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章 深海亡魂

  • 無籍之海
  • XV7
  • 6469字
  • 2025-06-15 10:28:29

冰冷。

不是冬天舔舐鐵欄桿的那種幼稚的冰冷。是死亡本身的溫度,帶著咸腥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碾碎骨頭,凍結血液,灌滿他身體每一個孔隙。陸遠猛地睜開眼,視野里只有翻滾、沸騰的墨黑。耳朵里灌滿了深海狂暴的咆哮和一種更近的、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那是“滄瀾號”這頭垂死巨獸最后的哀鳴。

他想起來了。

閃電!慘白的光撕裂駕駛艙厚重的防彈玻璃,瞬間照亮了周天雄那張平日里總是掛著虛偽親和笑容的臉。那張臉在那一刻扭曲得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肌肉虬結,眼神里是赤裸裸的、野獸般的貪婪和兇殘。船長趙振海,那個把他從碼頭混混堆里拉出來、教他看海圖、教他認星象、像父親一樣嚴厲又寬厚的男人,像一截被砍斷的朽木,軟軟地癱倒在濕漉漉的駕駛臺旁。額頭上那個黑洞洞的槍口,還在冒著絲絲縷縷的硝煙。

“不——!”陸遠喉嚨里爆發出嘶啞的咆哮,身體比意識更快地撲了過去。不是為了復仇,那一刻的念頭純粹得可怕——他只想抓住那個倒下的身影。

周天雄的反應快得驚人。他甚至沒回頭,握著槍的手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后猛擊!沉重的槍柄帶著千鈞之力,狠狠砸在陸遠的太陽穴上。

劇痛和黑暗瞬間吞噬了他。

冰冷的海水將他激醒。他是在墜落的過程中醒來的。身體像塊破麻袋,被狂風和巨浪肆意玩弄。他最后看到的,是“滄瀾號”那高聳、在風暴中瘋狂傾斜的船舷,以及船舷邊,周天雄那張模糊卻冰冷如鐵的臉。他看到周天雄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說:“下去吧,替死鬼。”

然后,就是無邊無際的、窒息的黑。

求生本能壓倒了顱骨欲裂的劇痛和刺骨的寒冷。陸遠在狂暴的海水中拼命掙扎,每一次試圖浮出水面,都被更大的浪頭狠狠摁回深淵。肺葉火燒火燎,意識像風中的殘燭,隨時會熄滅。就在他最后一絲力氣即將耗盡,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向下沉淪時,一個硬物猛地撞上了他的肩膀!

救生筏!

一個橙黃色的、被海浪撕扯得幾乎變形的充氣筏子,像命運最后一點吝嗇的憐憫。陸遠用盡殘存的力氣,指甲在粗糙的橡膠表面摳出血痕,終于把自己沉重的、幾乎凍僵的身體拖了上去。他趴在筏底,劇烈地咳嗽,嘔出大量腥咸的海水,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寒冷像無數根針,持續不斷地扎進他的骨髓。

風暴還在肆虐。天空是翻滾的墨汁,閃電如同神祇憤怒的鞭子,一次次抽打下來,短暫地照亮這方寸之地——孤零零的筏子,在無邊無際、咆哮沸騰的黑色怒海上,渺小得像一粒塵埃。陸遠蜷縮著,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他摸了摸劇痛的太陽穴,黏膩的觸感傳來,借著下一次閃電的亮光,他看到滿手都是暗紅的、半凝固的血。

周天雄!趙叔!

