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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驚雷炸響,如同開天巨斧劈開混沌!慘白的電光撕裂了清源縣衙后堂廂房的昏暗,瞬間將二狗子肩頭那爆發的、刺目欲盲的猩紅爪痕光芒映照得如同地獄烈焰!孩子空洞的雙眸在血光中反射著非人的恐懼,嘶啞的囈語被震耳欲聾的雷聲徹底吞沒!
“祭…壇…”二狗子最后兩個破碎的音節,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林簡和周文遠的心臟!
瓢潑暴雨緊隨而至,密集的雨點瘋狂砸在屋頂瓦片和青石地面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徹底淹沒!狂風裹挾著濕冷的土腥氣,猛烈地撞擊著緊閉的門窗,發出嗚嗚的悲鳴。
“大人!”張捕頭臉色煞白,握緊了腰刀刀柄,驚疑不定地看著被血光籠罩的二狗子。
周文遠瞳孔緊縮如針,一步跨到二狗子床邊。那刺目的血光僅僅持續了數息,便如同被暴雨澆熄的火焰,迅速黯淡、收縮,最終只留下肩頭三道比之前更加暗沉、如同烙印般的紅痕。孩子身體一軟,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呼吸微弱,但不再有之前的劇顫。
“不是瘟疫!是感應!血祭…開始了!”林簡掙扎著嘶吼,不顧右臂撕裂般的劇痛和腐敗惡臭,用還能動的左手死死指向窗外暴雨傾盆的黑暗,“二狗子感應到了!祭壇…就在城外!周大人!必須阻止他們!”
周文遠猛地轉身,臉上再無一絲猶豫,只有鐵血般的決絕!“張捕頭!”
“屬下在!”
“立刻集合衙內所有能戰之兵!馬匹!火把!蓑衣!半刻鐘內,衙門口集結!”周文遠的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劍,斬斷了風雨的喧囂。
“大人!那黑斗篷妖法詭異!李扒皮爪牙兇悍!我們人手…”張捕頭面露憂色。
“顧不了那么多了!”周文遠厲聲打斷,“邪祭一旦完成,瘟疫必然失控!清源數十萬百姓將成冢中枯骨!此乃國戰!縱死,亦當往矣!”他眼中燃燒著不顧一切的火焰,那是屬于一個真正父母官的責任與擔當。
“是!屬下遵命!”張捕頭被這決死之氣感染,胸中熱血沸騰,抱拳領命,轉身沖入風雨之中!
周文遠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目光轉向床上臉色灰敗的林簡?!傲趾啠恪?
“我…能去!”林簡咬著牙,用左手撐著床板,試圖坐起。然而右臂那如同活物般蔓延的腐敗和劇痛,如同沉重的枷鎖,將他死死釘在床上。僅僅是這個動作,就讓他眼前發黑,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衣。那條青黑腫脹的手臂,腐敗的暗紅紋路已經爬過了肩胛骨,向脖頸和胸膛蔓延,散發出的惡臭更加濃烈。高燒帶來的眩暈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他的意識。
“胡鬧!”周文遠按住他,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你這手臂…還有這高燒…出去就是送死!留在這里!本官會讓人全力救治你和孩子!”
“可是…祭壇…二狗子的感應…只有我…”林簡急切地喘息著,他知道二狗子那詭異的感應很可能與瘟牙有關,而自己身上也有一枚!這可能是找到真正祭壇的關鍵!但手臂的腐敗和高燒,讓他連站立都困難,更遑論戰斗!
“本官自有計較!”周文遠打斷他,目光掃過林簡那條恐怖的手臂,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但迅速被決絕取代?!摆w郎中!”
