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窗外的梧桐葉開始泛黃。祁顏盯著那片在風中搖曳的葉子，數著它擺動的節奏——1、2、3、5、7...質數序列總能讓她平靜。

已經過去三周了。三周前，程晉從爆炸的藝術基金會地下室把她抱出來；兩周前，張燁因多處骨折和燒傷從重癥監護轉入普通病房，隨即被正式逮捕；一周前，程建國以包庇罪和瀆職罪被起訴，取保候審。

門被輕輕推開，熟悉的腳步聲傳來。祁顏沒有回頭，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今天感覺如何？“程晉將一束向日葵插進床頭的花瓶，取代了昨天已經開始枯萎的那束。

“可以出院了。“祁顏轉過身，“醫生說的。“

程晉今天沒穿警服，而是一件深藍色襯衫，袖子隨意地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前臂。他看起來比一個月前輕松了許多，眼角的笑紋更加明顯。

“我知道。“他拉過椅子坐下，“我剛和主治醫生談過。但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祁顏活動了一下左肩。傷口已經愈合，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身體上，是的。“她停頓了一下，“心理評估也通過了。“

這是他們之間一直避而不談的話題——張燁給她注射的藥物除了生理影響外，還引發了短暫但嚴重的焦慮發作。程晉曾連續三個晚上守在病房，直到她停止不受控制的顫抖。

“那就好。“程晉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文件上，“這是什么？“

祁顏低頭看了看那份已經翻閱無數次的邀請函：“國際刑警組織犯罪分析部的職位邀請。在里昂。“

程晉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隨即恢復平靜：“什么時候？“

“下個月。“祁顏輕聲說，“一年期合同，可以續簽。“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像是催促他們說些什么。

“你應該去。“程晉最終開口，“那是很好的機會。“

祁顏注視著他緊繃的下頜線，知道他言不由衷。“我還沒決定。“

程晉突然站起來，走到窗邊背對著她：“關于那天...在地下室...“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說了些話...你可能不記得了...“

祁顏的心跳加快了。她記得每一個字。藥物讓她無法動彈，但意識異常清醒。程晉抱著她說“比起失去你，這不算什么“時的顫抖，他眼淚落在她發間的溫度，一切都刻在記憶里。

“我記得。“她輕聲說。

程晉轉過身，眼中閃爍著不確定的光芒：“我欠你一個解釋。關于...為什么一開始我對你那么關注。“

祁顏屏住呼吸。

“五年前，程雯抑郁癥最嚴重的時候，她的主治醫生救了她。“程晉艱難地組織著語言，“那位醫生教她數質數的方法，給了她活下去的工具。后來程雯好轉了，醫生卻突然辭職消失。“他深吸一口氣，“當我第一次看到你桌上的減壓玩具，聽到你教程雯用的一模一樣的方法...我以為你認識那位醫生。“

祁顏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繼續。

“我接近你，最初是想打聽那位醫生的下落，想當面感謝她。“程晉的聲音越來越低，“但后來...“

“后來？“

“后來事情變得復雜了。“他苦笑一聲，“我發現自己在期待每天早上的咖啡時間，記住你喜歡的茶種類，甚至開始欣賞你那變態的整潔習慣...“

祁顏的胸口泛起一陣暖意。她放下文件，慢慢站起來走到程晉面前。

“那位醫生，“她輕聲說，“辭職是因為無法承受又一個患者自殺的打擊。林凡的死讓她質疑自己所有的專業判斷。“

程晉的瞳孔猛然擴大：“是你？真的是你？“

祁顏點點頭：“醫患保密協議讓我不能主動提起。而且...我也不確定你是否會因此對我有特殊看法。“

程晉發出一聲介于大笑和哽咽之間的聲音：“老天，這太...“他突然將祁顏擁入懷中，小心避開她的傷處，“這太完美了。“

祁顏將臉埋在他的肩窩，呼吸著他身上熟悉的煙草和薄荷氣息。“我有個問題，“她悶聲說，“那天你說'比起失去你，這不算什么'...是什么意思？“

程晉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后松開她，雙手捧起她的臉：“意思是，我愛你，祁顏。從你為了一個案子和我爭論六小時不肯退讓的那一刻起，可能更早。“

陽光透過梧桐葉的縫隙，在程晉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祁顏注視著他眼角的細紋，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以及眼中不加掩飾的愛意。這個不完美的、固執的、勇敢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成為了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我也愛你。“她輕聲說，然后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唇。

程晉的回應溫柔而堅定，他的手從她的臉頰滑到頸后，加深這個吻。當他們終于分開時，兩人都微微喘息。

“那么，“程晉抵著她的額頭問，“國際刑警的事...“

“一年。“祁顏說，“我會去，但只簽一年。然后...我們可以討論接下來的安排。“

程晉笑了，那是一個明亮得足以驅散所有陰霾的笑容：“我可以等你。反正...“他調皮地眨眨眼，“我知道你會準時回來。“

祁顏也笑了。在這個充滿陽光的午后，她第一次允許自己的人生計劃出現了一點不精確的變數——而感覺出奇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