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晨光與群鴉 五

聯邦廣場上空，成群的黑鴉如同不祥的符號，無聲地蹲踞在縱橫交錯的電線桿上。

它們漆黑的眼眸冰冷地俯視著下方，目光精準地鎖定在FBI大樓中央那威嚴的鷹盾徽章上，仿佛在評估一件巨大的腐肉。

空氣中不時響起它們嘶啞而刺耳的聒噪，那獨屬于食腐者的鳴叫，為清晨的廣場平添了幾分陰郁與不安。

“嗯！今天的天氣...可真是不錯呢！”伴隨著一聲略顯沉重的門軸轉動聲，毛利小五郎終于推開了FBI大樓厚重的玻璃門。

這時，一名面無表情的FBI探員在門后冷淡地遞過來一張打印紙條：“門口預計會有大量媒體記者...車牌NY-3467的黑色雪佛蘭在7號出口等您。”

壓低聲音說到：“建議你們從地下車庫走...”

毛利小五郎煩躁地瞥了一眼紙條，順手揉成一團扔在地上，啐了一口：“少裝好人！老子從正門走！”隨即頭也不回地大步邁出。

刺眼的晨光讓他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隨即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骨骼發出一陣輕微的“咔吧”聲。

他仰起頭，對著難得晴朗的藍天毫無形象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角甚至擠出了幾滴生理性的淚水，聲音里帶著濃重的、幾乎要將人淹沒的疲憊：“啊——真是……補覺的好天氣啊！”

他抬手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腳步虛浮地邁下了臺階。

“爸爸！”毛利蘭緊隨其后，像一只受驚后本能跟隨親鳥的雛鳥，緊緊地貼在父親身后半步的距離。

她雙手下意識地交握在身前，指節微微發白，臉上雖然努力維持著平靜，但那雙清澈的眼眸深處，卻藏著揮之不去的憂慮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她微微提高了聲音，試圖喚回父親的注意力：“我們要不要……先跟埃利先生聯系一下？那份委托……還沒有完成呢。”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廣場入口顯得有些單薄。

“不急，不急！”毛利小五郎頭也沒回，只是隨意地擺了擺手，動作懶散得像是在驅趕一只蒼蠅。

他又打了個哈欠，聲音含混不清：“等我先睡上一覺，養足了精神再說！那個叫埃利的……大富豪？”

他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帶著點不屑和看透世事的疲憊，冷冷說到：“樹大招風，根基深著呢！這種大富豪，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扳倒、被報復的？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我們這種小偵探……先顧好自己吧！”

他的話音未落——

仿佛是按下了某個無形的開關！原本看似平靜的聯邦廣場邊緣，瞬間如同炸了鍋的蟻巢！

只見一大群早已蟄伏多時的記者，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又像是呼應著電線桿上烏鴉的召喚，猛地從各個角落、車輛后面、雕塑陰影里蜂擁而出！

他們手里緊握著各式各樣的“長槍短炮”——攝像機、麥克風、錄音筆、手機鏡頭——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人群烏泱泱地匯聚成一股洶涌的人潮，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以驚人的速度朝著剛剛踏出大樓、毫無防備的毛利父女包圍過來！

那陣勢，簡直比饑餓的烏鴉群撲向腐肉還要迅猛、還要瘋狂！

“毛利偵探！毛利偵探！”沖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穿米色風衣的白人男子，他動作矯健地撥開擋路的同行，如同百米沖刺般第一個沖到毛利小五郎面前。

他臉上帶著職業性的亢奮，眼神銳利如鷹，幾乎將手中那支印著某知名媒體標志的麥克風硬生生地懟到了毛利小五郎的嘴邊！

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對方臉上：“文森特·毒蛇·羅西！《紐約造謠報》！作為日本第一的名偵探，您能不能獨家透露點馬休被殺案的內幕細節？任何細節都行！”