一直縮在墻角、如同鵪鶉般瑟瑟發抖的趙郎中連滾爬爬地過來:“大…大人…”
“本官不管你用什么辦法!吊住他的命!保住這條手臂!若有閃失…”周文遠沒有說完,但那冰冷的殺意讓趙郎中瞬間癱軟在地。
“是…是…小老兒…小老兒拼了命也…”趙郎中哭喪著臉,爬到林簡床邊,看著那條腐敗的手臂,如同看著燙手的烙鐵,手足無措。
周文遠不再多言,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二狗子和掙扎的林簡,猛地轉身,抓起桌上一柄備用的腰刀,系在腰間,大步流星地推門而出!青色的身影瞬間沒入門外狂暴的風雨和黑暗之中!
“大人…小心…”林簡虛弱的聲音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雷聲雨幕里。
廂房內只剩下林簡粗重的喘息、二狗子微弱的呼吸、趙郎中驚恐的抽泣以及窗外那毀天滅地般的風雨聲。
“林…林兄弟…這…這可如何是好啊…”趙郎中看著林簡那條不斷滲出黃黑色膿水、散發著惡臭、腐敗紋路仍在緩慢蔓延的手臂,老臉皺成了苦瓜,“尋常金瘡藥…根本…根本壓不住這邪毒啊!這…這像是…像是古籍里記載的‘腐骨疽’…無藥可醫?。 ?
腐骨疽?林簡的心沉入谷底。高燒讓他的思維有些遲鈍,但水利工程師的冷靜本能仍在強行運轉。他回憶起瘟牙刺入黑斗篷時那陰寒腐蝕的反噬力量…這絕不是普通的細菌感染!更像是…某種邪惡能量對血肉的侵蝕和腐??!
“硝…硝石…”林簡喘息著,嘶啞地吐出兩個字。
“硝石?”趙郎中一愣,“那…那是制冰煉丹之物,性猛大寒,外用可消腫殺蟲…可…可你這傷口已經腐敗…”
“取…取來!還有…砒…砒霜…”林簡的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他知道這是飲鴆止渴!硝石(硝酸鉀)和砒霜(三氧化二砷)都是劇毒!但此刻,唯有以毒攻毒,用極致的寒毒和礦物毒性,或許能暫時遏制那股陰寒邪惡的腐蝕之力!這是在賭命!
“砒…砒霜?!”趙郎中嚇得魂飛魄散,“那是見血封喉的劇毒??!林兄弟!使不得!使不得啊!”
“快去…否則…我死…你也活不成…”林簡的眼神如同瀕死的野獸,死死盯住趙郎中。
趙郎中被他眼中的瘋狂和死意嚇得渾身一顫,想起周文遠的威脅,終于一咬牙:“好…好!小老兒…這就去藥庫?。×中值堋憧蓳巫×?!”他連滾爬爬地沖出門去。
廂房里只剩下林簡和二狗子。窗外的雷雨更加狂暴,仿佛天穹破碎。林簡的意識在高燒和劇痛中浮沉。右臂的腐敗感如同冰冷的火焰,一點點吞噬著他的生命。他艱難地轉過頭,看向角落里昏迷的二狗子。孩子蠟黃的小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脆弱。
祭壇…血祭…黑斗篷…周文遠…他們現在怎么樣了?
就在這時!
“呃啊——!??!”
一聲非人的、充滿極致痛苦和恐懼的凄厲慘嚎,如同從九幽地獄中傳出,穿透了狂暴的風雨聲,極其突兀地、清晰地刺入了林簡的耳膜!
那聲音…來自縣衙前院的方向!而且…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充滿了扭曲和…某種血肉被強行撕裂、溶解的恐怖感!
林簡的心臟猛地一縮!一股比右臂腐敗更加冰冷的不祥預感,如同毒蛇般瞬間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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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如天河倒懸,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清源縣城死寂的街道上。積水在青石板路面上肆意橫流,匯成渾濁的小溪??耧L卷起破碎的燈籠和雜物,在空曠的街巷中發出嗚咽般的怪響。
縣衙大門轟然洞開!數十支浸過桐油、在風雨中頑強燃燒的火把,瞬間刺破了濃重的黑暗!火光映照下,周文遠一馬當先!他身披蓑衣,頭戴斗笠,雨水順著冷峻的臉龐不斷滑落,腰間的佩劍和備用腰刀在火光下閃爍著凜冽的寒芒。身后,張捕頭、趙六以及僅存的二十余名衙役、兵卒,人人臉色凝重,緊握刀槍,蓑衣下的身體繃緊如弓弦。
“目標城北龍王廟!全速前進!遇敵,格殺勿論!”周文遠的聲音穿透風雨,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
“是!”低沉的應和聲匯聚成一道鐵血洪流!
