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陳言情緒低落。
楚奕塵似乎是察覺到什么了,問:
“哥,你怎么啦?”
陳言搖了搖頭,他總不能說現(xiàn)在對未來一片迷惘吧?
確實,他很掙扎,又很猶豫。
他想做點什么,可是他也害怕,他害怕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他害怕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害怕自己會死,不知道為什么,他對死亡有著一種強烈的恐懼。
可是他又于心不忍,既然他已經(jīng)成為了捕快,接手了這件案子,這么多失蹤的孩童,背后這么多的家庭,他不想袖手旁觀,一腔熱血就應承下來,但過一會熱血被澆滅,他又感到害怕。
這兩種情緒,就像是兩個小人一樣,在他的腦子里打架。
左邊的小人說:
“呵呵,你連你自己的事情都沒有搞清楚,你究竟是誰都沒有搞明白,還幫別人?你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嗎?你忘記前幾天還有人想殺你了?”
右邊的小人說:
“沒事的,我相信你,你可以的,如果哪些小孩真的丟了,死了,你會悔恨一生的……”
陳言的頭都快炸了。
“別吵啦!”陳言這一嗓子,在夜晚格外的響亮。
嚇得楚奕塵一激靈。、
“哥,你別嚇我!”
陳言蹲在地上,冷汗直流。
“沒事,有點頭疼,應該是失魂癥的后遺癥吧……”
楚奕塵跟著蹲下,拍著陳言的背,寬慰道:|
“沒事的哥,我在呢……”
夜空格外的寧靜,只剩下蟬鳴。
良久,楚奕塵突然開口:
“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害怕?沒事的,我們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我們倆一起渡過……”
是的,楚奕塵早就發(fā)現(xiàn)了,雖然這一天陳言一直在跟著他,但是陳言眼神中的閃躲,猶豫,遲疑,楚奕塵都盡收眼底。
“哥,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我小時候一樣……”
楚奕塵自顧自說:
“我小時候想當一個劍客,隔壁爺爺給我做了一把木劍,我可開心了,每天都和我的小木劍一起出去玩,但是有一天,被一個小惡霸搶走了,那小惡霸可壯了,我打不過他,他還說,要是我去告狀,就把我殺掉丟河里,當時我可嚇壞了,嚇得我好幾天沒吃得下東西。”
“我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半夜還會做噩夢,夢到那個小惡霸,滿臉猙獰的看著我,說要殺了我!”
聽到這,陳言的好奇心被勾起,聲音沙啞:
“后來呢?”
楚奕塵笑笑:
“后來啊,我老爹注意到我好幾天都沒好好吃飯了,總是心不在焉,就問我,怎么回事啊奕塵?娘親做了你最愛吃的菜你都不多吃幾口?”
“我不敢告訴我爹,我爹就板著臉和我說,晚上做惡夢了?我告訴你,如果你對一件事情越恐懼,這件事情就越有可能發(fā)生,只有擁有了直面恐懼的勇氣,才能在恐懼來臨時解決他,不要等到事情發(fā)生了,再去后悔哦!”
“后來你告訴你爹了嘛……”陳言追問。
楚奕塵搖了搖頭:
“沒有,但是我過了幾天,在一條小巷子里埋伏了那個小惡霸,給他腿打斷了,我爹知道這件事情,沒有怪我,反倒是夸了我,說我有血性,是楚家的種!”
“那小惡霸的爹,還來我們家找事,然后被我爹暴打了一頓,從那以后,那個小惡霸老老實實的把我的小木劍還給我了,看到我就繞路走……”
“噗呲……”
聽到這,陳言笑了出來,看得出來奕塵他爹也是一個性情中人。
只見楚奕塵又將話題引了回來:
“哥,我和你說這些,不是想和你說我小時候的趣事啦,只是想告訴你,不用怕的,以前有我爹在我身后,現(xiàn)在有我在你身后,我們只管去做,以前我們倆沒一起相處過,但是這幾天相處,我覺得我哥是一個好人,有些事情,我們不做,以后一定會后悔的……”
陳言重重的點頭,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隨著盛夏的蟬鳴聲此起彼伏一樣,越發(fā)靠近。
……
第二天,兩人睡醒。
操練院。
孫家福又在擦拭兵器,這次楚奕塵和陳言坐在他的旁邊幫忙。
“家福,說了多少次了,別什么活你都搶著干,他們自己的兵器就讓他們自己擦,你總是幫他們算怎么個事嘛……”楚奕塵恨鐵不成鋼的抱怨,雖然抱怨,但是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來。
孫家福訕訕一笑,道:
“哥,你知道的,我想轉(zhuǎn)正,那不是得多表現(xiàn)表現(xiàn)嘛,我家里也沒有背景……”
陳言倒是覺得奇怪:
“轉(zhuǎn)正有那么難嗎?為什么奕塵一句話就幫我搞定了?”
