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金砂映龍瞳
- 我在大明造洪武遺詔
- 不眠米粒
- 3273字
- 2025-06-14 18:02:25
爐火的余燼在工棚角落明明滅滅。
蒸汽嘶鳴早已停歇,只余金屬冷卻時(shí)發(fā)出的“噼啪”輕響。
空氣里,濃重的煤煙、鐵銹和汗味久久不散。
朱元璋端坐蟠龍椅,紋絲不動(dòng)。
龍袍的明黃在昏暗光線下沉甸甸的。
他手中那塊玻璃,被反復(fù)摩挲得溫潤。
目光卻穿過漸漸散去的煙塵,
死死鎖在陳墨身上。
那眼神,如同深潭,
表面平靜,底下暗流洶涌。
“撼動(dòng)乾坤之力…”
皇帝的聲音終于響起,
低沉沙啞,每個(gè)字都像從齒縫碾出。
“朕,親眼得見。”
他緩緩抬手,指向那沉寂的鋼鐵巨獸。
“然此力,尚不足驅(qū)動(dòng)如山鐵馬。”
“更遑論…劈波斬浪,遠(yuǎn)渡重洋!”
指尖猛地一劃,
精準(zhǔn)點(diǎn)向墻上地圖那遙不可及的“金山”。
“金山何在?!”
這聲低喝,
帶著帝王的貪婪和不容置疑的壓迫,
沉沉壓向工棚中央的陳墨。
陳墨的心猛地一沉。
朱元璋的意圖赤裸而冰冷——
蒸汽機(jī)只是工具,
他索要的是立刻能攫取的金山!
殖民全球的野心,
正化作實(shí)質(zhì)的鞭子抽打下來。
他深吸一口灼熱渾濁的空氣。
“陛下!”
聲音因緊張而微顫,
卻竭力清晰。
“金山…遠(yuǎn)在重洋之外!”
“欲取其利,必先造巨艦!”
“欲造巨艦,必先集其資!”
他猛地抬頭,
目光迎向皇帝深不可測的龍瞳。
“草民斗膽!”
“請陛下…再撥銀十萬兩!”
“精鐵十萬斤!木料…木料如山!”
“更需…征調(diào)沿海船匠,齊聚龍江!”
“草民愿以‘天工遺詔’之法…”
“一年!一年之內(nèi)!”
“為陛下…鑄出可橫渡重洋之鐵甲巨艦!”
“直取金山!”
“十萬兩?!十萬斤精鐵?!”
侍立皇帝身后的戶部尚書,
臉皮猛地一抽,
失聲驚呼!
這數(shù)字如同燒紅的烙鐵,
燙得他幾乎跳起來。
“陛下!國帑…”
“嗯?!”
朱元璋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冷哼。
冰冷的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的冰錐,
瞬間刺穿了戶部尚書后面的話。
尚書渾身一僵,
剩下的話生生噎在喉嚨里,
臉色煞白,
冷汗涔涔而下。
工棚內(nèi)死寂一片。
只有爐灰偶爾飄落的簌簌聲。
匠人們屏住呼吸,
軍漢們大氣不敢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皇帝和陳墨之間游移。
空氣繃緊如弦。
朱元璋緩緩收回目光,
重新落在陳墨臉上。
那審視的目光,
銳利得仿佛要?jiǎng)冮_皮肉,
直刺靈魂深處。
“一年?”
聲音聽不出喜怒,
卻帶著千鈞重壓。
“鐵甲巨艦?橫渡重洋?”
他身體微微前傾,
龍袍上的金線在昏暗中劃過冷光。
“陳墨…”
“你可知,欺君…是何下場?”
最后幾字,
輕飄飄落下,
卻帶著血腥的鐵銹味。
陳墨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猛地跪伏下去,
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沾滿鐵屑的金磚上。
“草民…萬死不敢欺君!”
“金山…確有其地!”
“然…重洋萬里,
非尋常舟楫可渡!”
他抬起頭,
眼中是豁出一切的決絕。
“陛下!草民愿立軍令狀!”
“若一年之期,
艦不成!金山不至!”
“甘愿…凌遲處死!九族盡誅!”
“以儆天下!”
