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龍潭為證
五老峰的夜,靜得能聽見星辰低語。龍潭瀑布的轟鳴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撫平,化作低沉柔和的背景音。水霧彌漫的潭心巨石上,羽泉盤膝而坐,雙目緊閉。赤裸的上身新傷疊著舊傷,在朦朧月光下如同斑駁的地圖,最刺目的,是右肩胛處那道深可見骨的撕裂傷——白銀爪痕的余毒混合著冥河的陰寒,如同附骨之蛆,在皮肉下翻涌著幽暗的紫黑光澤。
幽藍冰璃劍橫置于膝前,劍身流淌著如夢似幻的天藍光暈,清冽的涼意絲絲縷縷滲入傷口,與那頑固的冥毒激烈交鋒,帶來陣陣冰火交織的劇痛。胸前的雅典娜吊墜持續散發著溫和的暖流,護持著他的心脈。背后收斂的圣衣箱中,三塊天馬座碎片發出低沉的嗡鳴,如同受傷野獸的嗚咽,傳遞著不屈的意志,卻也牽動著每一處傷口的神經。
羽泉的眉頭緊鎖,額角冷汗涔涔。他竭力運轉著小宇宙,青金色的光芒在體表明滅不定,試圖引導圣衣碎片的力量驅毒療傷。然而白銀圣斗士亞路比奧留下的爪痕,蘊含的撕裂性能量異常歹毒,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盤踞在傷口深處,更不斷刺激著蟄伏的冥河之毒。每一次小宇宙的沖擊,都如同用燒紅的刀子刮骨,帶來撕裂靈魂般的痛楚。冰冷的麻木感順著脊椎蔓延,視野邊緣的黑斑如同伺機而動的毒蛛,不斷蠶食著他的意識。
就在他心神搖曳、意志即將被劇痛與冰冷吞沒的剎那——
一股浩瀚、溫和、如同大地般厚重包容的磅礴力量,如同無聲的暖流,悄然籠罩了他。
童虎的身影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他身后,無聲無息,如同與這山、這水、這夜融為了一體。老人依舊穿著那身樸素的布衣,面容在月光下顯得愈發古樸深邃。他并未言語,只是緩緩伸出一只枯瘦卻異常穩定的手掌,輕輕按在了羽泉的頭頂。
“嗡——!”
仿佛枯木逢春,干涸的河床迎來甘霖!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潤暖流,帶著包容萬物的生機與難以想象的磅礴底蘊,瞬間從童虎的掌心涌入羽泉百會穴,溫柔卻不容抗拒地撫平了他體內狂暴沖突的能量亂流!
這股力量是如此浩瀚,卻又如此精準。它并未強行驅逐那歹毒的爪痕能量和冥毒,而是如同最高明的醫者,以其無可匹敵的“量”與“質”,瞬間壓制、包裹、安撫了羽泉體內所有肆虐的負面能量!那深入骨髓的撕裂痛楚和冰冷的麻木感,如同被投入暖爐的冰雪,迅速消融、平息!
更奇妙的是,這股力量仿佛帶著某種洞悉萬物的智慧,精準地引導著羽泉自身的天馬座小宇宙,溫和地沖刷著他受損的經脈,滋養著疲憊不堪的圣衣碎片。背后圣衣箱的嗡鳴聲漸漸變得平穩、柔和,如同被安撫的幼獸。
羽泉緊鎖的眉頭緩緩松開,急促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平穩。他感覺自己仿佛浸泡在溫熱的生命之泉中,每一個細胞都在貪婪地汲取著生機與力量。意識從劇痛的深淵中被溫柔地托起,沉入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與修復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當羽泉再次睜開眼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晨光熹微,穿透薄霧,灑在龍潭清澈的水面上。他驚訝地發現,右肩胛處那猙獰的傷口雖然依舊存在,但翻涌的紫黑毒氣已然消散,傷口邊緣呈現出健康的肉粉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愈合!體內那股冰冷跗骨的冥河之毒,也如同退潮般蟄伏到了最深處,暫時失去了活性。
他猛地回頭。
童虎依舊盤膝坐在他身后不遠處的一塊青石上,雙目微闔,仿佛從未動過。晨光勾勒著他清癯的側影,白發白須在微風中輕輕拂動,周身散發著一種與山川同壽、與天地共呼吸的沉靜氣息。昨夜那浩瀚如海的力量,此刻已內斂無痕,如同從未出現過。
“老師……”羽泉喉頭滾動,感激、震撼、疑惑……無數情緒交織,最終只化作一聲低低的呼喚。
童虎緩緩睜開眼,目光平靜地落在羽泉身上,落在他肩胛初愈的傷口上,落在他膝前那柄光華內斂的幽藍冰璃劍上。
“力量,源于守護之心,亦當用于守護之道。”童虎的聲音如同山澗清泉,不高,卻清晰地流淌在羽泉心間,“磐石城一戰,你守護了圣衣的榮耀,挫敗了冥界的爪牙,此心可嘉。”他的目光掃過羽泉染血的雙手和依舊蒼白的臉,“然鋒芒過露,根基未穩,強摧本源,終非長久。記住,真正的強大,不在于能摧毀多少,而在于能守護多久,能承擔多少。”
羽泉心頭凜然,深深垂首:“弟子謹記老師教誨。”
童虎的目光移開,望向龍潭奔流不息的瀑布,深邃的眼眸中仿佛倒映著時光的長河。“兩百余載,鎮守于此,觀云起云落,看世事更迭。圣衣傳承,代代不絕,如同這瀑布之水,奔流不息。”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悠遠,“然,能承其重,解其意,真正走入此心者……”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落回羽泉身上,那古井無波的眼底深處,似乎有極其復雜的光芒在涌動,是審視,是追憶,更有一絲深藏了太久太久的……孤寂與渴望。
“羽泉,”童虎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你可愿……喚我一聲‘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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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羽泉的靈魂深處炸響!他猛地抬頭,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望向童虎!父親?這兩個字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穿了層層包裹的心防,狠狠扎進他記憶深處最不愿觸碰的角落!
