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懷文蹲下身，伸手把阿景從桌底抱出來，小姑娘輕得像只貓咪，卻瘦得讓他心口發澀。

她抱著那只破舊小熊，眼神委屈極了，小心翼翼的看著落懷文，小手一下一下攥著他衣角，沙啞著嗓子重復：

“不要丟下我……”

爸爸把她反鎖在家里時，阿景看到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她看到自己被抱到一個黑色的大車上，一個阿姨哭著看著她，卻狠心扭頭走了。

而她撕心裂肺，哭喊著媽媽不要走。

不要丟下她。

媽...媽？

落懷文心頭一酸，忽然什么話都說不出口了。他緊緊把阿景抱進懷里，像要把她重新捂進自己胸膛里藏起來，抱得太用力，小姑娘哼了一聲，卻一動不動地回抱他。

他的眼眶一點點發熱，喉頭發緊，眼淚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掉下來，砸在她毛茸茸的頭頂上。

“對不起……”他哽咽著，聲音抖得像破風箏，“爸爸不是故意的。”

他做了自己最痛恨的事情。

在她最害怕、最需要他的那一刻，親手把她鎖在門后。

只為了幾百塊錢。

他太狼狽了，狼狽到忘了阿景還是個孩子，怕被丟下，怕黑，怕他不回來。

落懷文低頭埋在她肩頭，眼淚越落越快，心像被刀一刀一刀剮著。

他就是這個小家伙的全部，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爸爸可以依靠，但是爸爸卻將她一個人丟在家里。

“我看到媽媽了，媽媽把我丟掉了。爸爸不要丟掉我，不要。”

阿景稀里糊涂的話讓落懷文一愣，隨即將她抱得更緊。

【亂了亂了。】

系統捂臉。

此媽非彼媽啊！！

它也沒想到阿景在極端恐懼下居然能想起本體一些零碎的記憶造成記憶混亂。

但是它沒辦法調整。

人的情緒是一種很強烈的能量，就像目標，黑化了能毀滅世界，一個道理。

情緒是不可控的，它雖然能做到抹掉阿景記憶把她變成三歲小孩，并且把任務植入她的潛意識。

但是她情緒失控想起一些事情，系統也不知道怎么處理。

“看到媽媽了？沒關系，阿景，以后有爸爸在，爸爸不會離開你，好不好。”

落懷文已經腦補了一出大戲。

一個女人用手段懷上他的孩子后，把孩子生了下來，打算大一點來找自己要一筆錢提條件。

結果沒想到孩子大了以后，自己破產，撈不到好處就將孩子狠心丟在自己的住處附近。

而阿景因為被拋棄受到刺激所以忘記了這件事。

肯定是這樣。

“阿景不要媽媽好不好，以后爸爸會好好照顧阿景，爸爸不會丟掉阿景，好不好？”

阿景拽著落懷文的袖子，委屈的點點頭。

兩人說的不是一個媽，卻又莫名對上了。

非常和諧。

“爸爸……你哭啦？”阿景小聲問，睫毛撲閃撲閃的，試圖伸手替他擦眼淚。

“爸爸不哭了。”落懷文握住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將一切脆弱都壓回喉嚨。

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哪怕是爬也要往前走。

與此同時，阿景腦袋里的系統已經快愁禿了。

【宿主……你不可以再阻止目標工作啦！這是系統成長主線任務啊！再不工作我們就——】

“你才是壞人！”阿景氣鼓鼓地在腦海里堵了它一句，情緒還沒從之前的驚恐中緩過來，“你說上班好，但爸爸好累，別人還欺負他……你騙人！！”

系統頓時懵了，趕緊解釋：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想幫你爸爸，他現在太慘了，只要他努力工作，就有機會變得很厲害、很有錢……你不是想每天吃雞蛋嗎？】

“我不要雞蛋了。”阿景聲音啞啞的，緊緊抱著爸爸的脖子不撒手，“他要是哭了，雞蛋也不好吃。”

【……】

系統徹底陷入沉默。

它沒見過這種情況。

宿主現在完全不講理怎么辦？

夜深了，阿景總算哭累了睡著了，小臉貼在落懷文的臂彎里，鼻子一吸一吸的，像只喝多了奶的小奶貓。

落懷文沒有睡，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發呆。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不管做什么，只要是給別人打工，都不會有人愿意他帶著孩子上班。他也不可能真的把阿景丟在家里一天沒人照顧。她才幾歲？飯都不會做，哭起來都沒人哄。

請人照顧？他沒有錢，也不放心。

那就只能自己干。

為了阿景，他可以改變。

那些陰影，和阿景今天哭得發愣的樣子比起來，統統都算不上什么。

他以前是做市場的，從大學起就在創業圈混，后來做APP項目一度融資千萬，只是合伙人背刺、股權糾紛、加上他因為林絮一夜間全塌。

那時候太喪了，破罐破摔，搞得人脈散光、負債累累。

但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他不是一個人了。

他還有阿景。

“從明天開始，我們不求別人了。”他低頭看著熟睡的小姑娘，輕輕說，“爸爸重新創業，重新來過。”

第二天一早，他洗了把冷水臉，買來紙筆開始寫計劃書。

阿景揉著眼醒來，看到爸爸滿頭大汗畫圖，一臉茫然：

“爸爸你在寫作業嗎？”

她好像也有做過作業。

“嗯。”落懷文笑笑，“寫點大人的作業。”

“好好寫，”她學著大人語氣，嚴肅點頭，“不能作弊哦。”

“好。”

落懷文心里有數：他要做輕投入、能快速啟動的項目。首先是擺攤——他之前看到某幾個文創產品還沒飽和，特別是市中心那邊，年輕人多，消費力強，手作周邊或許能成。

除此之外，還有線上項目可以同步操作。他手里還有一份幾年前自己設計的消費類數據模型框架，雖然沒完成，但如果能拿來做數據可視化服務，說不定還能接點企業單子。

兩條腿走路，先填飽肚子，再圖發展。

但第一步……

他要回趟“家”。

落懷文打車站在別墅門口時，手心出了汗。

這是他許多年不曾回來的地方。

自從爺爺被他氣病住院、把他掃地出門之后，他就再沒踏足半步。

現在回來，是低頭。

是求助。

他望著那道高高的鐵藝大門，喉嚨發緊，卻什么都沒說出口。

“爸爸？”阿景拉了拉他的手。

她穿著小裙子，陽光下睜大眼看著他，“太爺爺會喜歡我嗎？”

落懷文一怔。

他看著女兒，忽然想到她那天被他鎖門哭得快暈過去也沒有退縮的樣子。

他又笑了。

“會的，誰不喜歡阿景。”

阿景立刻挺起胸，認真地說：“對！”

小姑娘的手太小了，軟乎乎的，卻像根細繩似的牽住了他的魂。

落懷文低頭看著她，點了點頭。

“好，我們一起。”

他抬起手，敲響門鈴。

不管爺爺給不給他機會，不管那座別墅里是否還有人愿意聽他說話，他都必須跨出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