馬蹄踏碎積水,濺起渾濁的水花。一行人如同離弦的血色箭矢,沖破雨幕,朝著城北方向疾馳而去!火把在風雨中明滅不定,如同黑暗中跳動的、不屈的火焰。
城北龍王廟,依山而建,年代久遠。據傳早年香火鼎盛,但近年來因地處偏僻,加之流言有“不凈之物”盤踞,早已荒廢。廟宇破敗,隱于一片茂密的古槐林之后,平日里人跡罕至,正是藏污納垢的絕佳之所。
狂風卷著冰冷的雨點,狠狠砸在破敗的龍王廟瓦片上,發出噼啪的爆響。廟宇隱沒在古槐林深沉的陰影里,如同一頭蟄伏在暴雨中的巨獸。廟門早已腐朽,黑洞洞地敞開著,仿佛巨獸張開的口器,等待著獵物的自投羅網。
周文遠勒住馬韁,停在古槐林邊緣。銳利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鎖定那座在風雨飄搖中沉默的廟宇。太安靜了!除了風雨聲,聽不到任何活物的動靜!一股濃烈的、混合著陳年香灰、朽木和…某種若有若無血腥氣的味道,隨著狂風灌入鼻腔。
“大人…不對勁!”張捕頭策馬上前,壓低聲音,雨水順著他的斗笠邊緣流淌,“太靜了!連鳥叫都沒有!”
周文遠微微頷首。二狗子感應到的血光,林簡的警告,以及這死寂到詭異的氣氛…都預示著巨大的兇險。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張捕頭,你帶五人,從左側包抄,探查廟后!”
“趙六,你帶五人,從右側迂回,注意林中伏兵!”
“其余人,隨我正面入廟!記住,首要目標是尋找被擄孩童!若遇黑斗篷…不可力敵,以纏斗、制造混亂為主!放響箭為號!”周文遠迅速下達命令,條理清晰,顯示出卓越的臨陣指揮能力。
“是!”眾人領命,迅速分頭行動。馬蹄聲被暴雨聲掩蓋,人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古槐林和雨幕之中。
周文遠帶著剩下的十余名精銳,下馬步行,悄無聲息地朝著黑洞洞的廟門逼近。腳下是濕滑的泥濘和腐敗的落葉,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鸢训墓饷⒃陲L雨中搖曳,勉強照亮前方一小片區域。
廟門內,是殘破的前殿。倒塌的神像、斷裂的梁柱、厚厚的積塵和蛛網…一切都顯得荒涼破敗。但周文遠的目光瞬間被地面吸引——雖然被雨水沖刷,但依舊能看到凌亂的、新鮮的腳?。∵€有…幾滴尚未被完全沖淡的暗紅色血跡!
“有埋伏!小心!”周文遠低喝一聲,猛地拔劍!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
“咻咻咻——!”
凄厲的破空聲如同毒蛇吐信,猛地從大殿兩側殘破的窗欞和頭頂腐朽的橫梁之后激射而出!密集的弩箭如同驟雨般覆蓋了周文遠一行人所在的位置!
“舉盾!”周文遠怒吼,身體猛地向旁邊一根粗大的承重柱后撲去!
咄咄咄!
箭矢狠狠釘在木柱、地面和猝不及防的兵卒身上!慘叫聲瞬間響起!兩名兵卒被射中要害,當場斃命!數人受傷!
“殺!”灰衣蒙面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藏身處躍出!他們人數不多,只有七八人,但個個身手矯健,配合默契,顯然都是李扒皮麾下的亡命精銳!刀光閃爍,直撲被箭雨打亂陣型的官軍!
