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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風吹佩蘭

春天的時候,我與阿木在城郊合租了一套房子,目的是各自為書商趕制一部20萬字的長篇言情小說。但沒過多久,阿木便因家中有事不得不打道回府,剩下我一個人在那里孤軍奮戰(zhàn)。一個人當然自由自在,幾天不出門,幾頓不吃飯,也不用擔心有人來管。但一個人承擔一套房的租金,就有點太貴了。這情況房東知道后,問我,要么再找個人與你合租?我雖不太情愿,但還是點了點頭。兩天后,我正在室內(nèi)穿著睡衣編織一個愛情故事,門被敲響。是房東,身后還站著個女孩。房東對我說,她是個才畢業(yè)的大學生,在報社上班。又對那女孩介紹,這位是作家,寫什么……小說的,怎么樣?女孩笑著向我點頭。進屋看了房間,女孩說不錯,下午就搬過來。

這個女孩就是風吹佩蘭。

哦,風吹佩蘭是她的網(wǎng)名,我們曾經(jīng)在一個BBS上遇到過。她的真名叫佩蘭。

她搬東西過來時,是一個人。她東西不多,衣服被褥,一些書加一些女孩子必不可少的用品。床和桌椅,是阿木留下的,她正好可以用。

說實話,她一來就給了我一個深刻印象。那天下午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和阿木弄得臟亂不堪的所有房間,都打掃了個一干二凈。從她的住室到客廳、廚房、衛(wèi)生間,最后她又乘勝前進,連我的房間也沒放過。當時我正忙著讓小說中的男女主人公在XJ的博斯騰湖畔久別重逢,因此對她的勞動不但沒大加贊賞,還有點不太耐煩:你能不能不隨便打擾我啊!

我是后來聽到哭聲才注意她的。當然,我先發(fā)現(xiàn)了被她打掃得一塵不染的地板和門窗,然后才循聲發(fā)現(xiàn)了她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哭鼻子。我有點困惑地問,怎么哭了?哪里碰傷了嗎?她不出聲,卻淚光閃閃地瞪了我一眼,很有點莫名其妙。我正要轉(zhuǎn)身走開,她在背后狠狠地說,什么了不起,不就寫個破小說么!

我回頭,正想問明白她對我恨從何來?卻見她早已收了淚,并質(zhì)問,剛才我好心為你拖地板,你怎么好意思趕我出來?我一拍腦門,這才豁然明白事端起因,急忙道歉又致謝,直到她不計前嫌坐到我電腦桌旁的沙發(fā)上為止。

其實風吹佩蘭是個挺不錯的女孩,不太漂亮,也不太丑,還有點兒芝蘭之氣。她看我電腦中的小說手稿,然后又笑又說。我試探她對男女合租同住有何看法?她說那要看跟什么人了。在一個屋頂下生活,朝夕相處,安全當然第一,不過對方不讓人討厭也很重要。我就笑說,看來我還不太惹人討厭啊?她臉上就泛起一片紅,半天說,我小時候就喜歡寫寫畫畫,對作家、畫家什么的崇拜得要命……上了大學就想,自己一定也要寫本書出來!

我從書柜中找出一本幾年前出版的詩集《餓不死的詩人或老鼠》送她,并在扉頁上題了:讓我們?yōu)榧o念一個故事而努力。

她接過書,馬上大叫:哇!你是歐陽直呀?在大學我就讀你的詩了,想不到在這里會遇到你……哦,看來,也許真會有一個故事發(fā)生呢……

晚飯是和風吹佩蘭一塊吃的,因為做飯的炊具她一件也沒有。好在她人勤快,在我寫稿子的時候,她已把飯菜做好了。我心中就有點感動,對她說:風吹佩蘭,以后咱們就一塊吃好啦,我負責采買,你負責做,怎樣?她笑答:好呀,只要你不怕吃虧就行。

生活中突然有了一個女性,有了笑聲和溫情,讓我既欣喜又有點找不到北,還有點不可思議的荒誕感。我們剛剛認識,是同在一個屋頂下的房客。我們還很陌生,卻又這么親如一家。晚飯后我去金水河邊散步,她走在我身邊,講她大學時期女生間的逸聞趣事,聽得我大笑不止。說到激動處,她那樣自然地就將手挎在我的臂彎上。我感到身邊這個叫風吹佩蘭的女孩,仿佛是我分離多年又重逢的妻子或情人。

