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白退出三尺遠,又對棺槨深深一躬。
墓室現在看起來和剛進來時沒有任何區別,孤零零的棺槨還是靜悄悄擺在那,一切如初。
赤虺閃電一樣興奮地竄到程太白身上。
“快看看什么寶貝!”
程太白大方地從懷里掏出一塊圓形玉佩,乳白色,質地溫潤。
赤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原來這個玉佩很簡單,連花紋都沒有。
程太白也接過來仔細端詳,毫無特殊之處。
隱仙,應該是萬年前,魔界還沒入侵時就已經飛升了。
他留下的東西,絕對不會是塊普通玉佩。
“小子,你滴點血在上面。”
“好。”
赤虺的話,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只見程太白伸手從后背抽出吾同劍,就要往胳膊上劃,赤虺急忙甩尾阻攔。
“我說你個傻瓜,放點血還用劍砍嗎?”
“我手里只有劍啊?”
“…………”
赤虺真是被氣的無語了,見過笨,沒見過這么笨的。
“你咋這么笨呢,你那些書都白讀啦?”
“我……”
程太白也亦是語凝,不知說什么好。
“用牙咬破指尖,有一滴就夠了。”
“哦!”
程太白一副原來如此,恍然大悟的樣子。
血滴在玉佩上面,很快就被吸收消失,顯出一只龜身蛇尾玄武圖案。
“這不是玉,是玄武龜甲祭煉的啊!”
“那是神獸啊,真有嗎?”
“老祖我是啥?切~~”
“不知道!”
“算啦,不跟你你計較,先看看這龜甲玉佩吧。”
除了兩面有玄武圖案顯現,還是沒有變化。
“你用神識探查一下。”
“我剛才就感覺它和我好像有聯系,好像就是我的。”
“你滴血認主啦,當然是你的了。”
程太白將神識探入玉佩,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一間大殿一樣,空間寬敞,甚至能裝下那個十余戶的小山村。
空間一角有十丈方圓的土地,種著各種植物,估計是年代太過久遠,又無人照看,不少都已經枯死,還能留下十分之一左右。
除了這塊地就啥也沒有了。
神識退出,將里面的情形給赤虺講述一遍。
“小子,你發啦!這是用玄武龜甲祭煉的空間玉佩,還能儲存活物。”
“你是說這里能放東西,還能種地?”
“不光能種地,還能種人呢。呵呵呵。”
“人還有種出來的?”
程太白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奇,瞪著眼睛等待回答。
“哈哈哈!看你這傻樣!笑死我了!哈哈哈……”
程太白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忽悠了,黑著臉轉身就走。
“哎!小雛兒,別生氣啊。”
見他不搭理自己,連忙幻化人形追上去。
“公子,別生氣啊!你還不知道玉佩咋用呢。”
“不用你管!”
“外面還有只更大的綠毛鬼呢。”
沒辦法,赤虺只能使出殺手锏。
這招真好使,程太白立刻停住腳步。
“你聽我說,這里是塊陰陽地,隱仙墓是陽眼,還有塊陰眼適合養尸用。”
“要怎么出去?”
“不急,你不想先把玉佩弄明白啊?”
“玉佩?怎么用?”
儲存空間,這可比綠毛鬼還稀奇,成功勾起他的好奇心。
“你先拿個小東西出來,我教你試試,這東西以前整個峨眉派都沒有。”
“那你怎么會?”
“在經書閣看過介紹。”
看見程太白拿出那錠小元寶,赤虺雙眼都變成了糖葫蘆。
“你先感覺下玉佩,然后用神識包裹金元寶……”
話沒說完,小元寶一下就不見了。
程太白神識又一動,元寶又出現在手上。
“對,就這樣,小子,學得挺快嘛。”
接下來又換靈劍,換包裹,都能隨心所欲的放入玉佩里。
程太白像個剛拿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樣,取出,放入,樂此不疲。
突然間,靈機一動,盯盯地看著赤虺。
看他放光的雙眼,赤虺渾身發毛。
“你要干嘛?別胡來啊。”
話音剛落,邊“嗖”一下,便被程太白收入玉佩,然后又放出來。
“真能裝活物!”
