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內，氣氛詭異。

夜琉璃捏著那粒紫金續命丹，看著躺在干草上，那個氣息奄奄、卻還硬撐著對她擠出一個嘲諷笑容的男人，一言不發。

楚歌覺得自己總算是緩過了一口氣，能說出話來了。他看著夜琉璃，又看了看那粒藥丸，用他那沙啞得如同破鑼般的聲音，笑道：“怎么？琉璃姑娘，這是怕我在藥里下了毒，想自己先嘗嘗？”

夜琉璃沒有理會他的玩笑。她只是沉默地，將那粒藥丸，塞進了自己的口中。

楚歌一愣。

隨即，在楚歌那震驚的目光中，夜琉璃俯下身，用一種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方式，將那粒用內力化開的藥丸，以唇渡氣，送入了他的口中。

一股冰涼、精純，卻又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她自己味道的藥力，瞬間，涌入楚歌的四肢百骸。那感覺，像是在瀕死的沙漠里，被灌入了一口，來自萬年冰川的，救命甘泉。

楚歌徹底僵住了。他那顆走南闖北、自詡百花叢中過的浪子之心，在這一刻，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荒謬感與……奇異的觸動，給徹底擊潰了。

他呆呆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蒼白而絕美的臉。她做著這般親密的舉動，眼神，卻依舊清冷得像是在完成一項，最精準的，外科手術。

做完這一切，夜琉璃便立刻起身，退回到了火堆的另一旁，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她拿起那卷地圖，攤開在地上，自顧自地研究起來。

楚歌躺在原地，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瘋女人……”他喃喃自語，“你……你這是圖什么啊？占我便宜，上癮了是吧？”

他掙扎著坐起身。那紫金續命丹，不愧是王室秘藥，不過片刻功夫，他便覺得胸口那股撕裂般的劇痛，緩解了大半，內力，也開始重新在丹田中凝聚。

“這地圖，是通往泰山的路。”夜琉璃終于開口，聲音，依舊是那副沒有溫度的調子。

而就在此時，那個被她丟在一旁的，用來包裹藥瓶與地圖的油布包里，滾出了一個長條狀的物件，徑直滾到了楚歌的手邊。

楚歌低頭一看，瞳孔，猛地一縮。

那，竟是他在稷下學宮，血戰中遺落的，“鳳求凰”！

那支溫潤的玉笛，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氣息，在火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

“姜月華……”楚歌看著那支失而復得的玉笛，不由得苦笑起來。那個女人，總是這樣。她給你一線生機，給你療傷的圣藥，給你求生的地圖，卻也用這種方式，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你：你的命，你的路，甚至你的魂，都還在我的棋盤之上。

夜琉璃看著那支笛子，眼神，也變得有些復雜。她自然認得，這便是那個男人從不離身的武器，也是他所有“魔音”的來源。

“我們？”楚歌撿起“鳳求凰”，那冰涼的觸感，讓他混亂的心，安定了幾分，“琉璃姑娘，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你我，好像還是不死不休的敵人吧？如今你背叛了‘黑冰臺’，想必，你的那些老同事，正滿世界地，想清理門戶呢。你跟著我，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

夜琉璃沒有看他，只是將一塊烤得半生不熟的兔肉，扔了過來。

“你的命，是我的。”她重復著那句，她唯一堅持的，邏輯，“在殺你之前，我不想你，死在別人手上。太便宜。”

楚歌接過那塊硬邦邦的烤肉，啃了一口，差點沒把牙給崩掉。他看著眼前這個，邏輯清奇、做事決絕的女人，忽然覺得，這趟亡命天涯，似乎，也沒那么無聊了。

這個念頭剛一升起，洞外，便傳來了一陣細微的，屬于金屬摩擦的聲響。

夜琉璃的眼神，瞬間，變得如同鷹隼般銳利。

楚歌也收起了所有玩笑的心思，臉上，是一片冰冷的凝重。

追兵，真的來了。而且，不是齊國的那些草包，是真正的，行家。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七八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從山洞的四面八方，悄無聲息地，合圍而來。他們手中，握著樣式統一的秦國制式短劍，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如同死水，不帶半分情感。

是“黑冰臺”！

為首的一人，看著夜琉璃，眼中，閃過一絲惋惜與冰冷。

“琉璃，”他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說道，“‘臺里’有令，念你往日之功，自裁，可留全尸。”

夜琉璃緩緩站起身，手中，重新握住了那柄，她從相國府順手牽來的，備用短劍。

“好啊。”楚歌忽然笑了，他扶著石壁，也站了起來，雖然身形還有些踉蹌，但那股屬于江湖浪子的，悍不畏死的氣勢，卻已然回歸，“來得正好！我這剛拜的‘便宜師傅’還沒來得及教我兩手，你們這些做‘師兄’的，就上趕著，來給我喂招了！”

他將那支失而復得的“鳳求凰”，橫于唇邊。

“琉璃師傅，”他對著夜琉璃，擠了擠眼睛，“咱師徒倆，今天，就開個張？”

夜琉璃沒有回答。但她的身影，卻在下一刻，與楚歌那充滿了混亂與挑釁的笛音，一同，迎向了那些，曾經是她同伴的，死亡使者。

一個，主攻，劍如閃電，招招致命。

一個，主擾，笛音化作無形的利刃，不斷沖擊著刺客們的心神，讓他們那天衣無縫的合擊之陣，頻頻出現破綻。

兩個本該是天底下最不可能聯手的人，此刻，卻以一種生澀，卻又致命的默契，并肩作戰。

笛音與劍光，交織成了一首，只屬于亡命之徒的，狂亂的，死亡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