戰火紛飛的廢墟……母親在硝煙中將他奮力推開的嘶喊……那只沾滿血污卻無比溫暖的手……以及最后在火光中扭曲消散的身影……
父親?這個詞匯對他來說,是遙遠的幻影,是染血的噩夢,是刻在骨子里的、名為“失去”的巨大空洞!他早已習慣了在孤兒院的冰冷石床上獨自舔舐傷口,習慣了在圣域嚴苛的訓練中用汗水麻痹自己,習慣了將薩莎的溫暖視為唯一的救贖,習慣了將童虎視為敬畏如山的師長!
他從未想過……也不敢想……能擁有“父親”!
巨大的沖擊讓羽泉的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僵硬如同石雕,嘴唇微微顫抖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幽藍冰璃劍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劇烈波動的情緒,劍身流淌的天藍光暈也變得明滅不定。
童虎靜靜地看著他,目光深邃如同包容萬物的夜空,沒有絲毫催促,只有理解與等待。他看到了羽泉眼中的震驚、迷茫、痛苦,以及那深埋的、對親情的極度渴望與恐懼。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只有龍潭瀑布永恒的低吼,如同亙古的心跳。
良久,羽泉才從巨大的震撼中找回一絲神智。他艱難地咽下喉嚨間的哽咽,聲音干澀而顫抖:“老師……弟子……弟子只是一個……”
“你非草木頑石。”童虎打斷了他,聲音溫和卻帶著穿透一切的力量,“你體內流淌著不屈的血,燃燒著守護的魂。你于龍潭引動圣衣共鳴,是緣;你為救同伴甘入冥河,是義;你于磐石城力戰白銀,是勇;你于這瀑布之下,以守護之心錘煉己身,是韌。”
童虎緩緩站起身,走到羽泉面前。枯瘦的手掌并未落在他的頭頂,而是輕輕撫過羽泉膝前那柄幽藍冰璃劍如夢似幻的劍身。劍身仿佛受到觸動,發出一聲清越悠長的嗡鳴,繚繞的靈霧溫柔地纏繞上童虎的手指。
“此劍,名‘幽藍冰璃’,生于幻夢之境,凝冰魄星華,經星使淬煉而成。”童虎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仿佛在講述一個跨越時空的契約,“其性至純,其靈至幻。它選擇你,非因你的力量,而是因你靈魂深處那份至純至堅的守護之念。”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直視羽泉靈魂深處,“正如我今日之言,非一時興起。鎮守五老峰兩百余載,閱人無數,唯你……羽泉,讓老夫看到了那早已塵封的……為父之心。”
童虎枯瘦的手指離開了劍身,緩緩抬起,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莊重,輕輕按在了羽泉的左肩上——那是離心臟最近的地方。一股難以形容的、帶著歲月沉淀的溫暖與厚重感,透過掌心,毫無保留地傳遞過來。
“今日,在這龍潭為證,飛瀑為憑之地,”童虎的聲音如同古老的洪鐘,敲擊著羽泉的心弦,也回蕩在寂靜的山谷,“我,天秤座黃金圣斗士童虎,愿收你羽泉為義子!自此,你之傷痛,為我之傷痛;你之榮耀,為我之榮耀;你之道路,有我并肩!以圣衣之名,以天地為鑒!”
“轟——!”
隨著童虎的話語,一股難以言喻的磅礴氣勢以他為中心轟然爆發!并非攻擊性的威壓,而是一種浩瀚、溫暖、如同大地復蘇般的生命脈動!他身后背負的、那件象征圣域最高力量與秩序的天秤座黃金圣衣箱,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無數道玄奧復雜的黃金符文在箱體表面流轉、閃耀,仿佛沉睡的圣衣意志被這莊重的誓言徹底喚醒!
與此同時,羽泉膝前的幽藍冰璃劍也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清越劍鳴!劍身的天藍光華瞬間熾盛,如同冰海倒映的極光直沖云霄!劍柄末端的天藍星璇寶石核心,那原本緩緩旋轉的星璇驟然加速,投射出一道清晰的、由無數細碎冰晶構成的星圖虛影——那星圖的輪廓,竟隱隱與天秤星座的圖案相合!夢幻的冰藍星光與莊嚴的黃金圣輝在龍潭上空交織、輝映,將整個山谷映照得如同神跡降臨!
羽泉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童虎掌心傳來的、那如山如岳的溫暖與承諾,背后圣衣箱中天馬座碎片發出的激動嗡鳴,膝前幽藍冰璃劍傳遞來的純凈共鳴,還有胸中那被徹底點燃、洶涌澎湃的、名為孺慕與歸屬的熾熱洪流……這一切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防線!
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如同斷線的珍珠,混雜著血污與汗水,滾燙地滑過他年輕而堅毅的臉龐。他猛地抬起頭,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著眼前這位須發皆白、面容古拙,卻在此刻散發出如同山岳般可靠、如同星空般深邃光輝的老人。
所有的疑慮、所有的恐懼、所有深埋的孤寂與渴望,在這一聲呼喚中,找到了唯一的歸宿!
羽泉雙膝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巖石上,額頭深深叩下,聲音帶著泣血的哽咽,卻又無比的清晰、無比的堅定,如同誓言般響徹在龍潭的轟鳴與圣衣的輝光之中: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