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201是極其少有的單間。

推開201堆滿裂紋的木漆門，陳年汗酸味裹著廉價洗衣粉的化學香精味撲面而來。

對比之下，堪堪比樓道里好了點。

一名四十來歲的女護工坐在房間內唯一的鐵架床上。

一手端著不銹鋼小碗，一手拿著小鐵勺挖著米粥給床上的老者喂下。

床上半躺著一名老者。

上身沒穿衣服，胸腔看起來像副蒙皮的骨架，下身蓋著一層發黃爆漿的印有喜洋洋圖案的破洞薄被。

小窗外滲入的晨光像一層稀薄的紗，漫過老人渾濁的眼球。

那蒙著層灰翳的眼球，基本看不到轉動。

暗紅色的嘴唇倒是哆嗦的厲害，每吞咽一下，喉間響起黏稠的吞咽聲。

這狀態，怕是一下秒就能開席。

護工草草喂了幾勺，砸砸不銹鋼碗邊后剛要起身，余光忽地掃見門口立著個模糊人影，動作頓時一滯。

收放自如這種事，她干的很順手。

護工咂咂嘴，耐著性子又舀起半勺粥，手腕一翻，順勢用勺沿刮掉老人嘴角的米粒。

聶萬聯走過來，將提著的果籃和牛奶放在床邊的小柜子里。

“家屬是吧？東西不能放這，影響老人活動了。”

“我給你拿到對面的柜子里。”

不等回應，護工利落地提起果籃和牛奶，塞進了進門口側邊的柜子里。

見聶萬聯仍舊沒回應，護工帶上門出去了。

十來平的房間，只剩下兩人。

“二爺。”聶萬聯對著床上老人低喚一聲。

話音未落，床上的老者驟然坐直身子，隨手將被子丟到一旁。

走下床后，腰桿繃得筆直。

眼中那渾濁的眸子，此刻如同泥沙入深海般幽澈了起來。

“小聯啊，咱爺倆快三年沒見了吧？”老者背著雙手，說這句話時，嘴唇一點都不哆嗦。

聲音洪亮無比，中氣十足。

這精氣神兒，甚至比當代的很多大學生都強。

“三年零七個月了。”聶萬聯都不用想，近乎脫口而出。

“把你帶的東西拿出來吧。”老者踱到門邊，枯瘦的手指在柜門上一撥，稍后從里面掏出個廢舊紙箱子。

碾動幾下手腕撐開后，放在了地上。

聶萬聯點點頭，取出兩個小盒子，里面放的赫然就是昨晚抓的蛐蛐。

打開盒子，兩只蛐蛐一落地，就在紙箱子內斗了起來。

“斗蛐蛐的意思，你應該猜得到吧？”老者低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斗蛐蛐。

聶萬聯點點頭。

這兩只蛐蛐在紙箱里狹路相逢。

青麻頭率先振翅長鳴，鐵砂色的前翅摩擦出金石之音，六條長腿不停扒拉著水泥地面。

黑金剛卻以沉默應戰，油亮的甲殼在燭火下泛著紫銅光澤，兩根觸須如探馬般左右橫掃。

青麻頭突然彈射而起，鐮刀狀的大顎猛地鉗住對手左須。

黑金剛吃痛，卻順勢翻滾，用帶鋸齒的后腿蹬向對方腹部。

黑金剛的鳴叫終于爆發，卻不是求饒而是戰吼。它竟主動折斷被咬住的左翅，反身用全身重量壓住青麻頭的頭顱。

老蛐推俥，蛐蛐坐蓮，蛐龍鉆，蛐蛐駕云……

一時間，各種陰招層出不窮。

“作為看客，斗蛐蛐的趣味，恰在于勝負難料的微妙平衡。”

“你覺得一個人正常變成喪尸后，比起原來是強還是弱？”

“就現在的數據來看，要強很多。”

“就好比這只青麻頭，它比黑金剛要強很多。”

“有的人喜歡制造虛假平衡，給弱蟲蘸興奮藥水，或給強者剪尾須。”老者抓起黑金剛，給了它一個大耳刮子，然后丟了下去。

落地之后，黑金剛的狀態顯然下滑，懵懵的找不到方向，一時被青麻頭窮追猛打。

“可既然是斗蛐蛐，也該有斗蛐蛐的規則，無論如何，只要逃不出這層規則，這條路依然可以走。”

“規則么……”聶萬聯喃喃自語。

“那個帖子究竟是什么？”

“既是一把鑰匙，也是一把鎖。”

“最后一個問題，我該怎么做？”

“小聯啊，你覺得……你的手有多大？”老者攤開自己枯瘦的右掌，豎著放在聶萬聯面前。

聶萬聯同樣攤開自己的手，看了看。

“千里江山，自有來人。”

“是非功過，后人評說。”

“回去吧。”

聶萬聯深深點頭，朝床榻上坐著的老者躬身一禮，聲音低沉而鄭重：“二爺，您老保重。“

啪嗒！

拖鞋落地的輕響，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老者蹬掉拖鞋后，躺回床鋪，背對著聶萬聯。

枯瘦的手臂微微抬起，又頹然垂下，像是揮散一縷煙塵。

隨后，他蜷縮起身子，又變回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仿佛剛剛那一幕從未發生一樣。

聶萬聯默默收起地上的紙箱子，回到小院時，將兩只蛐蛐放生了。

……

上午八點半，秦陽像攤爛泥般癱在電腦桌前。

他是真的燃盡了。

凌晨兩點多的時候，姜柔下床去了趟衛生間。

她說想洗洗腳。

盡職盡責的秦陽立刻打起精神，倚在衛生間門口看著她洗。

等姜柔擦好腳，趿拉著拖鞋走出來，又向秦陽借了個手機充電器。

之后就躺在床上一直看手機。

白嫩的腳丫翹在床沿，十顆珠圓玉潤的腳趾時而俏皮地蜷縮，時而輕輕蹭著床單。

白白的很晃眼，秦陽都快變成斜眼戰神了。

可姜柔就是不睡。

“姜柔，你一點都不困嗎？”秦陽艱難轉動電競椅，沒壓住困意打了個哈欠。

“我可以困的。”見秦陽突然轉過來，姜柔的腳趾下意識瑟縮著，雙足輕疊在一起，稍微思索才開口。

可以困的？好新奇的回答。

見姜柔不想睡，秦陽心想那就算了。

“你不困也行，我用這臺電腦看個片，你介意嗎？”

“不介意。”

秦陽打開電腦，這臺電腦是秦陽臥室那臺的淘汰物，打起游戲來有點卡，看看視頻什么的倒是無所謂。

屏幕很大。

秦陽在鍵盤上敲下網址，打開撤退的矮人，反復插了插耳機，斷斷續續的吱吱聲響起……

這耳機太久沒用了，似乎有點故障，夾雜著嗡嗡的底噪。

忙活了半天，也沒成功，正當秦陽準備回去換個耳機時。

“要不...外放吧？“姜柔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好奇，“我也想看片。“

“行吧。”秦陽側過臉瞥了她一眼，順手撈起椅背上皺巴巴的衛衣和牛仔褲，往墻角一拋。

姜柔早已褪去外套，兩只纖瘦白皙的玉臂下壓在裙擺兩側。

床邊垂下的小腿，像兩截新剝的嫩藕。

小巧白嫩的玉足規規矩矩踩在拖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