“你,你玩夠了沒?”
程太白沒搭理它,靜靜站著,一瞬間,身上所有衣物全部消失,然后呼啦啦掉了一地。
赤虺看著一絲不掛的程太白哈哈哈大笑。
“哈哈哈,小子,玩大了吧,裸奔了吧!哈哈哈!”
程太白尷尬的拿起衣服,又一件一件穿在身上。
“小子,儲物空間是裝不了自己的。”
“你又沒告訴我。”
程太白委屈的嘟囔著。
“看你玩的挺開心,就讓你玩個痛快,呵呵。”
“……”
“穿好走吧,去那邊看看。”
“不去。”
“你不想斬妖除魔,為民除害嗎?”
“那有鬼。”
“妖魔鬼怪都是啥呀?”
“那有真鬼!”
“你讀的圣賢書呢,咋教你的?”
“圣賢書也怕鬼。”
不管赤虺說啥,程太白就是不想去。
最后,實在沒辦法,赤虺只得將本體縮至三丈左右馱著他。
順著甬道右轉,又右轉,轉了幾次后,終于來到陰地墓室。
這里棺槨大開,里面空了,想來這里就應該是剛才那只綠毛鬼的葬身地。
既然什么都沒有,也就沒必要停留。
程太白又回復程大膽,重新開始御劍而行。
“小灰灰,你進井里探查,怎么跑這里來啦?”
“別急,我帶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又是轉來轉去,來到一處人為破開的石洞前,看痕跡,明顯還是新的。
“你干的?”
“我不撞破墻咋進來呀?”
石洞不深,三尺多,下面有水嘩嘩流淌。
這里原是條地下河,被人以大法力改變河道。
現在就只圍繞這片陰陽地流淌,類似護城河一樣。
孤陰不生、孤陽不長。
陰陽之地,陰陽相克相生,如大天地般日久會生出靈氣。
這片陰陽地不大,生出的靈氣有限,都注入河水中,讓地下河生生不息。
道觀的井,正好在河水滲出的小支流上,所以靈氣要比其他地方濃郁些,但比這里還差得遠。
“我們可以在這修煉一段時間。”
“你是說這里靈氣不會枯竭?”
“不會,但是,現在這里的靈氣是經過幾千年,甚至是幾萬年才積攢出來的。”
“我還在下面堆了一個石臺,足夠我們落腳了。”
“那還等什么,走嘍。”
程太白帶頭跳了下去。
…………
陰陽地現世。
尤其是那地震般的驚天動地,轟動方圓數百里。
好奇心,是被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先是附近山村村民、獵戶,然后是修行界形形色色各種人,再然后……官府戒嚴了。
修士來,獵戶、村民走了。
官府來,修士卻沒有走。
官府惹不起修士。
幾波人探查下來,除了兩間墓室、一只干枯綠毛鬼尸體,什么都沒有。
漸漸的,所有人都冷靜了。
一無所得的人們,陸續地離開,只剩下官府駐扎的官兵,還有經過允許留下的幾個修士。
出塵道觀五名道士,是這次事件里,所有人中的特例。
他們一直恪守本分,不管外界紛紛擾擾,始終未曾走出過道觀。
一晃,四十多天過去。
道士們除了每日功課,就是種菜、澆園和打掃,唯獨小屋從來不敢靠近。
但是,小屋的門卻在這天打開了。
門不是自己開的,是成太白打開的。
渾身濕漉漉的程太白從小屋中走出來時,五個道士被嚇得半死。
道士們驚慌失措的跑過來拜見。
程太白從他們口中得知:
他們封閉洞口修煉后,陸續有大批人來探查。
其中有修行界大能,找到陰陽地兩極擺放的棺槨,最終證實都是空棺,而放棄。
官府中有人看中這塊地方,準備留用,正在做深一步查探。
這些,程太白毫不在乎,喚出吾同劍,直接御劍而走。
輕輕的,正如來時,不帶走一絲云彩。
三個時辰后,在陰陽地那邊還在百般探尋時,程太白帶著赤虺,如流光降落在蜀山地區外圍。
“小子,你進步不少啊!”
