥柜,連墻上的抽象畫都是新銳藝術家的限量作品。

這是陳雅茹再婚后,那位做礦產起家的王叔送給他的“見面禮”。

“遠山啊,你現在是領導了,再租房住不合適。這小區離你單位近,先過渡一下。等過兩天那套別墅裝修好了,你就搬過去。”王叔拍著他肩膀說這些話的語氣,輕松的像是在討論菜市場買黃瓜還是蘿卜。

陳遠山把鑰匙扔進玄關的水晶盤上,“叮”一聲脆響在空蕩的客廳里格外刺耳。

他赤腳踩過地磚,中央空調恒溫的冷風從頭頂吹下來,激得他后頸起了一層細小的疙瘩。

開放式廚房的島臺上積了層薄灰。他拉開雙開門冰箱,冷白燈光下,除了幾瓶礦泉水、半盒過期的牛奶,就只剩他前天隨手塞進去的一個面包。

胃里突然傳來一陣絞痛。

他看著這面包,又想起便利店的偶遇,后來咖啡和三明治他都沒吃。

-

小區門口的“老張拉面”亮著“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牌子。

推門進去,銅鈴“叮當”一響,撲面而來的是混著豬骨香、辣椒油和陳醋的濕熱空氣。二十來平的小店擠著六張方桌,桌面是磨花的防火板,邊角處露出年深日久的木屑。

每張桌上都擺著泛黃的調料架,老抽瓶口結著黑垢,辣椒罐里插著柄歪歪扭扭的不銹鋼勺,醋壺標簽早被油漬浸得模糊,只剩個“陳”字還依稀可辨。

看到陳遠山,后廚傳來老張的吆喝,“牛肉面不要辣不要香菜?”

“今天要辣。”陳遠山揉了揉太陽穴,忽然想吃點重口味的。

他轉身找座位時,意外看見最角落的位置,林澈正埋頭嗦面。面前攤著案卷資料,右手邊還放著杯濃到發黑的咖啡。

太巧了。

“陳處?”林澈抬頭,也同樣看到了陳遠山。他下意識要站起來,膝蓋“咚”地撞在桌角。

陳遠山擺擺手,直接端著面坐到了他對面,“你也住這?”

“也?”林澈看他,“你住這個小區?”

陳遠山點點頭,這時他還不知道,他們兩人這莫名的“緣分”,能牽扯出多少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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