楚奕塵嘆了口氣,看了一眼陳言,又看了一眼孫家福,道:
“別人什么情況我不知道,但是家福的事情……”
話還沒說完,王捕頭到了,今天的王捕頭到的格外的早。
“王頭早!”
又是異口同聲的衙門文化。
陳言覺得還好現(xiàn)在王捕頭只是一個捕頭,要是當上了城主,估計姑蘇城百姓每天早上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大聲喊:“王城主好!”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的操練院里又來了幾個人。
有四個人緊跟王捕頭的步伐走進操練院,
看衣服的制式,四個穿著的是捕快服,但是和尋常的捕快服不一樣,他們上的捕快服通體白色,身上用金色的絲線繡著各不相同的動物,看樣子好像是某種神獸,看著就霸氣側(cè)漏。
四個人身后,跟著的是一個戴著半個面紗的女人,女人只露了半張臉,可單看眼睛就知道,絕對是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衣著華貴,渾身散發(fā)的氣息貴不可言,那種上位者的姿態(tài)似乎就藏在舉手投足之間。
王捕諂媚的看著女人,扭頭吩咐捕快們行禮:
“快快行禮,你們這些沒眼力見的,這是城主夫人!都給我跪下!”
一眾捕快作勢要下跪行禮,陳言卻是一動不動,不知為何,他似乎有些抗拒跪拜這種禮儀。
“免禮……”聲音清脆空靈,替陳言緩解了尷尬。
好在沒有人在乎陳言的失禮,貴婦人來這里,也沒有什么大事。
“聽聞城內(nèi)丟失了不少孩童,昨日城主得知此時,愁的一夜沒睡好,今日特地要我來慰問慰問諸位,此事關(guān)乎著我姑蘇數(shù)十家庭的安寧,還望諸位多上上心。”城主夫人不緩不慢的說明了來意,衙門內(nèi)諸多捕快聽了,紛紛回應:
“為城主分憂,是我等的職責!”
陳言則是有些嗤之以鼻,按照昨天他們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姑蘇城內(nèi)早就開始丟孩子了,只是丟的都是些乞丐,尋常百姓的孩子是孩子,乞丐就不是孩子了?
不對,陳言覺得,此事另有隱情。
按照劉瞎子昨天晚上的說法,這件事情很有可能和姑蘇的上位者有關(guān),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做這件事,多少在姑蘇也有點權(quán)勢。
會引起城主注意?難道是城主養(yǎng)在外面不為人知的私生子被人他們自己人抓走了?
也不對,如果是私生子抓走了,那么他們可以自己私底下解決,所以說這件事情,要么就是城主不知情,要么就是他們在貓哭耗子假慈悲。
陳言還在胡思亂想,沒注意到城主夫人已經(jīng)走到了他的跟前。
只見城主夫人伸出自己芊嫩的手,鉤住陳言的下巴,陳言被嚇一跳,發(fā)現(xiàn)是城主夫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城主夫人嘖嘖稱奇:
“真是一個俊俏的小郎君呢,有沒有興趣到我麾下去做事?”
這句話一出,不只是陳言,院子里所有的捕快,包括王捕頭都震驚了。
陳言震驚的是,這城主夫人說話這么直接的嗎?
眾捕快更多的是,憑什么?
就憑他長得帥嗎?
長得帥就可以一飛沖天,一鳴驚人嗎?
頃刻間,諸多捕快們眼神中流露出嫉妒。
更有甚者小聲吐槽:
“娘的,長得俊就是好!”
此時,陳言還僵硬的保持的一動不敢動的狀態(tài),這時候,楚奕塵站出來了:
“夫人,我表哥剛來姑蘇,人生地不熟,怕是很難為城主做事,還望夫人諒解!”
城主夫人皺眉,剛剛臉上的和氣瞬間消失,一股上位者的氣息由內(nèi)而外的散發(fā)出來,表情未變,聲音卻是冷若寒蟬:
“我和他說話,你插什么嘴?”
楚奕塵被嚇得冷汗直流,但他依舊開口:
“還望夫人諒解!”
他當然不是害怕自己表哥一鳴驚人身居高位,而是他很清楚,越是往上爬,遭遇的風險就越多,現(xiàn)在陳言失魂癥還沒好,很多事情也一知半解,貿(mào)然去城主夫人那邊,只怕是時日一多,就會出岔子,到時候一不留神,就是小命不保。
城主夫人眼睛一瞇,冷笑:
“春天,去掌嘴!”
“諾!”
只見四位白衣中領(lǐng)頭的站了出來,一股氣息,瞬間爆發(fā),光是氣息,就壓得整個操練院內(nèi)所有的捕快動彈不得。
白衣走到楚奕塵跟前,作勢要打,楚奕塵的眼眶猩紅,他想動,卻動彈不得,這就是武者的壓迫感嗎?
