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代寒仞的修行(雪羽篇3)
- 秩序之下合集
- 雪曉羽
- 3921字
- 2025-07-12 17:23:55
我,是雪曉羽。
從我記事起,我的世界就只有這片被萬年冰雪覆蓋的連綿群山——寒仞山脈。還有,就是我的師父。
師父是個很特別的人。他總是穿著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袍,臉上戴著一張沒有任何花紋的、冷冰冰的白色面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從他那雙深邃得像寒潭古井的眼睛里,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話很少,聲音總是很平靜,像風吹過雪原,聽不出太多情緒。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看著我。
寒仞山很高,很高。我們的住處在一個背風的巨大冰崖之下,簡陋卻堅固,是用巨大的冰塊和一種散發著微弱熱量的黑色巖石壘砌而成。山里的生活很單調,也很神奇。這里有很多不怕冷的小動物:通體雪白、只有眼睛像黑寶石的冰貂;能在光滑冰面上自由滑翔、翅膀像冰晶一樣的雪燕;還有力氣很大、長著厚厚絨毛,會用鼻子拱開積雪尋找草根的雪地牦牛……最讓我驚奇的是,它們似乎都懂得運用一種神奇的力量——冰雪之力!
我曾親眼看到一只小小的冰貂,被一只兇猛的雪鷹盯上。冰貂沒有逃跑,它只是緊張地豎起尾巴,小爪子在空中飛快地揮舞了幾下,它周圍的空氣瞬間凝結,憑空出現幾根尖銳的冰錐,嗖嗖地射向雪鷹,雖然沒能傷到對方,但也成功嚇退了敵人。還有雪燕,它們滑翔時,翅膀邊緣會帶起細碎的冰晶旋風,讓它們飛得更快更靈活。雪地牦牛生氣時,鼻孔里噴出的白氣會瞬間凍成冰碴,砸在地上叮當作響。
它們都好厲害啊!那些飛舞的冰雪,凝結的冰晶,就像是它們身體的一部分,隨心所欲。每次看到,我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心里羨慕得不得了。可惜,我試過很多次,對著空氣揮手,集中精神想象,甚至學著冰貂的樣子齜牙咧嘴……結果除了凍得自己手指發麻,什么也沒發生。師父就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從不指點,也不嘲笑。我問他:
“師父,我什么時候也能像小冰那樣變出冰錐呀?”
他只是淡淡地說:
“時候未到。”
于是,我的每一天,就在師父的安排下,變得無比規律,也帶著一種近乎嚴苛的寂靜。
天未亮,寒徹骨。
當外面的世界還沉浸在最深沉的墨藍色,連最耐寒的雪梟都還在巢穴中安睡時,我就必須離開溫暖的獸皮被褥,穿上厚厚的、里面絮著某種柔軟保暖草絮的棉衣(據說是師父用一種叫“火靈草”的特殊植物制作的),推開被冰雪封住一半的木門,踏上前往寒仞山頂的小路。
山路崎嶇,覆蓋著厚厚的、不知沉積了多少年的積雪。每一步踩下去,都深及膝蓋,冰冷刺骨的感覺透過厚厚的褲腿鉆進來。凜冽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即使裹著頭巾,裸露的皮膚也很快凍得麻木發紅。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我沉重的呼吸聲、踩雪的咯吱聲,以及風吹過冰棱發出的嗚咽。天空是深邃的藍黑色,只有幾顆最亮的星辰,像冰冷的鉆石,固執地閃爍著。
山頂有一塊相對平坦、被師父清理出來的巨大黑色巖石,我將它稱為“觀天石”。當我終于氣喘吁吁、手腳冰涼地爬到山頂時,天空的邊緣才剛剛泛起一絲極淡的魚肚白。按照師父的要求,我得趕緊爬上坐忘石,盤膝坐好,五心朝天(手心、腳心、頭頂心),閉上眼睛。
