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

躺在絲綢薄被上，蘇芷輕哼了幾聲，繼而睜開惺忪的雙眼，揪開貼在臉上的濕頭發。

她，睡著了？

剛才有一個長夜衛的緹騎進來，問她狐妖的去向。

她好像還解開褻衣的帶子，催促著趙峰快點上手，把她的裸背摸一個遍。

靠在旁邊淡定喝茶的趙峰，仿佛在事后進入賢者時間似的，像一尊無欲無求的大佛。

“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估摸著不到一個時辰，你體內中了劇毒，我封住督脈以后，又替你化開了幾條僵死的氣脈。”

趙峰試著給蘇芷解毒，奈何他不是青璃那樣的靈脈寶體，能做到事的極為有限。

早在天衍宗閱讀過醫書，趙峰對病理毒性有了起碼的了解。

毒性大體分為寒熱兩類，寒毒使人筋脈拘急，關節肌肉酸痛，得了熱毒則會引起脈象的混亂，令人面紅目赤，神志不清。

蘇芷的癥狀顯然是后者，趙峰封鎖她后背督脈的時候，她嬌滴滴的喘著，叫得趙峰都有些膽戰心驚。

他可不想讓喜樂坊的鴇母撞見，惹出別的事端。

雖然趙峰是皇帝的親軍，鴇母再怎么說，也沒膽量逼他給蘇芷贖身，但這場面，終究不太好看。

剛剛做成護龍使，就和喜樂坊花魁赤身裸體，同處一室。

傳出去，要讓俞聽濤和裴映棠笑掉大牙。

蘇芷靜靜地系上褻衣帶子，拉起脫到半掌的羅襪，真絲外套披上她滑嫩的雙肩。

兩條長腿前后擺動，蘇芷來到梳妝臺前，整理起一頭雜亂的長發。

真是狼狽。

她凝神看向趙峰，長夜衛把一壺茶水都喝得見了底。

“我們霓裳門，位列會稽山五大宗之一，我是霓裳四使里的流鳳使，用來攝控你心魄的《驚鴻嘆》，也是霓裳門的傳承。”

“你要找月斟，我建議你去斷籍樓問一問，他們的探子遍布玄京，總有人能給你情報。”

斷籍樓，趙峰又聽到了熟悉詞匯。

那不是王豁口的組織嗎，養著一群心狠手辣的捉刀人，為了賺取幾兩賞金，行事不擇手段。

“你體內的毒……”

蘇芷向趙峰露出明顯的假笑，頗有些拒人千里以外的意思。

“我不要緊，謝謝關心，你還是趕緊離開比較好。”

剛進來的時候，蘇芷一口一句官人叫著，還說什么鴛鴦戲水，沒有他涌不起浪。

看來，她是把職業素養都給拋掉了。

連個甜美的笑容都沒有，甚至不夾著嗓子，說一聲官人慢走。

“那你多保重，我去打聽斷籍樓的事。”

趙峰果斷轉身離去，蘇芷卻一直坐在梳妝臺前，凝視著他的身影，仿佛毒性重發一樣，身體燥熱，悸動難安。

………………………………

“肉包子嘞——”

“冰糖葫蘆，又大又甜的糖葫蘆——”

熱鬧的集市上人聲鼎沸，小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趙峰穿行在涌動的人流中，只覺得他像是尋常煙火中的一粒塵埃。

從鬧市區經過，還能聽到一些瑣碎的傳言。

“有人在胡家的水井下毒，老胡一家都送了醫，哈，大快人心！”

“噓！隔墻有耳，你好歹裝出難過的樣子吧！”

“刑部與三法司聯合會審，終于揪出了密謀叛亂朝廷的逆黨。”

“什么逆黨，大磊是我的同鄉，他在永泰縣有一小塊土地，被徐弘的外甥吞掉，上京討說法，就成了逆黨。”

“讓一讓！讓一讓！”

小轎子前垂著一條青布帷幔，在前面開路的皂隸，大喊著要路人靠邊站。

趙峰撞上行進而來的轎子，乘轎的人掀開帷幔，露出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面孔。

“趙賢弟？”

范謹之兩撇粗短的黑胡，隨著他擠出的笑意，同時往上面翹起。

“范同知，您怎么來京城了？”

“我受徐閣老照拂，從蕭城府來京做吏部主事，能遇到趙賢弟真是運氣好，故友相逢，感慨萬千啊！”

熱絡地把趙峰稱為故友，范謹之從轎廂中走下來，轉身對小廝說道：

“我與趙賢弟同行一段，你們抬著轎子回府等候。”

“遵命。”

于是，趙峰與范謹之肩并著肩，行走在街頭巷尾。

“趙賢弟的事，我也聽說了一些，你在天衍宗殺了岳臨淵，被北鎮撫司相中，入京成了長夜衛。”

趙峰其實很早之前就發現，他從蕭城府學成的一身武學，入京以后依然十分夠用。

就像剛才在喜樂坊，佛蘊幫助他抵擋了霓裳門的音律操控。

危險來臨之前，不是誰都能做好萬全的準備。

習武者光研究套路沒有用，就像趙纓，她癡迷于把動作變得瀟灑，卻忘了武術本身是用來殺人的。

“俞指揮使相中我的資質，只能說我運氣好吧。”

范謹之垂下眼睛，幾名軍士騎著快馬，從他身側奔騰而過。

“非也，趙賢弟乃是天驕大才，怎么能用運氣兩字來解釋呢？”

“如今在京城安家落戶了，有沒有打算娶妻納妾？

“皇帝的親軍在大戶小姐眼里，還是很吃香的，況且，趙賢弟你還有高升的可能。”

趙峰不想對婚姻大事兒戲，“那也太著急了，我才來沒多久，連玄京都還不熟悉。”

范謹之和善地笑了兩聲，“是啊，改日我帶你在玄京轉一轉，神壇、川壇都有極好的景色，而且趙賢弟還沒去過喜樂坊吧？”

趙峰雙眉一抬，“哦，范大人常去光顧？”

“去過是去過，不過是翰林院的文子慎拉我去的，只在一樓聽過勾欄小曲。”

一群孩童蹲在地上扔石頭，范謹之從旁邊繞過，繼續說道：

“我愛釣魚，閑暇的時候，喜歡潑墨寫字帖，喜樂坊是聲色犬馬之地，體驗過一回，知道滋味便是了。”

不知不覺，兩人來到順天府衙的大門前，范謹之止住腳步，停在衙門的門口。

“我到地方了，趙賢弟保重，后會有期。”

“回見。”

趙峰向范謹之抱拳，隨后拔腿朝著北鎮撫司走去。

吏部主事目送他走遠，忽地低沉腦袋，好像緊盯著獵物一樣，眼神中流露出藏不住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