“不只是進步吧?”
“別喘,你還只是剛剛起步,要謙虛。”
“小灰灰,我想回家了。”
“想拉?”
“嗯,恍若隔世,又像南柯一夢,我想看看我的夢會不會醒。”
“那就回去吧。”
“你呢?”
“你不怕我嚇壞你老多,嚇壞你全家?”
“你不會的,我放心。”
對于程太白的信任,赤虺沒說什么。
朋友間相處,有些話是不必說出來的。
程太白認真的看著赤虺。
“跟我走吧,天亮就出發。”
“別騷情!”
…………
四十天不眠不休的吸收,修煉,陰陽地蘊含的靈氣已和外界相同,沒必要在停留。
程太白現在已經地階三級圓滿,隨時可跨入中期。
不是他不努力,實在是赤虺吸收靈氣速度太快,搶不過。
但他也明白,赤虺急了。它要盡快恢復修為。
兜兜繞繞,避開蜈蚣怪臥身之地,程太白終于回到了樂天鎮。
仿佛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他多希望一覺醒來,他還那個準備上京趕考的書生啊!
但是,已經回不去了。
愿望是為好的,事實卻是殘酷的。
遠遠落在城外,如朝圣般,一步步向家走去。
赤虺化身童子默默跟隨。
近鄉情更卻。
普通山城,毫無設防,兩人施施然而入。
一路上碰到的男女老幼,見到程家大公子,都來上前參拜,程太白會禮貌的一一答禮。
在程家萬年多熏染下,樂天鎮已是名副其實禮儀之城。
唯有赤虺,不停地在后邊嘟囔、抱怨。
什么迂腐啦,什么虛偽啦,什么太墨跡啦……
街邊兩旁商戶見這紅衣小童,模樣可愛,不時送些糖果玩偶。
赤虺來著不拒,照單全收。
直到有商販送上一串糖葫蘆,它才馬上就變得興高采烈,手舞足蹈。
終于臨近程府,早已得到消息的程家老幼,俱都出門來迎接。
為首者年紀四十出頭,一身儒袍,負手而立,正眼含笑意的看著程太白。
程太白忙奔到近前,雙膝跪倒,大禮叩拜。
“不孝兒太白,拜見父親!”
“起來吧。京城來信已說明白,錯過了,下次再考。”
“謝父親!”
程太白起身后,先對長輩問禮,平輩互鞠,然后是大大小小,年齡各不同的晚輩們圍上來,有行禮參拜的,有討要玩具糖果的,亂哄哄一團,也其樂融融。
待到眾人喧鬧一陣散去之后,程青山這才仔細端詳兒子。
兩年了,初次離家的兒子終于回來啦。
老父心中甚慰。
“先去后堂看看你母親吧,一會來大廳。”
“是,父親!”
看著程太白離去的背影,程青山笑意滿臉。
見母親就沒了之前的嚴肅。
被母親拉在身旁噓寒問暖,大事小情無不過問一遍。
這就苦了程太白嘍。
不能欺騙,又不能講述實情,只好挑挑揀揀的,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最后,只得以父親名義,逃也似的離開。
來到大廳,赤虺正在廳外與幾個年齡小的晚輩,分食糖果玩具。
程青山端坐大廳正位獨自品茶等待。
“父親!”
