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錠被小心翼翼地埋入篝火堆的核心。林默親自添入大量干燥的木柴和木炭，石根則鼓起腮幫子，用一塊硬皮子對著火堆猛扇。火焰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靈魂，發出呼呼的咆哮，顏色從橘紅迅速轉為熾白，熱浪灼人。

時間在烈焰的舔舐中流逝。當林默用長木棍將那鐵錠從炭火中撥出時，它已不再是暗沉的灰紅，而是通體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刺眼奪目的橘黃色！仿佛一塊剛從太陽核心剝離的碎片，散發著融化一切的高溫。

“石根！錘！”林默吼道，同時用兩根裹著厚厚濕泥的木棍，極其迅捷地將那熾熱通紅的鐵錠夾起，穩穩地放回石砧上。

石根早已按捺不住，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他一步踏前，全身的力量瞬間凝聚到粗壯的手臂，那柄沉重的石錘帶著撕裂空氣的嗚咽聲，以開山裂石之勢，狠狠砸向那橘黃色的中心！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火星如同節日的焰火，瘋狂地向四周飛濺！熾熱的鐵錠在石砧上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發出痛苦的呻吟，被砸中的部位瞬間塌陷、變形，赤紅的火星如同熔巖般被擠壓噴射出來！

“好！”林默大喝一聲，雙手穩如磐石，飛快地將鐵錠翻了個面，“再錘！”

石根沒有絲毫停頓，巨大的石錘再次帶著毀滅性的力量轟然落下！“鐺！！！”又是一聲巨響，鐵錠再次變形。

“換人！快！趁熱！”林默的聲音又快又急。旁邊早已準備好的漢子立刻接替石根的位置，沉重的石錘再次掄起落下！

“鐺！”“鐺！”“鐺！”……

沉悶而巨大的撞擊聲，如同原始的戰鼓，在營地中瘋狂擂響！每一次錘落，都伴隨著鐵錠痛苦的變形和漫天飛濺的、金紅色的火星雨。那熾熱而沉重的金屬，在原始力量的反復鍛打下，如同馴服的猛獸，艱難地改變著形狀。它的體積在縮小，棱角被砸平，雜質隨著火星被一點點擠出、剝離。通紅的顏色隨著鍛打和暴露在空氣中迅速變暗，從刺目的橘黃變成深紅，再變成暗紅。

林默的雙手被高溫隔著濕泥蒸烤得通紅，額頭上汗水如瀑，但他眼神銳利如鷹，雙手異常穩定，不停地翻轉、移動著砧上的鐵塊，指揮著輪番上陣的錘手落錘的位置和力度。石根在一旁看得血脈賁張，每當鐵塊顏色變暗、變硬，他就立刻吼道：“回火！快！回火！”立刻有人用木棍夾起鐵塊，再次埋入旁邊特意維持的炭火堆中。

汗水、煙灰、灼熱的空氣、震耳欲聾的錘聲、漫天飛濺的火星……構成了一幅原始而狂熱的金屬誕生圖景。每一次鐵塊回爐再燒紅，每一次被抬上石砧承受重錘的洗禮，都引來圍觀族人更加緊張和專注的凝視。那頑劣的“大地之骨”，在火的煎熬和力的鍛打中，正一點點褪去粗糲，顯露出被征服后的雛形。

終于，當那鐵塊最后一次被從炭火中夾出，顏色變成均勻的深紅時，林默沒有將它放回石砧。他飛快地用木棍夾著它，放在地上，拿起一塊邊緣相對平整的堅硬石頭，對準鐵塊的一端，用力地、反復地磨！

“刺啦…刺啦…”

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火星變成了細小的流螢。鐵塊被石頭磨擦的一端，那層暗紅的氧化皮和雜質被迅速磨去，露出了下面冰冷的、泛著幽幽青灰色光澤的金屬本質！

林默停下了動作，將那磨出一小片青灰色刃口的東西高高舉起。它已經不再是粗糙的鐵錠，而是一個有著明顯弧度的、厚背薄刃的器物雛形——一把斧頭的粗胚！那磨出的刃口，在火光下閃爍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屬于金屬的、內斂而致命的寒光。

“成了！”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充滿了無與倫比的振奮。他屈起手指，用指關節在斧胚的厚背處用力一敲！

“錚——！”

一聲清越悠長、如同玉石相擊般的脆鳴，瞬間蕩開，壓過了火焰的噼啪聲，清晰地傳入每一個族人的耳中！這聲音，比任何話語都更有說服力。它宣告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屬于金屬時代的堅韌與鋒利，已在這蠻荒之地誕生！

短暫的死寂后，整個營地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狂吼！那聲音里，是沖破一切桎梏的狂喜，是對“啟明者”無上智慧的徹底臣服，是對這親手鍛造出的“力量”最原始的崇拜！

“大地之骨！開天斧！”石根嘶聲力竭地狂吼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林默和那斧胚，重重叩首！人群如同被狂風吹倒的麥浪，瞬間跪伏下去，吼聲匯成一片虔誠的海洋。

鷹眼遠遠地站在人群之外，身影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單薄佝僂。他看著那片跪伏的背影，看著林默手中那在火光下流轉著青幽寒芒的斧胚，聽著那清越的金屬鳴響，臉上的陰沉怨毒早已消失殆盡，只剩下一種被徹底碾碎后的灰敗和茫然。他手中的骨杖，不知何時已滑落在地，沾滿了塵土。他知道，屬于骨與石的舊時代，那由他掌控解釋權的時代，就在這震天的狂吼與金屬的鳴響中，徹底崩塌了。他默默地轉過身，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蹣跚地、悄無聲息地沒入營地邊緣的黑暗陰影里，再無人關注。

當第一縷飽含著露水清氣的晨光刺破林間薄霧，溫柔地灑在部落邊緣那片新開墾的土地上時，石根早已按捺不住。他赤著精壯的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汗珠滾動，如同涂了一層油。他手中緊握的，正是昨夜歷經烈火與重錘洗禮、又經林默最后用粗礪砂巖精心打磨開刃的那把鐵斧！

暗青色的斧刃，在晨曦中流轉著一種冷硬內斂的光澤，與旁邊一個族人手中那把邊緣崩缺、色澤灰白的磨制石斧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