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中山裝男子站起身,走向江焱,將手中燃燒著的雪茄伸向江焱的傷口,江焱痛得嚎叫起來,嘴里卻叫道,“再來,你有本事一槍崩了老子,老子叫你爺。”
男子將雪茄收回,冷冰冰地說道,“好,我喜歡這種血性。”繼而突然提高嗓門,“如果你的母親對于我們國家而言,就是一個惡魔,你,還會這樣囂張嗎?我換個說法,如果她就是一個劊子手,你還會這樣護著她嗎?”
“不可能。我母親是一個善良的人,請你不要侮辱一個逝者。即便她是你說的惡魔,或者,劊子手,可我,因她而來。”
“好好,好,很有孝道。”男子丟掉手中的雪茄,掏出手槍抵著江焱的腦門,“就是你因她而來,我們才擔心你的忠誠度。現在,我們的同胞,每天都在無辜地死去,他們何罪之有?就憑你有一個北海道的母親,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而且,我相信,只要你走在街上,告訴人們,你的母親是北海道人,我相信,你走不出十步,你就會死于非命,懂我的意思了嗎?”
“我不懂。我也不明白這場戰爭,我也沒有辦法選擇我的母親是誰。”
男子收起手槍,“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你射殺的確實不是你的母親。但東三省的淪陷,跟你的母親櫻知千雪脫不了干系。我們雖然沒有發現你有通敵的嫌疑,但,你也屬于我們仇恨的人,趁我現在還沒有改變主意,你趕緊滾蛋。”
江焱辨白,“我是中國人,我們家也是受難者。”
江焱突然間充滿了內疚,仿佛自己也成了劊子手。
“怎么還不滾蛋?你既然選擇不愿和我們站在一起,現在你的機會來了,你可以去投靠鬼子了。”
“我再說一遍,我是中國人。”
“滾吧,咱們沒你這種中國人。”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實,我也很理解你,如果我是你,也很難抉擇。”
江焱離開了‘CC’隱匿辦公室,來到了上海的大街上,卻不知道自己去哪里?
上海HK區梅花堂,是一座日式的三層樓房,外觀是一處中式風格的庭院,這里,就是鬼子梅機關所有地。
秘密會議正在進行。墻上掛著鬼子的太陽旗,日式風格的矮桌子上擺著圍棋,長條桌子上擺著精致的青花瓷器。靠窗子的墻上掛著岳飛的一副草書帖《滿江紅》。機關長影佐禎昭自詡是‘中國通’。
凡是中國的東西,影佐禎昭都喜歡,即便是庭院樹上掉下的一片紅葉,他也會撿起來夾進書里,常常修習書法和潑墨,對中國書法和國畫的迷戀到了癡迷的程度。
他有一副蒼老的臉,鷹鉤鼻,永遠戴著白手套掩飾燒傷疤痕,西裝口袋露出半支櫻花鋼筆,說話時習慣用鋼筆敲打桌面,節奏精準如摩爾斯密碼。
他對特工櫻之千鶴說道,“計劃就像鐘表,任何誤差都要用鮮血校準。你應該知道《江山萬里圖》對我們帝國意味著什么,天皇對此事也很重視,我們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弄到手。國戰之策,攻心為上,不能毀其文化,而弘揚我們帝國的文化,任何占領,都不會長久。”
“是。機關長,千鶴記住了。”
“佐藤的到來,將帶來天皇的密旨。在‘滿州’推行日語,開拓文化占領,就是佐藤先生的策略。他的文化開拓論,很得天皇的賞識。佐藤家族從唐朝就開始研究中國文化,我在佐藤先生面前,做一個學生都沒有資格。在國內,他僅僅只是一個學者,但到了我們這里,他就是殺心的利器。”
“千鶴不明白,如果文化那么重要,可他們的文化那么久遠,可今天還是弱成這個樣子。”
“刀槍,僅僅只是破局的一招殺局,但改變不了根本問題。戰爭不會長久,但文化可以。他們的一張宣紙,可以千年不朽,這就已經足夠令人恐懼了。”
“千鶴還是不明白,只有慢慢領悟。佐藤先生什么時候到?”
