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悶雷，由遠及近，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柳如霜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那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穿透了門扉，碾碎了房間里殘存的最后一絲僥幸。

柳如霜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頭頂，手腳冰涼，連牙齒都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

她猛地攥緊身邊丫鬟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對方的肉里，那丫鬟疼得臉色發白，卻不敢吭一聲。

“王……王爺……”

柳如霜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強迫自己擠出最溫婉端莊的笑容，試圖迎上去，身體卻僵硬得像塊木頭，連轉身都困難。

門，被一股大力從外面猛地推開！

凜冽的初冬寒風裹挾著庭院里尚未散盡的殺伐血氣，瞬間灌滿了整個暖閣。

門口逆光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玄色織金的親王蟒袍在昏暗光線下沉凝如鐵，披風邊緣沾著些許未化的雪粒和暗沉污漬。

來人面容隱在陰影里，看不真切，唯有一雙眼睛，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甫一進門，便精準地鎖定了床上那抹幾乎與死亡融為一體的枯槁身影。

那眼神太過銳利，太過冰冷，帶著久居上位、執掌生死的漠然審視，瞬間洞穿了柳如霜強撐的所有偽裝。

林清瑤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帶著鐵銹與冰雪氣息的壓迫感兜頭罩下。

她勉力支撐的眼皮再也無法抵抗沉重的黑暗，意識如同斷了線的風箏，急速下墜。

指尖那枚玉佩傳來的清涼氣息，成了無邊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點，勉強維系著她一絲殘存的感知。

“這是怎么回事？”

冰冷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碎冰砸落玉盤，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寒意。

正是當朝攝政王，蕭絕。

柳如霜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華麗的裙裾鋪散開來，像一朵瞬間凋零的牡丹。

她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聲音帶著哭腔，急切地辯解：“王爺！王爺息怒！是林妹妹……林妹妹她……她突發惡疾，已經……已經病入膏肓，藥石無靈了！妾身……妾身方才正、正想稟告王爺……誰知……誰知她突然……”

她語無倫次，指向床上氣息微弱的林清瑤，仿佛在指證一個可怕的怪物，“她突然睜開眼，說了些……說了些瘋話！定是病得狠了，魔怔了！王爺明鑒啊！”

蕭衍的目光甚至沒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仿佛她只是一件礙眼的擺設。

他邁步，靴底踏過地上潑灑的漆黑藥汁和碎裂的瓷片，發出輕微的碾軋聲，徑直走向那張散發著死亡與藥味混合氣息的拔步床。他的動作并不快，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隨著他的靠近，林清瑤殘存的意識里，那枚玉佩傳來的清涼氣息似乎微微波動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極其細微的漣漪。她緊攥著玉佩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蕭衍在床邊站定，居高臨下。

他的視線掃過林清瑤枯槁凹陷的臉頰，毫無血色的嘴唇，以及那從薄被邊緣露出的、布滿猙獰燙傷和青紫瘀痕的手臂。

那些傷痕有新有舊，交織在一起，無聲地訴說著這具身體曾經遭受過怎樣非人的折磨。

冰冷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情緒波動，快得如同錯覺。

“病入膏肓？”

蕭衍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只是重復了一遍柳如霜的話，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冰冷的質疑。

“是！是病入膏肓！王爺，府醫都看過了，都說……都說……”

柳如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地附和，聲音卻越來越低，在蕭絕那無形的威壓下，底氣消失殆盡。

“病入膏肓，”蕭絕的目光終于從林清瑤身上移開，緩緩轉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柳如霜，那眼神冷得如同萬載玄冰，“用得著灌下這等劇毒？”

他的視線落在地上那灘散發著刺鼻腥苦氣息的漆黑藥汁上。

柳如霜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瞬間慘白如白紙，嘴唇哆嗦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所有的辯解，所有的偽裝，在這句冰冷的質問下，轟然崩塌。

蕭絕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床上氣息微弱得幾乎消失的林清瑤身上。他微微俯身，玄色的蟒袍衣料拂過冰冷的床沿。

就在他俯身靠近的剎那，林清瑤殘存的一絲意識如同被投入滾油的水滴，驟然炸開！

那不是屬于她的憤怒，而是深埋在這具身體骨髓深處、屬于原主林清瑤的、被無數次踐踏和凌辱后刻入靈魂的極致恐懼與憎惡！

一股強烈的、帶著血腥氣的排斥感猛地沖上林清瑤的識海！

“別……碰我……”

嘶啞、破碎、如同瀕死幼獸般微弱卻尖銳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從林清瑤干裂的唇間迸出！

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抗拒和驚懼，身體在昏迷中本能地、極其輕微地向內側縮了一下，仿佛要逃離那致命的靠近。

這微弱的反應，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

蕭絕的動作，第一次出現了極其細微的凝滯。

那雙深不見底的寒眸，第一次真正地、專注地定格在林清瑤那張被痛苦和死亡籠罩的臉上，探究著她昏迷中仍無法掩飾的驚懼本能。

柳如霜和丫鬟們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這賤人……她竟敢……竟敢對王爺……！

“王爺！她瘋了！她真的是瘋魔了！她……”

柳如霜失聲尖叫，試圖將一切歸咎于“瘋病”。

“閉嘴。”

蕭絕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如同冰刃切割般的冷硬。

柳如霜的尖叫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只剩下驚恐的抽氣聲。

蕭絕直起身，不再看床上的人，聲音冷徹骨髓，清晰地傳遍整個房間，甚至穿透門扉，傳入外面死寂的庭院：

“傳本王令。”

“召太醫院院判，即刻入府。”

“封鎖梧桐苑。”

“所有人，”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刀刃，掃過地上癱軟的柳如霜，掃過門口噤若寒蟬的丫鬟婆子，最終落回那灘毒藥上，字字如冰珠墜地：

“——不得擅離一步。”

“她若活不成，”他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卻帶著令人肝膽俱裂的審判意味，“爾等，皆陪葬。”

“陪葬”二字落下，如同死神的宣判，整個梧桐苑的空氣瞬間凍結！

柳如霜眼前一黑，徹底癱軟下去，連驚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丫鬟婆子們更是抖如篩糠，面無人色，有幾個膽小的，直接嚇暈了過去。

絕對的死寂中，只有林清瑤微弱到幾乎消失的呼吸，在冰冷壓抑的空氣里艱難地起伏。

無人察覺，在她緊攥的掌心深處，那枚緊貼著肌膚的溫潤玉佩，在無人可見的角落，正散發出極其微弱、幾不可察的、如同螢火般的一絲微光。

那光芒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異而堅韌的生命力，如同黑暗深淵里悄然點亮的一點星火，頑強地對抗著四周洶涌的惡意與徹骨的冰寒。

它微弱地呼應著仙島之上，那些正饒有興致地“看直播”的神仙姐姐們——這場被強加的“下界體驗”，似乎終于被這枚意外的玉佩，撬開了一絲真正屬于她林清瑤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