憤怒像一團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軀體深處點燃,卻無法提供絲毫溫暖,只有更深的絕望和刻骨的恨意。他活下來了。像個幽靈一樣,活在這片隨時可能將他再次吞噬的死亡之海上。為了什么?為了證明趙叔的清白?為了揭露周天雄的罪行?這念頭荒謬得讓他想笑,卻只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他不知道自己漂了多久。時間在永恒的黑暗、寒冷、干渴和饑餓中失去了意義。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他舔舐筏子上凝結的咸澀露水,捕捉偶爾撞上筏子的飛魚,生吞活剝。傷口在發炎,身體持續低燒,每一次清醒都伴隨著更劇烈的頭痛和眩暈。他看到過巨大的、如同移動島嶼般的鯨魚從筏邊悠然游過,也看到過鯊魚那標志性的背鰭在遠處劃破水面,帶來深入骨髓的恐懼。他像一塊被海洋腌漬的腐肉,在絕望中等待腐爛或被分食的結局。

就在他以為自己終于要被這片無情的藍色荒漠徹底消化時,視野盡頭,一個模糊的黑點出現了。

不是幻覺。

那黑點在灰蒙蒙的海平線上逐漸變大,輪廓漸漸清晰——是一艘船!一艘銹跡斑斑、船體線條粗糲、透著一股子蠻橫與衰敗氣息的舊式拖網漁船!它像一頭疲憊但兇悍的鋼鐵巨獸,正以一種不算太快的速度,犁開渾濁的海浪,朝著他(或者說,只是恰好經過)的方向駛來。

希望!強烈的求生欲瞬間壓倒了所有痛苦和虛弱。陸遠掙扎著跪坐起來,用盡全身力氣揮舞著手臂,喉嚨里發出不成調的嘶吼。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海面上微弱得可憐。他脫下身上那件同樣破爛、但顏色相對顯眼的橘紅色救生衣背心,拼命地搖晃!

漁船似乎沒有反應,依舊保持著原來的航向。巨大的絕望再次攫住了陸遠的心臟。就在他幾乎要放棄,癱軟下去時,那艘船的船頭似乎極其細微地偏轉了一個角度。

它朝著他來了!

巨大的漁輪如同移動的鋼鐵山巒,緩緩靠近。陸遠能看清船體上斑駁脫落的油漆,船舷邊掛著的破舊漁網,還有甲板上幾個影影綽綽、正探頭向下張望的人影。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魚腥、鐵銹、柴油和汗餿的復雜氣味,隨著海風撲面而來。

一個繩梯從船舷拋了下來,垂落在陸遠面前的海水中,隨著波浪晃動。

“上…上來!”一個沙啞、口音濃重的聲音從上面傳來。

陸遠抓住濕滑冰冷的繩梯,每一次攀爬都耗盡了他剛剛積攢起來的所有力氣。傷口在摩擦中撕裂般疼痛。當他終于狼狽不堪地翻過船舷,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甲板上時,迎接他的不是救援的喜悅,而是幾道冰冷、警惕、帶著審視和毫不掩飾的懷疑的目光。

幾個穿著骯臟工裝、膚色黝黑粗糙的男人圍著他,眼神像刀子一樣在他身上刮過。他們手里拿著魚叉、鐵鉤之類的工具,更像是武器。

“哪來的?”一個臉上帶著刀疤、身材壯碩得像堵墻的男人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股子煞氣。他是船長?陸遠猜測。

陸遠張了張嘴,干裂的嘴唇黏在一起,喉嚨里只能發出嗬嗬的氣流聲。三天(或者更久?)的脫水、嘶喊和恐懼,讓他的聲帶徹底罷工了。他想解釋,想說出真相,但只能徒勞地比劃著,指向茫茫大海的方向。

“啞巴?”另一個瘦高個、眼神陰鷙的男人嗤笑一聲,“還是裝的?”

刀疤臉船長蹲下身,粗糙的手指像鐵鉗一樣捏住陸遠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那雙渾濁但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陸遠的臉,尤其是他額角那道已經結痂、但依舊猙獰的傷口,還有他身上那件印著“滄瀾航運”字樣的救生衣。

“滄瀾號…”刀疤臉喃喃自語,眼神變得更加復雜難明。他松開手,站起身,對著旁邊一個一直沉默地站在陰影里、靠著艙壁抽煙的人說道:“陳瞎子,看看他,死得了嗎?”