“行程保密,目前,我還沒有接到軍部的指示。”
上海法租界,軍統上海站。
秘密會議也在進行。
說話的叫沈青秋,戴金絲眼鏡的儒雅男子,左手永遠戴著黑手套,“這個叫佐藤的人,就是一個學者,據情報,他會攜帶天皇秘旨。掠奪是戰爭的本質,秘旨的內容會是什么呢?鬼子在我們最弱的時候選擇進攻,就是奔著資源來的。他們對我們的研究已經上千年,為什么如此看重這幅《江山萬里圖》呢?”
女特工唐笑,涂著猩紅指甲油的艷麗女子,開會也不忘把玩著鑲鉆手槍,“分析這么多干嘛,殺就得了。管他什么佐藤右藤,我一針就把他解決了。”
76號特工總部。
副主任李仕群正在傳達梅機關的指令,“大家卯足精神了,最近東京要來一位大人物,據說是大人物,有多大,咱也不知道。總之,咱們的‘東家’說什么,咱們就做什么,當人家的狗,就要有狗的樣子,該沖在前面的時候,咱一定不能掉在后頭。該躲在后面的時候,咱一定不能沖在前頭。總之,咱們,千萬不要讓屎盆子掉在咱們頭上。總之,咱們就是處處不落好的角色。”
76號的特工都叫李仕群‘總之’先生,只要聽到說‘總之’,一定是李仕群。
下面的特工說道,“主任,你就不怕,你的話傳到東家那里,沒日子過。”
“怕什么呀,咱們這號人,落誰手里都會死,還會死得很慘。”李仕群喝了一口白開水,“遲早是死,咱們先把今天的日子過好。遺臭萬年是以后的事。至于東家,暫時也不會把咱們怎么樣,他們還指望咱們咬人,對不?記好了,東家現在要找的東西,就叫《江山萬里圖》,把消息放出去,誰弄到手,就是頭功。”
上海英租界古籍書店。
一個穿著旗袍的女子在買書,邊翻著手中的書,邊跟書架后面站著一個人,女子邊看書,邊用她的纖纖手指敲打著書架,書架后面的人根據敲打聲,聽明白了,”最近東京要來一個叫佐藤的人,據說是奔著《江山萬里圖》來的。我也還不清楚,這《江山萬里圖》里面隱藏著什么,但好像各方勢力都勢在必得。”
書架后面的人也沒說什么,也在書架上輕輕地敲打著,旗袍女子聽清楚了,“先靜觀其變吧。”放下手中的書,轉身出了書店。
江焱走在上海的弄堂里,越想越覺得不對,自己這樣一走,不就坐實了自己是站到鬼子一邊嗎?是非對錯先不說,現在的情形是國破家亡,首先自己是一個中國人,這讀書人的臉面往哪里放?
如果暫時不離開‘CC’,起碼自己有一個揭開家族秘密的機會,如果真是離開,自己的心就找不到可以安放的地方。
江焱重新回到‘CC’的隱匿辦公室,聽到里面正在打賭,“我賭500元。”
“加500,我賭1000元。”何若水的聲音。
江焱推開了門,灰色中山裝的男子又在抽雪茄,說話的聲音溫和多了,“回來了?我沒看錯你。”
何若水溫柔地說道,“為你是否會回來,我們正在打賭呢?”
灰色中山裝男子,嘴叼著粗大的雪茄,上來就給他一拳,“我現在可以基本肯定,你是一個有血性的中國人。現在,重新認識一下,‘CC’上海聯絡處副主任呂向紅”
何若水向江炎介紹,“呂副主任,還是國學大師唐翰林關門弟子。對外的身份是國學研究專家,裝裱大師,著名書畫家,你的老師。”
說完,追著呂向紅,“給錢,給錢,我是他的教官,我就說他一定會回來。”
江焱無力地說道,“我不關心你們的游戲,我不能糊糊糊涂涂地死去,讀書人的臉面比死都重要。”
呂向紅說道,“好,你現在有了新的任務,去清除一個人。”說著,丟了一張照片給他。
江焱拿著照片就驚呆了,“你們讓我把自己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