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舟拽著柳如煙的胳膊沖進晨霧里，耳后還嗡嗡響著執法堂弟子的怒喝。

兩人在竹林里繞了三圈，確認追兵的腳步聲漸弱，這才停在一處斷墻后。

柳如煙扶著膝蓋喘氣，發梢沾著晨露，《草木志》早不知丟在哪個角落。

顧沉舟背貼著冰冷的墻，目光卻往掃地院方向飄——那里的青瓦飛檐被霧靄遮了半片，本該藏在院后的那間石室，此刻連塊磚碴都尋不見。

“他們……把屋子拆了？”柳如煙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聲音發顫。

她昨日還在那間飄著藥香的屋里幫老者曬過藥草，石桌上的青瓷盞里還泡著半杯未喝完的茶，怎么一夜間就沒了？

顧沉舟沒答話。

他喉間發苦，前世被房東撬鎖清房時也是這滋味——明明前一晚還在桌上擺著熱湯面，轉天就只剩滿地碎碗碴。

他摸了摸懷里那本《九轉歸墟訣》，紙頁被體溫焐得溫熱，像塊燒紅的炭。

“去看看。”他突然說，拽著柳如煙往掃地院走。

“你瘋了？執法堂的人還在——”

“他們要找的是我。”顧沉舟扯了扯被竹枝劃破的袖口，“但那間屋子不對勁。”

掃地院的門虛掩著，門檻上還沾著暗紅的追蹤香。

顧沉舟踩進去時，鞋跟碾過一片碎瓷——是昨日老者用來喂灰毛小獸的食盆。

他蹲下身，指尖拂過青石板，涼意順著掌心爬上來。

不對，這里該有老者種的靈竹，該有石凳上曬著的朱砂蓮，該有……他抬頭，視線掃過空蕩蕩的院落，喉結動了動。

“看磚。”柳如煙突然扯他衣角。

她蹲在院中央，指尖點著一塊青磚，“這里的紋路和別的不一樣。”

顧沉舟湊過去。

晨霧散了些，青磚表面浮著極淡的靈力漣漪，像水面被石子砸出的波紋。

他摸出腰間的匕首，輕輕一撬，磚縫里傳來“咔嗒”一聲——暗格開了。

一方巴掌大的暗格里，躺著枚殘破的玉簡。

玉身裂了三道細紋，卻仍泛著幽藍的光，正面刻著“歸墟”二字，筆鋒蒼勁如刀。

顧沉舟心跳陡然加快，前世在古玩市場淘到仿品時都沒這么慌過。

他剛要伸手，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執法堂的！”柳如煙臉色一白，拽著他往院后跑。

顧沉舟反手將玉簡塞進懷里，余光瞥見院角堆著半人高的枯葉——是昨日老者掃的。

他腦子轉得比腳快，突然松開柳如煙的手：“去后巷第三棵老槐樹下躲著，我引開他們。”

“你——”

“信我。”顧沉舟沖她眨了下眼，抄起院角的掃帚往東邊扔去。

掃帚“啪”地撞在墻上，追兵的腳步聲瞬間轉向。

他貓腰鉆進枯葉堆，靈力順著《九轉歸墟訣》的脈絡游走——這是老者塞給他的功法，此刻竟真能感知到周圍靈氣的流動。

他順著靈氣最稀薄的方向挪，枯葉在腳下發出細碎的響，像有人在耳邊嚼炒豆。

追兵的腳步聲近了又遠。

顧沉舟等了半柱香時間，才從枯葉堆里鉆出來。

后巷第三棵老槐樹下，柳如煙正攥著衣角轉圈，見他過來，猛地撲過來要說話，卻被他用食指抵住唇。

“他們沒走遠。”他低聲說，從懷里摸出片落葉，用靈力在上面寫了“別多管”三個字，塞進她掌心，“回你住的地方，鎖好門。”

柳如煙盯著掌心的落葉，眼尾泛紅：“你到底……”

“我只是想活著。”顧沉舟打斷她。

他轉身時，晨霧里飄來若有若無的腐肉味——是周烈的追蹤香。

這味他前世在火葬場附近聞過，黏在鞋底三天都散不去。

他加快腳步，直到確認身后沒了動靜，才拐進一條荒僻的山徑。

月上中天時，顧沉舟躲進一處廢棄山洞。

洞頂滴著水，地上鋪著層薄灰，倒像有人定期打掃過。

他摸出那枚殘破玉簡，靈力剛注入，玉身突然泛起白光。

模糊的影像在他眼前展開：青衫老者站在懸崖邊，身后立著個白衣女子，腰間掛著串銀鈴，眉眼與蘇九黎有七分相似。

女子抬手按在老者額間，聲音像碎玉相擊：“這一劫，你替我應了，我替你記著。”

顧沉舟瞳孔微縮。

他認得這場景——前世看仙俠劇時，總愛用這種慢鏡頭賣慘。

可此刻他后頸發涼，因為那女子轉身時，耳尖露出一抹淡紅絨毛——是妖族的特征。

“叮——檢測到天命干涉波動，逆命值+1（來自未知），當前逆命值：8。”

系統提示音炸響的瞬間，顧沉舟猛地回頭。

山洞入口處，兩團幽綠的光在黑暗中閃爍，像被人掐滅的鬼火。

他摸出懷里的匕首，靈力在指尖凝聚。

那光卻突然消失了，只余山風灌進洞來，卷著地上的灰，撲在他臉上，涼得像誰的眼淚。

顧沉舟盯著掌心的玉簡，影像已經消散，只剩“歸墟”二字在玉身上忽明忽暗。

他想起老者消失時的金光，想起柳如煙說的“漏網的魚”，想起蘇九黎看他時那股子偏執——原來這局，早就布了百年。

洞外傳來夜梟的叫聲。

顧沉舟把玉簡貼身收好，背靠著潮濕的石壁坐下。

他摸出懷里的《九轉歸墟訣》，借著月光翻到第一頁，上面用朱砂寫著一行小字：“逆命者，當見天地未寫之書。”

他笑了。

前世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時，總想著“認了吧”；現在倒好，天道遞來的劇本，他偏要撕了重寫。

山風又起，吹得洞外的枯枝沙沙響。

顧沉舟閉上眼，靈力順著《九轉歸墟訣》的脈絡流轉。

黑暗中，那枚玉簡突然泛起微光，“歸墟”二字緩緩轉動，像在說：游戲，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