我們鄰室而居的第一個夜晚,我失眠了,直到次日凌晨2點多,還是無法入睡。我聽到她幾次從臥室去衛(wèi)生間的腳步聲,開門關(guān)門聲,水的嘩嘩聲……后來終天迷迷糊糊地想要睡去,卻聽到床頭邊有什么東西在響,難道……我睜開眼望望,什么也沒有。響聲又起,我知道是室內(nèi)溜進了一只老鼠。我下床,那老鼠溜進客廳。我追進客廳,老鼠已不知去向。我正要進廚房檢查,就聽風吹佩蘭在屋里驚叫起來,接著門被打開,驚慌地沖到我面前喊:有老鼠!有老鼠!并緊緊抱住了我。這時我發(fā)現(xiàn)她身上只有乳罩和褲頭,連拖鞋都沒穿。她的胸部起伏著,緊緊壓在我胸上,把臉伏在我的肩頭。我一下子有點眩暈,有點喘不過氣。她大概是將我當成她的未婚夫什么了吧。當然,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未婚夫。當然我能做的,就是任她那樣抱著我,并用手在她光滑的手臂和肩上輕撫,口中說著沒有事沒有事的……可能當時我眩暈之后渾身上下像著了火一樣被灼烤得難受……不過我其實什么也沒干,只是在沙發(fā)邊陪她坐了一會,當她突然意識到什么時,便匆匆跑回了自己房間。她沒有關(guān)門,也沒有開燈。看來她是個不夠膽大的女孩,我也一樣,所以我也沒關(guān)門,但開著燈,這樣便于老鼠再進犯時,她可以順利地逃過來求救。

無論如何,一個故事開始了,并且,很有點戲劇性。既然上帝將一對孤男寡女放在一塊,又讓他們互不反感或痛恨,如果什么故事也沒有,就不但違了天意,也不合人情人性。但要命的是,第二天我必須去南方的一個城市參加一個筆會,這是兩周前答應過了的,不去會很對不起主持筆會的那位朋友。

當我提了旅行包向風吹佩蘭辭別時,她半天才說,是不是我打擾了你?我說當然不是,其實我很感謝你。除了有點膽小外,你是個很不錯的女孩,我說著還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她說,那你什么時候回來?我說很快的,大概一個星期就會回來的,你不會在我不在時逃走吧?她說不會,我等你回來。

這是我參加的所有筆會中,最心神不定的一次。那位主持筆會的朋友似乎感到了我的魂不守舍,問我,是不是有了什么問題?我說問題倒沒有,但有了一點心思。他說能不能講出來給我聽聽?于是我就向他講了風吹佩蘭。他啪地在我肩上來了一掌,說馬上回去把你的故事進行到底,然后寫了給我,一言為定。我說去你的吧,誰知道將一個故事進行到底要付出多少白天和黑夜啊!

但我還是在筆會還沒結(jié)束,離開風吹佩蘭只有三天的時候就匆匆踏上了歸程。因為有一個女孩說她在等我,這讓我有點心碎也有點心醉。但我沒有想到的是,當我自千里之外飛回,在傍晚時分迎著城市的萬盞燈火,用鑰匙打開那扇位于市郊的房門時,我看到的是風吹佩蘭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在一起。他們正在吃飯。風吹佩蘭見我進來,楞了片刻,說你不是要一星期才回來嗎?怎么這樣快?我說我有了病啦,就提前了。風吹佩蘭看了看那男人,對他說,這就是我對你說的作家歐陽直先生。那男人就從座位上站起身,有點羞澀地說,我叫賈假,真假的假。我一下就聽笑了,與他握手并贊聲不絕:好名字!好名字!絕對!

但我很累。我對風吹佩蘭和賈假說,你們慢慢吃,我先休息一下。我打開房間的門,進去,關(guān)門。躺在床上,心想,媽的,我急急奔回來作甚?太無恥了!又側(cè)耳細聽外面,卻什么聲音也沒有。真奇怪。但我確實累了,就試著入夢,不久就真的睡著了。

不知為什么,我被扣在一只木盆下面,里面黑古龍冬的,什么也看不清。有人在敲木盆,邦邦邦,邦邦邦。敲什么敲,想敲死我呀?我一用力,將木盆頂了起來--睜開眼,原來是在做夢。邦邦邦,真有人在敲,是門響。開門見風吹佩蘭在門口站著。她說,你真的病了嗎?我笑笑,沒答話。她又說,還沒吃飯吧,給。那是一袋包子,還熱著。我問,他呢?她說你問小賈吧,他走了。是我同學,你是不是不太歡迎啊?我忙打哈哈:哪敢哪敢,我……風吹佩蘭沒讓我說下去,催我快吃,說吃完去陪她看電影。我說,有票嗎?她說是小賈送來的,現(xiàn)在借花獻佛,請你啦。

騎車去紫羅蘭影劇院,用了20分鐘。我們進的是情侶廳。看來賈假縱不是風吹佩蘭的情侶,也是一個可愛的追求者無疑,心中便有點對他憐憫起來。難道風吹佩蘭對我“一見鐘情”?且不去管,一切聽從命運安排吧,看一江春水如何向東流?