“凝神,靜氣。感受天地間的元力流轉,嘗試引其入體,溫養丹田。”
師父的聲音不知何時會在我耳邊響起,像一縷融入寒風的細語。他通常就站在不遠處更高的冰崖上,身影在漸亮的天光中顯得遺世獨立,默默守護著。
元力?這個詞師父說過很多次,是我修煉的根本。可它到底是什么?看不見,摸不著。師父說,它是天地間最本源的能量,是萬物生長、力量運行的基石。小動物們運用的冰雪之力,應該也是元力的一種表現吧?我努力集中精神,想象著周圍冰冷的空氣里,漂浮著無數細微的、溫暖的、充滿生機的金色光點(我覺得元力應該是金色的,像陽光一樣暖和)。我嘗試用意念引導它們,讓它們順著我的呼吸,鉆進我的鼻孔,流進我的身體,匯聚到小腹那個叫“丹田”的地方。
可大多數時候,我只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寒氣無孔不入,從四面八方鉆進我的衣服,凍得我牙齒打顫,手腳僵硬。思緒也像不受控制的風箏,一會兒飄到山下可能存在的熱鬧集市,一會兒飄到昨晚吃到的美味烤雪兔肉,一會兒又想著待會兒下山會不會遇到那只總愛蹭我腿的小冰貂……師父說這是“心猿意馬”,是修行的大忌。每當這時,師父冰冷的目光(即使隔著面具我也能感覺到)就會掃過來,讓我一個激靈,趕緊重新集中精神。
有時,在極度的寒冷和寂靜中,當我的思緒真正放空到某個臨界點,身體仿佛不再屬于自己時,會有一絲極其微弱、極其冰涼的氣流,像最細小的銀針,順著我的脊柱緩緩滑下,落入小腹。那一瞬間,丹田的位置會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雖然轉瞬即逝,被無邊的寒冷重新淹沒,但那種感覺卻無比清晰,也讓我充滿了繼續堅持下去的動力。也許,那就是元力?真希望有一天,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它,像呼吸一樣自然。
太陽當空,筋骨動。
當第一縷真正的陽光艱難地穿透厚重的云層,將金色的光斑灑在雪峰之巔,將觀天石和我身上覆蓋的薄霜染上一層暖金色時,山頂的“打坐”時間才算結束。我的腿往往已經凍得麻木失去知覺,需要師父用溫熱的手掌(他的手總是很暖和)幫我拍打揉捏好一會兒,才能勉強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跟著師父下山。
但這并不意味著休息。回到我們居住的冰崖下,稍作休整,喝一碗師父熬的、帶著淡淡草藥清香的雪水(喝了身體會很快暖和起來),我就要開始今天的第二項功課——體能鍛煉。
內容很簡單,卻很枯燥,也很累。圍繞著我們居住的這片相對平緩的冰谷,進行漫長的慢跑。積雪深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堆里,又像是拖著沉重的沙袋。冰冷的空氣灌入肺里,像無數小針在扎。跑著跑著,身體會慢慢熱起來,汗水浸濕了內層的衣服,又被外界的寒氣一激,冷熱交替,難受極了。然后是攀爬,在師父選定的、覆蓋著冰層、角度陡峭的巖壁上,用手指和腳尖尋找微小的著力點,向上攀爬。手指凍得通紅發僵,稍有不慎就會滑脫,摔在厚厚的雪堆里,雖然不疼,但冰冷的雪沫鉆進領口袖口,那滋味真是透心涼。還有**負重深蹲(背著裝滿石塊的獸皮袋)、冰面平衡行走(在凍結的湖面上走一根圓木)等等。
每次累得氣喘如牛,汗流浹背,感覺肺都要炸了,四肢酸痛得抬不起來的時候,我都會忍不住問:
“師父……這些……呼……這些有什么用啊?好累……我想學……學小冰放冰錐……”
師父總是平靜地回答:
“根基不牢,地動山搖。筋骨為舟,方能載動元力瀚海。這是根本,以后你會明白。”
好吧,根本……雖然不太懂,但師父說重要,那就咬牙堅持吧。看著那些在雪地里健步如飛的雪地牦牛,我想,也許師父是想讓我先有像它們一樣強壯的腿腳?