陳言的內(nèi)心焦急萬分,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楚奕塵在他的面前被人欺辱,可他也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陳言的胸膛中,那股熟悉的暖流涌動,一瞬間,他能動了,擋在楚奕塵的身前,硬生生的挨住了白衣的一掌。
好在城主夫人只是讓侍衛(wèi)掌嘴,侍衛(wèi)收了力道,沒有下死手,可侍衛(wèi)的眼神中,卻流露出一股不可思議。
怎么會?他是六品,但是他的氣息,就足以鎮(zhèn)壓眼前這些普通人動彈不得,怎么可能還有人能動?
除非他眼前人也是武者。
想到這,白衣警戒起來,拔出刀,怒斥: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相信,一個武者,會在一個衙門里,做最低級的捕快。
陳言轉(zhuǎn)過身,嘴角流出鮮血:
“一個小捕快,要打打我好了,別欺負我表弟!”
城主夫人看到這一幕,臉上再度浮現(xiàn)笑臉,她往前又走了一步,湊著腦袋,到陳言的跟前,陳言的臉和她的臉之間,只隔了不到半個腦袋。
彼此之間的鼻息,都清晰可聞。
被喚作春天的白衣侍衛(wèi)著急:
“主子,不可!”
城主夫人卻是擺了擺手:
“把刀收起來,一個普通人罷了,大驚小怪!”
“普通人怎么可能……”
白衣侍衛(wèi)話還沒說完,城主夫人扭頭,一個兇狠的表情,就讓他再也不敢說話,氣息也隨之消散。
隨即城主夫人又換上笑臉,轉(zhuǎn)過頭,看著陳言,笑意盈盈道:
“有個性,我喜歡……”
陳言卻覺得,城主夫人的笑,讓人不寒而栗。
只有楚奕塵,擔心陳言的傷勢:
“哥,你沒事吧?”
陳言搖了搖頭,表示無礙。
“夫人,屬下只想當個小捕快,掙點小錢,去夫人麾下做事自然是好事,但屬下能力有限,恐怕是難以勝任了……”
“這樣啊……”城主夫人露出一副有些失望的表情。
不過這次她被拒絕了沒有惱怒,反倒是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抓起陳言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入陳言的手中,臉上又浮現(xiàn)出一副俏皮的表情:
“那我把這個給你……”
陳言的手在和城主夫人的手接觸的瞬間就和觸電一樣,可他又不敢松開玉牌,只能硬著頭皮問:
“這是什么?”
城主夫人笑嘻嘻道:
“我的令牌,見此令牌,如我親臨,你拿著,好辦事,想見我也可以直接拿這個令牌來城主府見我……”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為大周全球變暖做出了偉大貢獻。
城主夫人的令牌,見令牌如城主夫人親臨?
這豈不是說明,整個姑蘇城內(nèi),只要陳言想,他就可以為所欲為?
畢竟在他頭上的,就只剩下城主了。
不對,還有一個城主夫人,畢竟正主還是比令牌更加管事的。
整個演武場,除去兩位當事人,其余人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就連楚奕塵都有些羨慕了,昨天還是共患難的好兄弟,今天在姑蘇就兩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話本男主角都沒有這么寫的。
不過羨慕歸羨慕,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陳言這種好運的。
城主夫人已經(jīng)離開了,演武場的眾人還沉浸在震驚中。
還是王捕頭率先反應過來。
諂媚的看著陳言,恭賀道:
“陳兄弟,恭喜恭喜,入了城主夫人法眼,將來定是會平步青云啊!”
這句話很有水分,因為陳言已經(jīng)平步青云了。
同時他也恨,投胎真的是一個技術(shù)活,自己拼死拼活幾十年才當上一個捕頭,別人來了還沒幾天,就變成城主夫人的親信了。
現(xiàn)在陳言別說想當捕頭,就是想把衙門改成陳府都可以。
王捕頭在思考,等一會要怎么和衙令說這件事,該給陳言提到幾品?
說實話,就算是提到幾品都不太夠,他們衙門廟有點小了,容不下這尊大佛,總不能和衙令說,讓他下位,讓陳言接他的官吧?
雖然現(xiàn)在只要陳言想,他隨時就可以上任。
王捕頭還在思考這些,其余捕快也紛紛巴結(jié)了上來,圍繞著陳言和楚奕塵兩人,說著恭維的話,有要請兩人吃飯的,說一見如故,有要請兩人喝酒的,說結(jié)為兄弟,更有甚者,說要請陳言和楚奕塵睡三天花船,這些都被兩人一一拒絕。
畢竟除去陳言,楚奕塵和孫家福三人年少,其余的捕快早已年過三十,在衙門里混了十來年了,閱歷也更加豐富,這些人的想法很簡單,當然是趁著兩個人還沒搞清楚這令牌權(quán)限到底有多大的時候,趕緊和他們打好關(guān)系。
而無人在意的角落里,孫家福一個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