“凌遲…九族盡誅…”
工棚角落里,
徐壽等老匠人倒吸一口涼氣,
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太子朱標(biāo)的眉頭擰成了死結(jié)。
朱元璋盯著陳墨,
良久。
那雙深不見底的龍瞳里,
風(fēng)暴在無聲醞釀。
終于,
他緩緩靠回椅背。
“好。”
一個(gè)“好”字,
冰冷如鐵。
“朕,就給你一年!”
“所需銀錢物料…”
他的目光掃過面無人色的戶部尚書。
“砸鍋賣鐵!也給朕湊齊!”
“沿海船匠…標(biāo)兒!”
“五軍都督府即刻行文!”
“一月之內(nèi),
所有能工巧匠,
齊聚龍江船廠!”
“敢有延誤…斬!”
旨意如刀,
斬釘截鐵!
戶部尚書眼前一黑,
幾乎暈厥。
朱標(biāo)深吸一口氣,
肅然領(lǐng)命:“兒臣遵旨!”
朱元璋的目光重新落回陳墨身上。
那眼神,
已不再僅僅是審視。
“一年之期…”
他聲音低沉,
如同悶雷滾過天際。
“陳卿…好自為之。”
“莫讓朕…失望。”
“更莫讓朕…等太久!”
最后一句,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
冰冷的催促與…殺意。
陳墨深深叩首,
汗水順著額角滑落,
砸在金磚上。
“臣…定不負(fù)陛下所托!”
沉重的龍椅扶手被推開。
朱元璋起身,
玄色龍袍的下擺拂過沾滿煤灰的地面。
他最后瞥了一眼那沉寂的蒸汽怪物,
目光在泄壓閥口殘留的水漬上停留一瞬。
隨即,
轉(zhuǎn)身,
在錦衣衛(wèi)無聲的簇?fù)硐拢?
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這座喧囂初定、
卻又被更沉重枷鎖套牢的格物院。
煙塵尚未落定。
工棚內(nèi),
死一般的寂靜被朱元璋離去的腳步聲帶走,
卻留下了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重。
十萬兩白銀!
十萬斤精鐵!
如山木料!
還有那懸在頭頂、
滴答作響的…一年之期!
以及“凌遲九族”的軍令狀!
陳墨依舊跪在冰冷的地上,
汗水浸透了嶄新的五品官袍,
在背后洇開深色的印記。
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
有工部老匠人劫后余生的慶幸,
有軍漢們對龐大數(shù)字的茫然,
更有戶部隨行官員那毫不掩飾的、
如同看死人般的憐憫與…幸災(zāi)樂禍。
“掌…掌院…”
徐壽的聲音帶著顫,
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布滿老繭和燙疤的手伸到一半,
又縮了回去。
渾濁的老眼里,
充滿了擔(dān)憂和后怕。
“一年…鐵甲巨艦…這…”
陳墨緩緩抬起頭。
臉上混雜著疲憊、
汗水和金磚上沾來的灰黑。
他沒有看徐壽,
也沒有看任何人。
目光越過工棚敞開的門洞,
投向外面鉛灰色的天空。
那里,
仿佛懸著一座無形的金山,
金光萬丈,
卻也重如泰山,
隨時(shí)可能將他和他所牽連的一切,
碾為齏粉。
他撐著膝蓋,
用盡力氣站了起來。
雙腿因久跪和巨大的壓力而微微發(fā)顫。
他轉(zhuǎn)過身,
背對著所有人,
走向那面釘著巨大海圖的土墻。
海圖上,
“亞墨利加”的輪廓扭曲而陌生。
陳墨伸出手,
指尖重重地點(diǎn)在那片大陸西海岸,
他曾經(jīng)用簡體字狠狠圈出的“金山”位置。
粗糙的墻皮硌著指尖。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
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微微顫抖。
不是因?yàn)榭謶郑?
而是一種被逼到懸崖絕境后,
破釜沉舟的決絕!
“金山…”
他低聲呢喃,
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狠厲。
“金山!”
他猛地轉(zhuǎn)身,
布滿血絲的眼睛掃過工棚內(nèi)所有呆滯的面孔!
那目光,
如同被逼入絕境的孤狼!
“都聽見了嗎?!”