“坐吧。”
見程太白進來,程青山指指身旁的椅子。
大廳正中間懸掛著先祖慈畫像,像前有供桌,桌旁各有一把高椅。
這是族長座位,程青山是現任族長。
大廳兩側各放置十把高椅,這是平日議事時,族中長輩座位。
程太白作為嫡長子,平日里,只能站在父親身旁。
這里沒有他坐的資格,今天破例了。
程太白在父親下首坐下。
有丫鬟立刻送上茶水,隨后退出,只留下父子兩人。
“這一趟出去,有何長見?”
“這?”
程太白猶豫一下。
他不知道該怎么說,也不知從何說起。
程青山看著愛子,平靜等待。
最后,程太白咬咬牙,終于下定決心。
“父親,發生很多事情,是您無法想到的。”
程青山送來一個疑問的眼神。
“總之,現在我也不知道怎么跟您說,您能等等嗎?”
“哦?有這么嚴重?”
“是的。父親!”
“好吧,兒大不由爹啦!”
“父親,您放心,等我想好了,一定會跟您說的。”
程青山沉默一會。
“我已經派人把書童接回來,現今他腿腳不便,我讓人給你換個書童吧。”
“聽父親安排。”
“還有一事,我給你安排了一門親事,詳情你母親會告訴你。”
這事,程太白不知該如何應話。
“你先去歇歇吧。”
程太白告辭出來,帶著赤虺回到房間。
這是個獨立小院,院不大,種了些花草。
三間大房,進門是書房,旁邊有書童臥房,書房后是睡房。
回到這里,親切感油然而生,畢竟居住過十多年的地方。
“你剛才咋不直接說啊?”
“不行,大廳人多耳雜。”
“另外,現在要是說了,怕把老頭嚇著。”
“老頭?”
“我父親。”
“你為啥叫老頭,他不老啊?”
“你不懂。”
…………
程青山憂心忡忡的回到后宅。
“老爺,我覺得白兒這次回來變化很大。”
程母擔心的跟程父提及。
知兒莫若母,從小帶大的孩子,自己心里有數。
“夫人因何如此說?”
“妾身問了很多問題,他都吱吱嗚嗚,說不出所以然。”
“孩子長大啦,有些事情不愿和父母說,也正常。夫人莫要擔心!”
“老爺說的是。我懷疑白兒這次出去,是不是遇上可心的人兒啦,又抹不開和我們說。”
這猜測,慈母心。
程青山不置可否的搖搖頭,并未言語。
程太白這幾日在外人眼里很是悠閑。
每日帶著赤虺,或拜訪前輩;或走街串巷四處游玩;或與同窗談古論今。
但對他來說,這既是一種留戀,也是在做一次道別。
他知道,他已經徹底的改變了,再也回不去以前的生活。
迎接他的是無盡歲月的修行。
是天地靈氣。
是為天下蒼生,即將與妖魔鬼怪無盡的征戰。
七天后,程太白將父親請到自己的小院,這里更安靜些。
“父親。我現在已經開始修行啦,我是個修士。”
程太白開門見山、直入主題。
程青山一愣,不明白,沒聽過。
“修行?修士?”
程太白知道一定會是這種情形。
父親是個學究,對學問一絲不茍,對修行一竅不通。
普通人的世界,哪有什么修行啊!
“父親您看!”
程太白伸手,從腰間玉佩中招出吾同劍出現在手上。
程父又是一愣,“這是什么戲法?”
“呵呵呵。”
赤虺在旁笑了起來。
程太白無語的看著程父,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看我的吧。”
赤虺信心滿滿的攔住程太白,走到程父面前。
“老頭,看好了,別嚇死嘍。”
程父則一懵。
“老頭?我老嗎?”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眼前赤虺突然不見了。
低頭找去,地上一條紅色小蛇,正昂首看著他。
程青山足足愣了有五秒鐘。
“妖怪?妖怪啊……!”
程太白早有準備,程父剛喊出口,就一把拉住他。
“父親莫驚慌,它就是小灰灰。”
程青山目光呆滯的、茫然地轉頭看著程太白。
“父親,這就是我剛和您說的修士。”
……
“修士,就是變成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