他語速極快，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逼問架勢：“FBI在馬休案發后，第一時間就凍結了埃利先生的慈善基金——這手法！這效率！跟當年水門事件里滅口線人的套路簡直一模一樣！毛利先生！您作為關鍵人物，是不是FBI下一個要滅口的‘深喉’？！您有收到FBI的死亡威脅嗎？！”

他一邊吼著，一邊用身體強硬地擋住毛利小五郎試圖后退的路線。

與此同時，不遠處一個身穿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套裙、妝容精致的亞裔女性正語速飛快地對著肩扛大型攝像機的壯漢指揮：“快！快！鏡頭推上去！對準那個偵探的臉！特寫！我要他臉上每一根汗毛都拍清楚！對！就是這樣！保持住！”

她利落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隨即對著黑洞洞的攝像機鏡頭瞬間切換出一個標準的、甜美到無可挑剔的職業笑容，聲音清脆悅耳：“各位觀眾朋友們，晚上好！我是夏洛特·吳，正在聯邦廣場為您帶來現場直播！大家看到我身后這位略顯疲憊的先生了嗎？他就是享譽國際的日本第一名偵探——沉睡的毛利小五郎先生！”

鏡頭立刻轉向毛利小五郎那張寫滿錯愕和困倦的臉。

夏洛特·吳踩著高跟鞋，步伐優雅卻目標明確地擠到毛利小五郎另一側，幾乎與文森特形成夾擊之勢。

她臉上笑容不變，但遞出麥克風的動作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聲音依舊甜美，問題卻如同淬毒的匕首：“毛利偵探！作為馬休富豪被殺案的第一發現者，FBI為何在您協助調查后，反而將您扣押審訊長達12小時？是否因為您在現場……看到了某些不該看到的證據？比如……指向FBI內部人員參與滅口的鐵證？”

她微微歪頭，眼神里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能不能請您對著我們全美的觀眾，現場直播您那完美的推理？將案件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訴所有關心此事的所有美國人民？！”

混亂的人群中，一個穿著露臍裝、破洞牛仔褲、打扮得如同街頭辣妹的金發白人女性顯得格外扎眼。

她完全不顧形象，興奮地蹦跳著，揮舞著手臂對身后扛著便攜式攝像機的同伴尖聲指揮：“嘿！大塊頭！別光拍那老頭！快！鏡頭轉過去！對準那個女孩！對！就是那個亞洲女孩！拍她的臉！特寫！表情特寫！我要最棒的八卦素材！”

“OMG！家人們！爆炸性獨家！大新聞！看這里！”她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激動得臉頰泛紅，猛地將手中的自拍桿連同手機幾乎戳到了毛利蘭的眼前，用夸張的、極具煽動性的語調對著手機鏡頭（同時也是對毛利蘭）尖叫道：“這位！就是毛利蘭！發現馬休富豪冰冷尸體的目擊者！更是那位英俊瀟灑、富可敵國的馬休富豪——生前最后的、最熾熱的秘密情人！”

（對著鏡頭瘋狂眨眼）“獨家消息！絕對可靠！他們曾在曼哈頓頂樓套房共度浪漫周末！燭光晚餐！玫瑰浴缸！馬休富豪甚至為她定制了價值百萬的鉆石項鏈！”

（猛地轉向蘭，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審判）“甜心！別裝傻！看著鏡頭！告訴全美翹首以待的觀眾！你爸爸這么瘋狂追查案子，是不是因為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沒了爹？！”

“說啊！你和你死去的億萬富翁情人的骨肉是不是也一起沒了？！快說！你們的私生子在哪里？！我是蒂凡尼·科斯塔，《星聞風暴》！我們！需要！真相！NOW！”她的眼睛里閃爍著捕捉到爆炸性新聞的狂熱光芒。

剎那間！

無數的鏡頭如同嗜血的槍口般對準了他們！

刺眼的閃光燈如同暴雨般瘋狂地傾瀉而下！

此起彼伏的快門聲如同密集的冰雹砸在耳膜上！

尖銳的提問聲、亢奮的呼喊聲、人群的推搡擁擠……瞬間將毛利父女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