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比的臉色，比桌上煙灰缸里的灰還要難看。

他那張平日里保養得宜、總是掛著精英式微笑的臉上，此刻布滿了陰云。

價值不菲的絲質襯衫領口被扯開，領帶歪歪扭扭地掛著。

在他的面前，巨大的全息光幕上，正循環播放著一則新聞。

金發碧眼的女記者，正站在一幅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涂鴉前，慷慨激昂地報道著：

“……這幅名為【自由與枷鎖】的涂鴉，無疑是對近期‘黑石監獄丑聞’最直接、最藝術化的控訴！其靈感來源，正是那款引爆了輿論的大夏游戲——《肖申克的救贖》！它像一把尖刀，刺破了瞭望塔集團精心編織的謊言……”

“謊言……”鮑比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手里的玻璃杯被他摩擦得“咯咯”作響。

他破防了！

不只是因為這幅涂鴉，更是因為這幾天來，他所承受的一切。

瞭望塔集團的董事會，那群腦滿腸肥、只認股票數字的華爾街老狐貍，已經把他罵得狗血噴頭。

電話會議里，集團董事長的咆哮聲幾乎要震碎他的耳膜。

“鮑比！你他媽到底在干什么？！我們是讓你做游戲，不是讓你背刺我們自己的監獄產業！”

“你那個叫《黑石》的白癡DLC，現在成了所有記者攻擊我們的彈藥庫。他們拿著你們的‘實地采風’視頻，逐幀分析我們監獄的管理漏洞，我甚至在聽證會上看到了你們的游戲截圖！”

“股價！股價！你看看我們的股價！它跌得比我得了前列腺炎后尿得還快！”

更讓鮑比感到屈辱的是，他引以為傲的、耗資一億白鷹幣打造的《正義殺戮：黑石》，在《肖申克的救贖》那堪稱藝術的敘事和玩法創新面前，顯得像一個只會炫耀肌肉的、頭腦簡單的弱智。

銷量斷崖式下跌，預售退款潮如山崩海嘯，玩家社區里充滿了“工業垃圾”、“喂屎大廠”的嘲諷。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指向了一個人。

“威爾！”鮑比猛地一拍桌子，對著空氣怒吼，“給我滾進來！”

……

五分鐘后，威爾戰戰兢兢地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一進門，他就看到了，鮑比那雙好像要吃人的、布滿血絲的眼睛。

“鮑比先生，我正要向您匯報……”

“匯報？你還有臉跟我匯報？！”鮑比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抓起桌上的煙灰缸，狠狠地砸在了威爾腳邊！

“砰！”

碎屑四濺，嚇得威爾渾身一哆嗦。

“蠢貨！廢物！你這個只會喝香檳、說大話的飯桶！”

鮑比指著威爾的鼻子，開始了長達十分鐘的、不帶臟字的極致羞辱。

“你當初是怎么跟我說的？龍騰游戲？一個瀕臨破產、不值一提的小作坊！陸凡？一個只會做垃圾游戲的撲街貨！”

“結果呢？！你看看我們現在被這個‘撲街貨’耍成了什么樣子？！他用兩個DEMO，就把我們整個核心開發團隊的鼻子牽著走！

我們像一群聞到屎味的蒼蠅，興奮地撲了上去，調動了公司最頂級的資源，去做了那么一個……那么一個可笑的‘終極監獄游戲’！”

鮑比氣得來回踱步，唾沫星子噴了威爾一臉。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那個‘實地采風’的愚蠢建議，我現在每天都要跟集團法務部開會，解釋我們為什么要把監獄的平面圖和安保細節做到游戲里。

我他媽怎么解釋？我告訴他們，這是為了讓玩家更有沉浸感地扮演一個獄警，然后去毆打一個可能只是想家想到哭的囚犯嗎？！”

威爾的臉色已經慘白，冷汗浸濕了他的襯衫后背。

“我……我沒想到……鮑比先生，陸凡的行事方式太過詭譎了……”他結結巴巴地試圖辯解。

“閉嘴！”鮑比一聲怒喝，打斷了他，

“我不想聽任何解釋！我只想知道，為什么？為什么一個我們伸出小指頭就能碾死的公司，現在卻騎在我們頭上拉屎？！而你，我尊貴的、年薪七位數的談判代表先生，對此，無能為力！”

威爾被罵得狗血噴頭，低著頭，像霜打的茄子，連大氣都不敢喘。

辦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鮑比沉重的喘息聲。

許久，看著鮑比的氣似乎消了一些，威爾知道，這是他最后的機會了。

他抬起頭，用一種破釜沉舟的語氣說道：“鮑比先生，我承認，我之前低估了陸凡。但是……我已經看穿他的套路了！”

“哦？”鮑比挑了挑眉，眼神中充滿了懷疑。

“他無非就是想從囚犯的角度，去展現所謂的‘監獄黑暗’，去博取同情，去煽動情緒！”

威爾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銳，“他越是這樣，我們就越要反其道而行之！我們要告訴全世界，真正的黑石監獄，是充滿秩序、紀律和正義的地方！”

“我們……要為黑石監獄正名！”

鮑比懷疑地看著他，像在看一個精神病人。

“具體點。”

“典獄長！”威爾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絲光芒，“我們要塑造一個剛正不阿、鐵面無私、視囚犯如己出的光輝典獄長形象，我們可以立刻更新《正義殺戮：黑石》的版本。”

“我們可以加入新的劇情線：玩家扮演的典獄長深夜巡查，發現有囚犯沒蓋好被子，親自為他蓋上；典獄長拒絕了幫派送來的巨額賄賂，并發表一段長達五分鐘的、關于‘正義與法律’的演講。

我們甚至可以做一個‘典獄長信箱’系統，囚犯可以給典獄長寫信，而典獄長每一封都會親筆回信，為他們解決心理問題。”

鮑比聽著這些離譜的設計，嘴角瘋狂抽搐：“……你確定，這能行？”

“我確定！”威爾挺起胸膛，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鮑比先生，我以我未來的職業生涯做擔保！我們必須用最偉大的正面形象，去對抗陸凡那卑劣的抹黑，用光明，去驅散黑暗！”

鮑比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狀若瘋魔的下屬，最終，疲憊地揮了揮手。

“……就按你說的辦。這是你最后的機會，威爾。如果再失敗，你就自己從這棟樓上跳下去。”

……

幾天后，動視暴雷的官網，再次發布了一則重磅消息。

《正義殺戮：黑石》全新獨立資料片——《黑石：守望者之誓》，正式公布！

一部極盡奢華、充滿了正能量的宣傳片，隨之放出。

影片開場，不再是火爆的戰斗。

伴隨著悠揚、神圣的交響樂，黎明的曙光刺破云層，灑在一座井然有序的監獄之上。

身穿筆挺制服，眼神中充滿了慈愛的典獄長，正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深情地凝望著他治下的“子民”。

旁白聲響起，渾厚而富有磁性：“有人看見深淵，而我，看見希望。”

緊接著，是各種令人咋舌的游戲實機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