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紙火試燈
- 紙上潯陽
- 我煮一直睡
- 2953字
- 2025-06-16 15:49:14
廢棄圖書館的地下室比想象中更加幽深。林鶴舟跟在灰袍老人身后,腳步聲在狹窄的通道里回蕩。
墻壁上的煤油燈投下搖曳的光影,照亮兩側堆滿古籍的書架,空氣中彌漫著紙張霉變和陳年墨香混合的古怪氣味。
“到了。”老人停下腳步,推開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
門后是一個圓形的石室,中央擺放著一張黑檀木圓桌,桌上鋪著一張足有桌面大小的復雜剪紙。
林鶴舟湊近細看,發現那剪紙圖案由無數細如發絲的線條組成,中央留有一個未閉合的孔洞,乍看像一只半睜的眼睛。
“這是舊檔案室。”老人將手中的銅燈放在桌上,燈光透過剪紙投下蛛網般的陰影,“你們若真要與我們并肩作戰,總得先讓紙靈驗驗你們的底子。”
“紙靈?”林鶴舟下意識回頭看向聞潯陽。后者站在門邊,雙手插在風衣口袋里,鏡片后的眼睛冷靜地觀察著室內的一切。
“非遺剪紙的衍化分支。”聞潯陽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漠,“古人以紙為媒,以火為引,召喚失落的影靈作為印證之手段。這種技法早就失傳了。”
“但我們保留著。”老人從袖中取出一把銀質小刀,輕輕劃過自己的食指,將一滴血滴在剪紙中央的孔洞上,“白紗會守護的不僅是封印,還有這些被世人遺忘的技藝。”
血珠落在紙上,竟像被吸收般消失不見。剪紙上的紋路微微泛起紅光,如同血管般脈動起來。
林鶴舟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他注意到房間角落里站著幾個同樣穿著灰袍的人,其中就有之前他在考核時見過的鐘無笙。所有人都沉默不語,目光如刀般銳利。
“點燈之前。”老人突然轉向聞潯陽,“我必須提醒你,一旦紙火試燈失敗,輕則失神,重則瘋魔。”
聞潯陽嘴角勾起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所以先讓我來吧。他可比我忙多了。”
林鶴舟差點笑出聲——這家伙在這種時候還能開玩笑?他上前一步:“還是我先來。我對這種...靈異事件比較有經驗。”
聞潯陽眉毛微挑,沒出聲反對。
林鶴舟在圓桌前坐下,銅燈的火光映在他臉上,投下跳動的陰影。老人從袖中取出一張黃符,在火焰上點燃,灰燼落入剪紙中央的孔洞。
“閉眼,靜心。”老人命令道,“紙靈會帶你看到需要看到的。”
林鶴舟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隨著老人念出一串晦澀的咒語,他感到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耳邊響起紙張摩擦的沙沙聲。
然后,火焰猛地竄高。
即使閉著眼睛,林鶴舟也能感覺到刺目的光芒。剪紙上的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在他眼皮上投下詭異的紅光。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他的意識,將他拖入某個陌生的空間。
他看見一座老式木質房屋在燃燒,火舌舔舐著雕花窗欞。有人在尖叫,喊著一個名字——是他的名字。血從門縫下滲出,在地面上蜿蜒成河。最后,是一雙眼睛,空洞、熟悉,屬于某個他應該認識卻怎么也想不起來的人...
