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 金鑾煮酒
- 登帝凰圖
- 悶葫蘆絲
- 5032字
- 2025-07-09 15:38:36
沈銜玉馭萬獸攻城,虎嘯狼嚎撕裂長空。
士族驅趕數萬平民為血肉盾墻,擋在城門之前。
她立于猛虎背脊,玄鳥印神光如烈陽初升。
“愿隨凰者,左行!”神光過處,人流如潮水左右分開。
十萬流民額生玄鳥赤印,高呼“神凰臨世”。
火光映著她冰冷的側臉,她擲出火把點燃《女誡》殘卷:
“今日以爾等血肉焚書——”
“燒的是千年枷鎖,燃的是女子生天!”
猛虎的脊背寬闊堅實,皮毛下賁張的肌肉隨著呼吸微微起伏,傳遞著一種原始而磅礴的力量。沈銜玉立于其上,玄色帝凰袍的寬袖在烈烈夜風中翻卷如鷹隼之翼,袍角金線繡就的玄鳥紋路在跳躍的火光下流淌著熔金般的光澤。她身姿筆直,如一柄刺破昏暗天幕的利劍,周身彌漫著凜冽如冰原朔風的氣息。
腳下的京城城墻,在萬獸奔騰的沖擊下,正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粗糲的巨石在利爪與蠻力的撕扯下簌簌剝落,城門處包覆的厚重鐵皮被撞擊得深深凹陷,每一次沉悶的巨響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仿佛巨獸瀕死的喘息。狼群的嗥叫凄厲如鬼哭,混雜著虎豹震懾心魄的咆哮,在夜空中交織成一片毀滅的交響。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將半邊天幕都染成了不祥的暗紅。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焦糊味、濃重的血腥氣,還有野獸身上特有的腥膻與塵土的氣息。
然而,就在這獸潮即將徹底摧毀城門防線的前一刻,城墻之上驟然爆發出絕望而瘋狂的喧囂。
“擋住!擋住那些畜生!用賤民的命填!”
“推出去!把他們推到前面去!”
數不清的平民,男女老幼,如同被驅趕的羊群,被身著甲胄、面目猙獰的士族私兵用長矛和皮鞭狠狠抽打著、推搡著,哭嚎著、哀叫著,從城門甬道和兩側的角門洶涌而出。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極致的恐懼與茫然,衣衫襤褸,瘦骨嶙峋,像一道脆弱而絕望的堤壩,被硬生生推到了萬獸奔騰的狂潮之前。
一個懷抱嬰孩的婦人被身后的大力推搡,踉蹌著撲倒在冰冷的泥地里,懷中的孩子發出撕心裂肺的啼哭。旁邊白發蒼蒼的老者試圖去扶,卻被一桿長矛狠狠戳在肩頭,痛呼著倒下。人群瞬間更加混亂,踩踏聲、哭喊聲、兵刃的碰撞聲、野獸的咆哮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幅地獄般的圖景。
他們被當成了盾牌,一道由血肉之軀構成的盾牌,橫亙在沈銜玉與她目標之間。
“妖凰!你縱獸行兇,屠戮無辜!看看這些因你而死的百姓!”城樓上,蘇婉之父,兵部侍郎蘇明禮探出半個身子,須發戟張,聲嘶力竭地咆哮著,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快意和自以為占據的道德高地,“你若還有半分人性,就立刻束手就擒!否則,這萬千血債,盡歸你身!”
他身后的士族官員們紛紛鼓噪應和,污言穢語不絕于耳,試圖用這滔天的民怨和血海,將沈銜玉釘在萬劫不復的恥辱柱上。
沈銜玉的目光掃過那片被驅趕、被踐踏、如同風中殘燭般飄搖的貧苦百姓。他們的絕望、驚恐、麻木,像冰冷的針,刺入她的眼底。然而,那冰層之下,并非動搖,而是沉淀了千年的寒鐵,被這滔天的惡意與卑劣徹底點燃。
人性?
她心中冷笑。這些高高在上、視人命如草芥的衣冠禽獸,也配談人性?他們榨干百姓最后一滴血汗時,何曾想過半分人性?他們將女子禁錮于深宅、視作財產玩物時,又何曾有過半分人性?!
前世被休絕戶,父冤弟亡,自己慘死枯井的冰冷與黑暗,與眼前這用無辜者血肉筑墻的卑劣行徑,在靈魂深處轟然共鳴!那是同一座吃人的高塔,同一套吸髓敲骨的高墻!