陰影里的人動了動,扔掉煙蒂,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沾著不明污漬的白大褂,頭發花白凌亂,臉上皺紋深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只眼睛,渾濁發白,明顯是瞎的。另一只眼睛卻異常銳利,像鷹隼一樣。

陳瞎子走到陸遠身邊,沒有廢話,動作熟練卻帶著一種冰冷的機械感。他翻開陸遠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最后檢查了頭上的傷口和身上被海水泡得發白的擦傷。

“死不了。”陳瞎子的聲音沙啞干澀,像砂紙摩擦木頭,“餓的,渴的,凍的,傷口發炎。命硬。”他那只獨眼掃過陸遠救生衣上的標識,又瞥了一眼船長,補充道:“麻煩也硬。”

刀疤臉船長皺緊了眉頭,眼神在陸遠身上和陳瞎子臉上來回掃視,似乎在權衡。海風吹過甲板,帶著咸腥和寒意。

“帶他去底艙。”刀疤臉最終揮了揮手,語氣不容置疑,“給他點水和吃的。看好他。”他盯著陳瞎子,“你負責。”

瘦高個陰鷙男似乎還想說什么,被刀疤臉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兩個水手粗魯地把陸遠架了起來,拖向船艙深處。陳瞎子拄著一根磨得發亮的木棍,沉默地跟在后面。

底艙是地獄。

空氣污濁得幾乎凝成固體,濃烈的魚腥味混合著機油味、腐爛食物味、汗酸味和排泄物的惡臭,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的毒氣。光線昏暗,只有幾盞昏黃的燈泡在低矮的頂棚上搖晃,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這里堆滿了生銹的漁具、破損的網具、散發著異味的木箱,以及……人。

幾十個和陸遠一樣衣衫襤褸、眼神麻木的男人蜷縮在角落,或者躺在骯臟的墊子上。他們膚色各異,但無一例外地帶著被生活或海洋摧殘過的痕跡。看到被拖進來的陸遠,大多數人只是麻木地抬了抬眼皮,隨即又沉浸在自己的絕望或疲憊中。只有少數幾道目光,帶著原始的警惕或一絲微弱的同病相憐。

水手把他丟在一個散發著霉味的角落,扔下半個硬得像石頭的黑面包和一小瓶渾濁的淡水,罵罵咧咧地鎖上了艙門。

陸遠靠著冰冷的、滲著水珠的艙壁,虛弱地喘著氣。身體的痛苦暫時被這更深邃的絕望覆蓋。他獲救了,卻又落入了另一個更加深不可測的深淵。這艘船——“黑鮫號”?——絕不是普通的漁船。那些水手的眼神,這里的“貨物”……這分明是一艘行走在灰色地帶的走私船,甚至是更糟。

陳瞎子沒有離開。他拄著木棍,站在陸遠面前,那只獨眼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兩點幽幽的鬼火。

“能說話?”陳瞎子問,聲音依舊干澀。

陸遠嘗試著發聲,喉嚨里只發出嘶啞的漏氣聲。他痛苦地搖了搖頭。

陳瞎子似乎并不意外。他蹲下來,湊得很近,一股濃烈的劣質煙草和草藥混合的味道沖入陸遠鼻腔。那只獨眼死死盯著陸遠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顱骨,看清里面的每一個念頭。

“聽著,小子。”陳瞎子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冰冷殘酷,“不管你從哪條船上掉下來的,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你現在,就是個麻煩。天大的麻煩。”

他粗糙的手指點了點陸遠救生衣上“滄瀾航運”的模糊字跡。

“‘滄瀾號’的事,道上的風,早就吹遍了。大公司的新船,處女航就遇上超級風暴,船長趙振海殉職,一個叫陸遠的水手失蹤,疑因操作失誤導致事故…活不見人,死不見尸。”陳瞎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冷笑,“現在,國際海事組織在查,保險公司在查,‘滄瀾’背后的資本在查,條子也在查。你猜,要是他們知道,那個‘操作失誤’導致船長殉職、自己‘意外落海’的倒霉水手,沒死,還上了我‘黑鮫號’這條破船…會怎么樣?”