“不!”林鶴舟猛地睜開眼睛,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他的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
一只冰涼的手按在他肩上,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閉上眼。”聞潯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冷靜得近乎殘酷,“那不是真實的。”
林鶴舟感到聞潯陽的另一只手從他面前拂過,有什么東西被扔進了剪紙中央的火焰里。火光劇烈波動,發出噼啪的爆裂聲,隨后剪紙上的紅光迅速褪去,恢復成普通的紙藝品。
“勉強通過。”老人面無表情地宣布。
林鶴舟癱在椅子上,大口喘氣。他抬頭看向聞潯陽,后者正從口袋里掏出一條看似普通的舊布條——正是剛才扔進火里的東西。布條上繡著細密的符文,已經燒焦了一角。
“這是什么?”林鶴舟聲音嘶啞。
“護心符。”聞潯陽簡短地回答,然后轉向老人,“該我了。”
他在林鶴舟剛才坐過的位置坐下,姿態放松得仿佛只是來參加一場普通的茶會。銅燈的火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鏡片后的眼睛深不可測。
老人重復了之前的儀式。黃符燃燒,灰燼落入紙眼。但這一次,火焰竄得更高,幾乎舔到天花板。剪紙上的紋路瘋狂扭動,如同受驚的蛇群。
聞潯陽甚至沒有閉上眼睛。
濃煙在石室中繚繞,逐漸凝聚成一張古老紙面的虛影。林鶴舟瞇起眼睛,勉強辨認出那似乎是一幅斷裂的地圖,上面標注著廬山一帶的地形,還有幾個用紅圈標記的位置。
“那是...‘祖圖’殘頁?”角落里的鐘無笙失聲叫道。
老人面色驟變,灰袍下的身軀明顯僵硬了一瞬。
虛影中的地圖繼續變化,顯示出更多細節:山間小徑、隱蔽洞穴、還有一處形似廟宇的建筑。最引人注目的是地圖邊緣的一行小字,雖模糊不清,但林鶴舟隱約辨認出“歸真”二字。
“是它回應了我。“聞潯陽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更令人震驚的是,當紙影即將燃盡時,聞潯陽抬起手,在空中輕輕一劃。那個原本未閉合的紙眼竟隨著他的動作緩緩閉合,如同被無形的針線縫合。
火焰瞬間熄滅,石室陷入短暫的黑暗。當老人重新點亮油燈時,所有人都用驚疑不定的目光看著聞潯陽。
“紙火試燈,合目者,乃紙靈之主。”老人喃喃道,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震驚。
角落里傳來低聲議論:“...看來他祖父留下的東西,不止是那幾本破手記...”
鐘無笙大步上前,質問道:“聞潯陽,你祖父當年曾被我會列入黑檔,因擅自封禁儺神符骨而與白紗會反目。你是否——”
“他確實犯錯。”聞潯陽平靜地打斷他,“但他死前封掉了那一批符骨,否則你們今日恐怕已在邪神復蘇之下夢魘而亡。”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風衣領子,“我不是他。但我也不是你們的工具。”
鐘無笙似乎還想開口說些什么,老人抬手制止了鐘無笙進一步的質問:“夠了。”他環視眾人,“白紗不看出身,只看這人是否還愿守住這道門。”
林鶴舟扶著桌子站起身,臉色仍然蒼白:“聞潯陽,你剛才看到的那個殘圖...你祖父手記里沒記?”
“沒有。”聞潯陽神情淡漠,“是我第一次見。”
“可你卻畫得出來。”林鶴舟像是想說什么,最終只是苦笑,“行吧,我信你。”
老人示意他們跟上,帶領眾人穿過石室后方的一道暗門,進入一個更大的空間。這里是一排排的鐵制檔案架,上面整齊碼放著泛黃的文件夾和古籍。空氣中有種特殊的草藥氣味,可能是用來防蟲的。
老人從最里側的一個架子上取下一本厚重的皮質封面檔案,封面上燙金的字跡已經褪色,但仍能辨認:
《沈氏血鑰檔案》
他翻開其中一頁,指向一張泛黃的老照片:“沈依的母親,沈玥,上一任血鑰持有者。”
照片上的女子約莫三十歲左右,面容與沈依有七分相似,但眼神更加銳利。她站在一棵古樹下,手中似乎握著什么東西,但照片的那部分已經損毀。
“她死于非命。”老人繼續說,“對外宣稱是叛教。”
“實際上,是我們動的手。”老人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因為她試圖打開‘井下第二印’。”
林鶴舟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他感到一陣眩暈,腦海中又閃現出剛才幻象中那雙熟悉的眼睛——現在他明白了,那是沈玥的眼睛。
石室內一片寂靜,只有油燈燃燒的輕微噼啪聲。
聞潯陽率先打破沉默:“所以她是前一把鑰。”
“理論上,是。”老人合上檔案,“但不完整。”
“但是真正完整的鑰,已經在你身邊出現。”
聞潯陽的目光落在案頭那本古舊的書冊上。林鶴舟注意到,那是一本關于廬山地方志的書籍,封面上有一幅剪紙風格的插圖。
詭異的是,那幅剪紙圖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一道幽藍的線從圖案中央裂開,一點火星從書頁中飄出,在空中游走,仿佛在回應著什么遙遠的召喚。
聞潯陽伸手接住那點火星,它在他掌心熄滅,留下一道淺淺的灼痕。他眸光平靜,卻隱隱有鋒芒透出,輕聲自語:
“他們以為我只是阻神者...那是他們第一個錯。”
燈火搖曳中,林鶴舟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冷靜理性的民俗學者,身上隱藏的秘密可能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得多。而他們即將踏入的,或許是一場比封印邪神更加危險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