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乞兒阿奴
- 劫宋
- 木火通玄
- 2115字
- 2025-07-16 06:12:23
朔風越過高高的門樓,席卷著腐朽的氣浪,擴散在了杭州城中的百千巷弄。
曾經的市列珠璣,戶盈羅綺不復存在,取而代之是處處透露著絕望和死氣的蕭條。
自去歲年末方臘攻入杭州后,也或多或少的進行了一番治理。
只是手下文人干吏不多,民生治理方面的人才更是少之又少,繼而收效甚微,秩序出現了混亂。
再加上半月前全城糧秣大搜刮后,城中每日餓死,凍死,病死者甚多,幾乎家家縞素也不為過。
到了如今不知道是不是方臘心力交瘁的原因還是大軍在外一時無暇他顧,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滿城無人處理的死尸漸漸傳出了猶如瘴癘般的惡臭。
這是正月二十三日的下午。
融合坊內,一條名叫清平巷的僻靜地方。
一名十五六歲的半大少年跪在地上,扔下了手中正在滴血的木棍。
他的身前躺著一人,一旁半丈遠的地方散落著半塊炊餅,炊餅上面的牙印似乎還留有余溫。
地上的那人死了。
準確的說,那人是他殺死的。
起因便是關于地上那半塊炊餅。
這是中午時,在貓兒橋巷的時候一位貴人給的,那人說讓他把阿弟接過去,那里有吃的。
只是在路過這條巷子時,啃食炊餅的場景被地上這人看到了,對方見其只是個半大孩子,便起了搶奪之念。
奈何時運有些不濟,如今成了這少年的棍下亡魂。
少年喘著粗氣,他撿起剩了一半的炊餅拼命朝著巷子的最里面跑去。
“誰敢搶,我就,我就打死誰!~”
少年眼含淚花,眼神堅定的盯著巷子的最前方。
巷子兩側的犄角中,一雙雙貪婪且躁動的目光盯向了奔跑中的少年,但礙于剛才有人慘死的前車之鑒,這些人并未做出搶奪的動作。
“郎君,要不要……”
巷子口處,陳策看著眼前這一幕,眼神平靜的如同一汪寒潭。
問話這人名叫曲南仲,也是陳策這兩日走街串巷時救下的流民之一。
陳策沉思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他想活,就要表現出活著的價值,這是他們那邊的規矩,同樣也是這里的規矩。”
不是他缺乏同情心,而是如今的杭州城中,幾乎每時每刻都在上演著眼前這一幕,他能做的,也只是當個旁觀者。
不然濫用同情心的他會被眼前這些人給拉入萬劫不復。
那少年名叫阿奴有個弟弟,是來自北方大漠的奴隸。
母親被貴族賣給了回鶻商人,隨后又被賣給了一支漢人商隊。
一年后,他出生在了漢人的商隊,父親是誰他不知道,但好在商隊的所有人都對他很不錯,甚至還教會了他漢語。
去歲時,金國攻入遼國上京,遼天祚帝流亡夾山,西夏的夏崇宗見遼國無力控制西部邊疆,便陳兵邊境,趁機蠶食遼國疆土,進而地區動蕩,商人紛紛逃離。
逃亡路中,他的母親死了,那批漢人商隊便把他們兄弟倆帶回了大宋。
不湊巧的是,那批商人回來后沒多久,方臘便攻入了杭州,暴亂之下,商人死的死,逃的逃,就只留下了這兩個少年相依為命。
阿奴走到巷子中的最里面,他扒開一面破爛的門板,門板與墻壁的夾角下正蹲坐著一名十二三歲的孩童。
“阿弟~阿弟!”
那孩童此時已經死了,瘦弱的身軀蜷縮一團,膝蓋抵在胸口,一雙眼睛緊緊閉著,身體僵硬的如同冰雕,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啪嗒~”
阿奴手中的半塊炊餅砸落在地,噗通一聲他跪在地上。
“啊~!”
他怒吼著,淚水再也止不住,順著臉頰滑進了嘴角。
巷子中瞬間亂做一團,早就蠢蠢欲動的乞丐瞬間如餓虎撲食,朝著地上那半塊炊餅跑了過去。
“我的,是我的!”
“拿過來,那是我的……”
“還給我,快還給我!……”
“我們是兄弟,讓我吃一口……”
“滾一邊去……”
人性在這一刻徹底暴露無遺,沒人關心跪在一旁傷心欲絕的少年,更沒人關心那所謂的親情仁義。
救生的欲望在此時被無限放大,有人甚至扭打在一起,吃到嘴里的食物硬生生被人掰開,再次引發搶奪。
阿奴就跪在自家阿弟的身前,巷子中發生的一切他都似乎聽不見,看不著。
“他已經死了。”
一道柔和的聲音自他身后傳來。
阿奴抽泣著仰著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年輕人。
這人正是貓兒橋巷給他炊餅的那個貴人。
他抿著嘴,眼淚填滿了整個眼眶。
“跟我走吧,我能讓你活下去。”
“活,活下去~”
陳策點了點頭。
阿奴身子顫抖著擦去眼中淚水,隨后對著陳策磕頭到底。
陳策沒有拒絕,因為這一幕在這幾天里已經發生了太多太多次了,他也不會再如第一次那般感到不適。
雖然他是后世靈魂,但他也要尊重這個時代的規則不是?
有時候接受別人的跪拜,反而會更加容易得到人心。
陳策帶著阿奴把他弟弟埋葬,隨后便回到了貓兒橋巷的大院。
此時這條西巷基本上就只有陳策這一伙人居住。
自前幾日公主離開后,韓三一家人也隨著相繼搬離了出去。
離開前韓三欲言又止,顯然自那夜他殺了李顯隆之后,好像一切都發生了微妙的改變。
圣公的醫治也暫時換成了別的醫官,給出的理由就是傷勢已經趨于穩定,無需再用陳策親力親為了,只要他慢慢的練兵就行。
種種不尋常之下,讓他突然有種如芒在背,如影隨形的危機感。
這讓他很不舒服,為了擁有自保之力,他也只能開始招一些身體強壯或者心性特別的流民來進行訓練。
這幾日他一直奔波在各條巷弄之間,便是如此原因了。
“指揮使,指揮使回來了。”
站在宅院門前守衛的兵卒,見到陳策立馬興奮的打著招呼。
陳策見到守門的是許央,不由眉頭一皺:
“今日,怎是你在這兒守門?”
許央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
“這幾日多虧有指揮使,如今我這身子已經完全可以適應訓練了,不會再突然暈倒了。”
陳策輕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錯,是個好漢子。”
許央受寵若驚的立馬站的更加筆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