陸遠的心臟猛地一縮,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被冰冷的恐懼壓回腳底。誣陷!周天雄不僅殺了趙叔,還把臟水全潑到了他這個“死人”身上!他現在是謀殺案的頭號嫌犯!是害死“英雄船長”的罪魁禍首!全球通緝!

“他們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撲過來。”陳瞎子替他回答了,聲音冰冷,“‘黑鮫號’會被撕成碎片。船上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都得進去,或者…直接沉在這片海里喂魚。”

他看著陸遠眼中翻騰的憤怒、恐懼和絕望,獨眼里沒有任何同情。

“想活命嗎?”陳瞎子問。

陸遠用力地點頭,動作牽扯到傷口,疼得他眼前發黑。

“那就記住我的話。”陳瞎子湊得更近,氣息噴在陸遠臉上,“想活命,從今天起,你就得是個‘死人’。真正的死人。”

“忘掉你的名字。忘掉‘滄瀾號’。忘掉你看到的一切。”陳瞎子的聲音如同詛咒,“你是個啞巴。一個在海上漂了不知多久,腦袋被撞壞了的啞巴。沒人知道你從哪來,沒人知道你是誰。你叫‘阿鬼’。一個…連鬼都不如的苦力。”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抓住陸遠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聽懂了嗎?阿鬼?”

陸遠看著陳瞎子那只深不見底的獨眼,那里面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只有赤裸裸的生存法則。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灼燒,為趙叔,為自己。但他知道,陳瞎子說的是唯一的生路。他現在是砧板上的肉,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資格。

他艱難地,用力地點了點頭。

陳瞎子松開手,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傷好點,就起來干活。這里不養閑人,更不養‘死人’。”

說完,他拄著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向底艙深處,消失在晃動的陰影里,仿佛從未出現過。

陸遠——不,阿鬼——蜷縮在散發著惡臭的角落里,緊緊攥著那塊硬如磐石的黑面包。冰冷的絕望如同底艙的海水,再次將他淹沒。但這一次,絕望的深處,一點名為“恨意”的星火,開始頑強地燃燒起來。

周天雄…他咀嚼著這個名字,像咀嚼著帶血的玻璃渣。

三個月。

“黑鮫號”像一頭永不疲倦的鋼鐵鬣狗,在東南亞、南美和非洲一些法律邊緣的骯臟港口間穿梭。它運送的“貨物”五花八門:成箱貼著過期標簽的廉價藥品、散發著刺鼻氣味的工業原料、裹在防水布里的不明機械零件、甚至還有被塞在狹小集裝箱里、眼神驚恐麻木的偷渡客…當然,最多的還是那些經過粗糙處理、散發著濃烈腥氣的魚獲,用以掩蓋更深層“貨物”的氣味。

阿鬼成了底艙最沉默、最不起眼,卻也最耐用的“工具”。

他剃光了頭發,露出青色的頭皮和陳瞎子用燒紅的鐵片在他左臉頰烙下的、一條扭曲猙獰的“舊傷疤”——那是“阿鬼”的標記,也是陳瞎子說的“讓人看了就躲,懶得問來歷”的護身符。他穿著和其他苦力一樣散發著魚腥和汗臭的破爛衣服,沉默地搬運著沉重的貨物,清理著惡臭撲鼻的魚艙,干著船上最臟最累的活。他從不與人交流,只用點頭、搖頭和麻木的眼神回應一切。疼痛、疲憊、屈辱、船上監工的辱罵和鞭打…他都默默承受下來,像一塊被海浪反復沖刷的礁石。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真正的影子,一個“死人”。

只有在深夜,當底艙鼾聲四起,只有老鼠在黑暗中窸窣作響時,阿鬼才會在絕對的黑暗里,無聲地活動著他幾乎被磨平指紋的手指,一遍遍模擬著幾個動作——扼住喉嚨,刺入心臟,擰斷頸椎…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刻骨的恨意,目標是那張名為周天雄的臉。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燃料。