“結陣!迎敵!”周文遠從柱后閃出,長劍如同毒龍出洞,瞬間格開兩把劈來的腰刀,反手一劍刺穿一名灰衣人的咽喉!動作快如閃電,狠辣精準!
張捕頭和趙六帶領的側翼小隊也同時遭遇了埋伏!古槐林中,更多的灰衣人如同雨后毒蘑般冒出,手持利刃,悍不畏死地撲了上來!一時間,龍王廟內外,殺聲震天!兵刃碰撞聲、怒吼聲、慘嚎聲、風雨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血腥的死亡樂章!
周文遠劍法精妙,身法靈活,在混亂中如同游龍,接連斬殺數名灰衣人。但他帶來的官軍人數本就處于劣勢,又遭埋伏突襲,瞬間陷入苦戰!不斷有人倒下!
“大人!頂不住了!撤吧!”趙六渾身浴血,背上挨了一刀,踉蹌著退到周文遠身邊,嘶聲喊道。
周文遠一劍劈開一名灰衣人的頭顱,環顧四周。己方傷亡慘重,而敵人顯然有備而來,依靠著廟宇復雜的地形和人數優勢,正在步步緊逼!更讓他心焦的是——沒有看到任何被擄孩童的蹤跡!這廟里…似乎只有伏兵!
中計了?!這里根本不是真正的祭壇?!是陷阱?!
就在周文遠心神劇震的瞬間!
“周大人!別來無恙啊?”一個尖利、油膩、充滿怨毒和得意的大笑聲,從大殿后方殘破的帷幕之后響起!
緊接著,一個肥胖的身影在幾名灰衣刀手的簇擁下,慢悠悠地踱了出來。油光滿面的臉上,一雙三角眼閃爍著殘忍和快意的光芒,正是李扒皮!他手中,赫然把玩著一枚半個巴掌大小、造型古樸、刻著猙獰虎頭紋路的青銅令牌——正是周文遠失落的那枚虎符!
“虎符?!”周文遠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嘿嘿,想不到吧周大人?”李扒皮得意地晃著手中的虎符,“你的人骨頭挺硬,臨死還攥得死死的。可惜啊,埋得再深,也逃不過老子的手掌心!有了這玩意兒…”他臉上的肥肉擠出一個惡毒的笑容,“等收拾了你們,老子就能名正言順地‘接管’城防!到時候,整個清源城,就是老子獻給黑大人的祭品!哈哈哈!”
“狗賊!你休想!”周文遠目眥欲裂,怒火瞬間沖垮了理智!他如同暴怒的雄獅,不顧一切地挺劍朝著李扒皮猛沖過去!劍鋒直指對方那肥胖的咽喉!
“保護李爺!”李扒皮身邊的灰衣刀手立刻迎上!
刀光劍影瞬間將周文遠淹沒!他雖勇猛,但連番激戰,體力消耗巨大,此刻又被怒火沖昏頭腦,瞬間險象環生!張捕頭、趙六等人也被更多的灰衣人死死纏住,根本無法救援!
“周文遠!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李扒皮躲在刀手身后,發出猖狂的大笑。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種極其低沉、壓抑、如同地底深處傳來的、巨獸蘇醒般的嗡鳴聲,毫無征兆地穿透了狂暴的風雨和廝殺聲,猛地從龍王廟大殿地底深處響起!這嗡鳴聲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邪惡、冰冷和…吸引力!仿佛能直接撼動人的靈魂!
所有正在廝殺的人,動作都出現了極其短暫的遲滯!仿佛被無形的重錘砸中了心神!
周文遠猛地感到懷中一熱!他下意識地摸去——是那枚從破廟祭壇帶回的、畫著三道爪痕的草偶!此刻,這粗糙的草偶,竟在微微發燙!而且…它似乎正不受控制地、微微地…指向大殿后方某個方向?!
與此同時!
縣衙后堂廂房內!
“呃啊——?。。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