陳墨的聲音陡然拔高,
撕裂了沉寂!
“一年!”
“要么金山在握!封妻蔭子!”
“要么…”
他猛地指向地上殘留的、
被蒸汽灼燒過的焦黑痕跡,
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鋒!
“粉身碎骨!挫骨揚(yáng)灰!”
“格物院上下!有一個(gè)算一個(gè)!”
“從今日起!”
“睡覺給老子睜著一只眼!”
“吃飯給老子想著圖紙!”
“徐壽!”
他厲喝!
“在…在!”
徐壽渾身一激靈,
下意識(shí)挺直了佝僂的背。
“帶人!立刻!”
“清點(diǎn)所有物料!分毫不差!”
“列出所缺!即刻呈報(bào)!”
“其他人!”
陳墨的目光如同鞭子,
抽過每一個(gè)呆立的人。
“拆!”
“把這蒸汽機(jī)!給老子拆開!”
“每一個(gè)鉚釘!每一根銅管!”
“給老子弄清楚!哪里漏氣!哪里乏力!”
“這力道!不夠!遠(yuǎn)遠(yuǎn)不夠!”
他指著那沉寂的氣缸飛輪,
咆哮著!
“我們要的是能推得動(dòng)如山鐵甲艦的力氣!”
“是能犁開萬里波濤的力氣!”
“拆!改!給老子往死里榨出力氣來!”
“還有你們!”
他猛地指向那群抱著膀子、
臉上還殘留著震撼和茫然的軍漢頭領(lǐng)!
“別他娘的傻站著!”
“帶上你們的人!”
“滾去戶部銀庫門口!”
“給老子盯死了!”
“少一兩銀子!一塊鐵錠!”
“提頭來見!”
狂暴的指令如同冰雹,
砸得所有人暈頭轉(zhuǎn)向!
卻也瞬間點(diǎn)燃了那瀕死的沉寂!
被逼到絕境的恐懼,
化作了歇斯底里的動(dòng)力!
“喏!!”
徐壽第一個(gè)嘶聲應(yīng)和,
布滿皺紋的臉上爆發(fā)出狠色!
“拆!都給老子動(dòng)起來!”
他像頭被激怒的老獅,
撲向那剛剛冷卻的鍋爐!
“拆!”
“快!動(dòng)起來!”
匠人們?nèi)鐗舫跣眩?
壓抑的恐懼和求生欲轟然爆發(fā)!
鐵錘、扳手、撬棍被再次抄起!
叮當(dāng)碰撞聲瞬間炸響!
“走!跟老子去戶部!”
絡(luò)腮胡軍漢頭領(lǐng)狠狠啐了一口,
眼中兇光畢露!
“媽的!看誰敢短了咱們的銀子!”
一群精壯軍漢轟然應(yīng)諾,
殺氣騰騰地沖出了工棚!
格物院,
這座剛剛誕生了“撼動(dòng)乾坤之力”的院落,
在皇帝索命的旨意和陳墨瘋狂的咆哮中,
如同一臺(tái)被強(qiáng)行灌入滾油、
燒得通紅的巨大機(jī)器,
帶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和瀕臨散架的呻吟,
以一種近乎自毀的狂暴姿態(tài),
向著那遙不可及的金山…
轟然啟動(dòng)!
煙塵再次彌漫。
火星在粗暴的拆卸中迸射。
陳墨站在喧囂與混亂的中心,
背脊挺得筆直。
他看著徐壽帶著人,
用大錘和鋼釬,
粗暴地撬開他們剛剛鉚死的鍋爐接口。
看著匠人們小心翼翼地測量、
記錄著每一處泄漏的縫隙。
看著那巨大的飛輪被卸下,
沉重的木制活塞被取出檢查…
每一錘砸在鉚釘上,
都像是砸在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上。
但他知道,
沒有退路。
只有向前!
榨干每一分潛力!
壓榨出足以驅(qū)動(dòng)帝國野心的…
狂暴之力!
金山…
那虛無縹緲的金山,
此刻成了懸在所有人頭頂?shù)睦校?
也成了驅(qū)動(dòng)這臺(tái)瘋狂機(jī)器…
唯一的燃料!
一年…
倒計(jì)時(shí),
從此刻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