身體的傷疤在粗糙惡劣的環境下緩慢愈合,留下丑陋的印記。但心里的那道疤,卻在日復一日的壓抑和仇恨中,愈發潰爛流膿。

這天,“黑鮫號”停靠在南美一個名叫“卡諾阿”的港口。這里沒有現代化的集裝箱碼頭,只有一片雜亂、骯臟、充斥著喧囂和暴力氣息的臨水區域。空氣里彌漫著腐爛水果、劣質燃油、魚腥和一種廉價香水混合的、令人作嘔的甜膩氣味。吊車轟鳴,光著膀子、皮膚黝黑的碼頭工人像螞蟻一樣搬運著貨物。穿著花哨襯衫、腰間鼓鼓囊囊的幫派分子叼著煙,在陰影處用陰冷的眼神打量著一切。

阿鬼和一群苦力被驅趕著,負責卸下一批用防水布蓋得嚴嚴實實的“工業零件”。汗水浸透了他破爛的背心,黏膩地貼在身上。臉上的傷疤在汗水的浸潤下隱隱作痛。他機械地扛起一個沉重的木箱,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堆放在碼頭一片稍微空曠區域的“貨物”堆。

就在他放下箱子,直起酸痛的腰背,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不遠處的深水泊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一艘嶄新的、流線型的、在骯臟混亂的卡諾阿港顯得格格不入的巨型現代化貨輪,正靜靜地停泊在那里。銀灰色的船體在熱帶熾熱的陽光下反射著冰冷而傲慢的光芒。船尾兩個巨大的、優雅的方塊字,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阿鬼的視網膜——

滄瀾!

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他死死地盯著那艘船,每一個細節都和他記憶中那艘葬送了趙叔、也幾乎葬送了他的巨輪一模一樣!不,甚至更新!更氣派!

這不可能!

“滄瀾號”不是沉沒了嗎?不是在那場風暴里…趙叔死了,他“死”了…周天雄偽造了一切!那這艘船…這艘嶄新的“滄瀾號”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帶著某種宿命般的牽引,移向船頭。

那里,一個穿著筆挺白色船長制服、身形挺拔的男人正背對著碼頭,手扶欄桿,眺望著港口的方向。海風吹拂著他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

似乎是感覺到了身后那道過于灼熱、過于刻骨的視線,那個男人緩緩地轉過身來。

陽光刺眼,但阿鬼看得清清楚楚。

那張臉,帶著成功者的從容和掌控一切的自信,嘴角甚至掛著一絲溫和的、公式化的微笑。那雙眼睛,曾經在閃電下閃爍著兇殘和貪婪,此刻卻平靜無波,如同深不可測的寒潭。

周天雄!

新任的“滄瀾號”船長!

他就站在那里,站在那艘用趙叔的血和他的“死亡”換來的嶄新巨輪上,光鮮亮麗,如同一個完美的勝利者。而阿鬼,他曾經的“替死鬼”,此刻卻頂著可怖的傷疤,穿著骯臟的破布,像一個真正的鬼魂,隱藏在碼頭彌漫的汗臭和魚腥中,仰望著他。

恨意,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在阿鬼的胸腔里轟然爆發!那不再是星火,而是足以焚毀一切的巖漿!他佝僂的身體猛地繃直,麻木的眼神瞬間被血絲充斥,喉嚨里發出野獸般壓抑的、無聲的嘶吼。指甲深深摳進粗糙木箱的邊緣,木刺扎入掌心也渾然不覺。

周天雄的目光似乎隨意地掃過混亂的碼頭,掃過那群如同螻蟻般的苦力。他的視線掠過阿鬼的位置,停頓了不到半秒。那眼神里沒有任何熟悉,沒有任何波動,只有一種高高在上的、看塵埃般的漠然。仿佛他看到的,真的只是一個骯臟、丑陋、不值一提的碼頭苦力。

然后,他從容地轉過身,繼續眺望著卡諾阿港更繁華的方向,仿佛在欣賞自己的新領地。

阿鬼站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間抽干了靈魂的石像。只有那雙死死盯著“滄瀾號”船頭的眼睛里,翻涌著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風暴。底艙的惡臭、碼頭的喧囂、監工的呵斥…整個世界的聲音都離他遠去。

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如同戰鼓般沉重、瘋狂地擂動。

咚!咚!咚!