正午時分,心花開。
一天之中最明亮、最溫暖的時刻,也是我最期盼的時刻——午飯時間!當太陽終于沖破云層,將相對慷慨的光和熱(雖然依舊很有限)灑向冰谷時,師父會準時帶著一個保溫的藤編食盒出現。
食盒打開的一瞬間,那誘人的香氣總能瞬間驅散所有的疲憊和寒冷!師父的手藝簡直不可思議!他總能在這冰天雪地里變出各種美味:有時是烤得外焦里嫩、油脂滋滋作響的雪兔腿或雪雉肉,撒著一種帶著奇異清香的紫色粉末(師父說是“暖香草籽”);有時是熱氣騰騰、湯色奶白的雪魚燉湯,里面飄著幾片翠綠的、口感爽脆的冰苔;有時是香噴噴的、用某種耐寒谷物烤成的面餅,夾著搗碎的堅果和甜甜的漿果醬;還有時是煮得軟糯香甜、帶著特殊清甜氣息的雪蓮根塊……每一餐都分量十足,美味無比!
“多吃些,你正在長身體,元力修行也消耗甚大。”師父看著我狼吞虎咽,總會這樣說。他的語氣依舊平淡,但我能感覺到那份細微的關切。食物不僅是果腹,更是師父無聲的關懷,是這冰雪世界里最溫暖的慰藉。
而最最最讓我開心的,是師父定下的一個特殊規矩:每天午飯時,允許我向他提一個問題!這是我和師父之間難得的、輕松交流的時刻。我可以問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樣子,問那些小動物為什么不怕冷,問天上飛的鐵鳥(偶爾能看到的飛行器)是什么東西,問元力到底有多少種顏色……師父的回答通常言簡意賅,有時甚至只是“以后你會知道”,但從不敷衍。這寶貴的提問權,像一顆甜蜜的糖果,支撐著我度過寒冷枯燥的清晨和疲憊不堪的上午。
今天,陽光難得地明媚,將冰崖上的冰棱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我啃完最后一口夾著厚厚果醬的面餅,滿足地舔了舔手指,鼓起勇氣,問出了那個在我心底盤桓了很久、很久的問題:
“師父,”
我抬起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面具下露出的下頜線條,
“我……什么時候能去山下的世界看看?”
師父拿著水囊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側過頭,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崖,望向了遙遠的、被群山遮擋的方向。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做了一個讓我有些意外的動作——他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用某種獸骨打磨成的、刻著復雜紋路的骨牌日歷。他修長的手指在那些代表著日月的刻痕上輕輕撫過,仿佛在計算著什么,又像是在確認某個遙遠的時間節點。
他的目光最終落回我身上,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極其復雜的光芒一閃而逝,快得讓我無法捕捉。然后,他用那慣常的、平靜無波的語調說道:
“等你成功選擇了訣要再說吧。”
訣要?
這個陌生的詞語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圈漣漪。聽起來像是某種很重要的東西?是像小冰貂用的那種“冰雪訣要”嗎?還是別的什么?師父之前從未提過這個詞。選擇?意思是我可以自己選嗎?山下世界和選擇訣要有什么關系?
無數個問號瞬間擠滿了我的小腦袋。看著師父收起日歷,開始整理食盒,顯然今天的問答時間結束了。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更多的疑問咽了回去。師父說過,一天只回答一個問題。
好吧!訣要……我默默記下了這個新奇又重要的詞。明天!明天中午我一定要好好問問師父,什么是訣要?有哪些訣要?我又該怎么選擇呢?
山下的世界啊……光是想象那里可能有的熱鬧人群、溫暖的房屋、各種新奇的食物和玩具,我的心就忍不住雀躍起來。為了那一天,我得更加努力才行!無論是冰冷的觀天石,還是累死人的跑步攀爬!
我握緊了拳頭,感覺身體里又充滿了力氣。訣要,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