電影是一部好萊塢大片,片名叫《死去活來》,大概是講述一對分屬不同政治集團的男女間諜,受命去竊取同一份絕密情報,由敵對到相愛又雙雙被追殺,最后終于逃出魔掌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一開始我倆都裝模作樣,很正經(jīng)地看著影屏上的人亂跑亂說。但那天晚上“老鼠事件”的“陰影”卻比電影更有刺激性,似乎我們都在等待著一件什么事情的發(fā)生。我在心里對自己說,喂,老兄,別假正經(jīng)了,啤酒就在手上,不喝是不是太虛偽了?于是,我的右手動了一下,風吹佩蘭的左手就被我握住了。我又伸出左手,對她說,把那只手給我!她很聽話,很乖,就扭過身來把右手遞到我的左掌中。握手握了約有三分鐘,我就松開了,開始輕舒雙臂,風吹佩蘭猶如一只歸巢的小鳥,就那樣輕吟著撲落在我懷中。接著是火熱的唇,牙齒的碰撞聲……后來風吹佩蘭說,你好狂呀,要把我的舌頭吃掉了。

從情侶廳走出來時,我們已經(jīng)很像情侶了。風吹佩蘭像一件風衣搭在我的手臂上,長發(fā)如瀑的頭也歪在我肩上作小鳥依人狀。我這時就有點勝利者的小幸福和陶醉感。再展望一下“未來”,兩個小時以后,我們會干些什么呢?心中又有點偷獵者的忐忑。

我和風吹佩蘭是唱著黃梅戲回住處的。自行車載著我們在晚春的街道上飛馳而過,我唱“天上的鳥兒成雙對”,她就接“地上的人兒配成雙”。我又唱“從此再不受那煎熬的苦”,她則唱“夫妻雙雙把家還”……接著我倆放聲大笑了幾聲,就一齊止住了。我偷眼看她,發(fā)現(xiàn)她也在偷眼看我。真是妙不可言!人哪,只有人才會如此又羞恥又如此張揚。又怕被發(fā)現(xiàn),又唯恐別人不知道。

我們手挽手上樓,開門,進屋,擁抱,接吻,接著一起倒在她床上……正當我要解除她全部的“武裝”時,她拿開了我繼續(xù)深入的手,說歐陽,直,今夜不行,我們太快了,我還沒想好,也許,明天,也許后天,我會……她主動脫光了上身,將高聳的乳房壓在我臉上,然后是吻。我們都有點喘不過氣。但我還是在凌晨3點多的時候離開了她的房間。在我拿著衣服對她道“早安”時,聽見她的抽泣聲,我又吻了她一下,并替她抹了下眼淚,而后轉(zhuǎn)身回自己的房間。她起身拉我,但我已顯得萎靡不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我知道我很脆弱,極易受傷害。往往在一次被拒絕之后,就會喪失重新嘗試的勇氣。這大概也是我在生活中為什么無所作為的原因吧。因為要追求就難免會失敗,而我怕失敗,所以就只好不去追求。

風吹佩蘭是第二天走的。當時我正在趕寫稿子,出版商已連續(xù)幾次打電話催了。幾乎沒有什么跡象,早飯我們吃得好好的,她煎了四個荷包蛋,我去街頭買了油餅和酸奶,一邊吃我們還一邊說星期天去環(huán)翠峪旅游的事。

上午10點多,我聽到她的房門響了一聲,接著聽到她下樓的聲音。我停筆站在窗前時,恰好看到她騎車離去的背影。我想她大概是因為怕影響我寫作才不辭而別的吧。也許是去報社了。中午就會回來。也許是去買東西,一會就回來。

中午,風吹佩蘭沒回,晚上也沒回。我有點坐不住了。想打電話給她,這才發(fā)現(xiàn)她什么也沒留給我。直到兩天后我在街頭游蕩了半夜回來,發(fā)現(xiàn)房間門大開,風吹佩蘭的室內(nèi)已空空如初。這時我隱隱意識到,風吹佩蘭也許就在離我不遠的某個陽臺上或窗玻璃后面,偷偷地窺視著我,看我心神不寧不知所措的狼狽相。后來我又去她說的那家報社打聽,人家說根本就沒這個人。

唉,風吹佩蘭。幾個被我的記憶深深淪陷了的方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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