每一下,都敲擊著一個無聲的、帶著血腥味的誓言。

“找到你了。”

為你推薦
撈尸人

人知鬼恐怖,鬼曉人心毒。這是一本傳統靈異小說。

純潔滴小龍 31.2萬讀過
遮天

遮天動畫,每周三10:00騰訊視頻火熱播出,VIP搶先看兩集;葉凡、女帝、無始等將以立體的形式和你相見,等你一起來看。冰冷與黑暗并存的宇宙深處,九具龐大的龍尸拉著一口青銅古棺,亙古長存。這是太空探測器在枯寂的宇宙中捕捉到的一幅極其震撼的畫面。九龍拉棺,究竟是回到了上古,還是來到了星空的彼岸?一個浩大的仙俠世界,光怪陸離,神秘無盡。熱血似火山沸騰,激情若瀚海洶涌,欲望如深淵無止境……登天路,踏歌行,彈指遮天。

辰東 776萬讀過
茍在初圣魔門當人材

呂陽穿越修仙界,卻成了魔門初圣宗的弟子。幸得異寶【百世書】,死后可以重開一世,讓一切從頭再來,還能帶回前世的寶物,修為,壽命,甚至覺醒特殊的天賦。奈何次數有限,并非真的不死不滅。眼見修仙界亂世將至,呂陽原本決定先在魔門茍住,一世世苦修,不成仙不出山,奈何魔門兇險異常,遍地都是人材。第一世,呂陽慘遭師姐暗算。第二世,好不容易反殺師姐,又遭師兄毒手。第三世,第四世……直到百世之后,再回首,呂陽才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了一代魔道巨擘,初圣宗里最畜生的那一個。“魔門個個都是人材,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的!”

鶴守月滿池 2296讀過
太虛至尊

(又名《玄靈天帝》方辰)”江凡,我后悔了!“當許怡寧發現,自己寧死不嫁的窩囊未婚夫,娶了姐姐,將她培養成一代女帝時,她后悔了。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任性的讓姐姐替嫁!

蒼天霸主 47.4萬讀過
沒錢修什么仙?

老者:“你想報仇?”少年:“我被強者反復侮辱,被師尊視為垃圾,我怎么可能不想報仇?”老者摸了摸少年的腦袋,嘆道:“好孩子,我來傳功給你吧。”少年驚道:“前輩!這怎么行?”老者伸出手:“把你手機給我。”少年看著手機上的變化,震驚道:“前輩!這哪里來的百年功力?”老者微微一笑:“好孩子,這是你在天庭的備用功力,以后急用的時候隨用隨取,別再被人侮辱了。”少年皺眉:“這不是法力貸嗎?我怕……”老者:“天庭是大平臺,新用戶借百年功力有30天免息,日息最低半天功力,還沒你吐納一周天多。”……張羽冷哼一聲,關掉了上面的廣告。

熊狼狗 20萬讀過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大宁县| 叶城县| 望谟县| 衡南县| 遂平县| 历史| 常德市| 奉贤区| 伊金霍洛旗| 高雄市| 青阳县| 大田县| 绵阳市| 绿春县| 德钦县| 独山县| 湖北省| 驻马店市| 永兴县| 徐州市| 富蕴县| 芜湖市| 高碑店市| 静乐县| 保山市| 保定市| 麦盖提县| 太和县| 建阳市| 册亨县| 全椒县| 石门县| 玉山县| 曲麻莱县| 九龙坡区| 五原县| 临沂市| 扎鲁特旗| 龙口市| 达州市| 乌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