怒火,不再是灼熱的巖漿,而是沉凝如萬載玄冰。它在她胸中無聲咆哮,點燃了眉心深處那枚沉寂的印記。
九黎玄鳥印!
嗡——
一聲低沉而宏大的嗡鳴,仿佛穿越了亙古時空,自沈銜玉的眉心驟然爆發!那聲音并非響在耳畔,而是直接震蕩在每一個生靈的心魂深處。
剎那間,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煌煌神光,自她額前激射而出!起初只是一點璀璨奪目的金芒,瞬息間便膨脹、擴散,如同九天之上的烈陽掙脫了束縛,轟然降臨人間!
光,純粹而霸道的光!
它驅散了濃煙,照亮了每一張驚恐的臉龐,刺破了城樓上士族們虛偽而猙獰的面具!光芒并非靜止,而是如同擁有生命的潮水,以沈銜玉和她座下的猛虎為中心,向著前方那道由數萬平民組成的血肉之墻,洶涌澎湃地席卷而去!
“愿隨凰者,左行!”
沈銜玉清冷的聲音,如同玉磬敲擊在寒冰之上,穿透了所有的喧囂與混亂,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平民的耳畔,更直接烙印在他們的心神之上。那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一種洞穿靈魂的力量,更蘊含著一絲……指引生路的微光!
神光洪流奔涌而至,并未帶來灼燒的痛楚,反而如同溫暖而堅定的水流,溫柔地漫過每一個驚惶失措的平民。
奇跡,在光中誕生。
被驅趕在最前方,幾乎已經能聞到野獸口中腥臭氣息的婦孺老弱,他們臉上的絕望和僵硬,在神光拂過的瞬間,如同冰雪消融,被一種奇異的平靜和本能的信任所取代。身體先于混亂的思緒做出了反應。
如同摩西分海!
洶涌混亂的人潮,在這浩瀚神光的普照與那直抵靈魂的敕令指引下,驟然從中間裂開!
左邊!所有的人,都下意識地、無比堅定地向著自己的左邊奮力移動!
抱著孩子的婦人,攙扶著受傷老者的青年,滿臉塵土的少年……他們不再哭嚎,不再推搡,而是咬緊牙關,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向著左邊,向著那光芒指引的方向,拼命奔跑、挪動!左邊,是遠離城墻,遠離獸群,遠離身后那些揮舞著屠刀的士族私兵的、相對開闊的城下空地!
一條寬闊的、筆直的通道,在神光的護佑和人群自動的分流下,于瞬息之間形成!這條通道,一端連著沈銜玉和她身后蓄勢待發的萬獸洪流,另一端,直指那扇已經搖搖欲墜、布滿裂痕的巍峨城門!
“神跡!神凰臨世啊!”
“天佑神凰!天佑我等!”
“跟著光,往左走!快!”
不知是誰第一個發出了帶著哭腔卻無比狂熱的呼喊,緊接著,這呼喊如同燎原的野火,在數萬流民中轟然爆發!他們奔跑著,臉上不再是絕望的麻木,而是一種近乎虔誠的狂熱!在奔跑中,在神光的沐浴下,一個奇異的景象發生了——
每一個貧民的額頭上,那被塵土、汗水和淚水浸染的皮膚上,都悄然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印記!殷紅如血,線條古樸而神秘,正是一只展翅欲飛、栩栩如生的玄鳥!那印記并非刺青,更像是從血脈深處透出的神光烙印,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輝光。
十萬流民,額生赤印,如同被神明點選的信徒,在熊熊火光與沖天煙柱的背景下,形成了一幅震撼天地、足以載入史冊的畫卷!他們高呼著“神凰臨世”,聲音匯聚成一股沛然莫御的洪流,直沖云霄,將城樓上蘇明禮之流那蒼白無力的污蔑徹底淹沒!
“妖婦!妖法惑眾!放箭!射死這些賤民!射死她!”蘇明禮驚駭欲絕,臉色慘白如紙,指著城下那神跡般的景象,聲嘶力竭地尖叫,已然徹底失態。
然而,已經晚了。
沈銜玉眼中最后一絲屬于人類的溫度徹底褪去,只剩下萬載玄冰般的酷寒與絕對的掌控。
“殺。”
冰冷的字眼,如同神祇的宣判。
她身下的斑斕猛虎,仰天發出一聲撼動山河的暴烈虎嘯!這嘯聲如同點燃炸藥桶的火星!
轟——!
萬獸齊動!被神光指引、被那一聲“殺”字徹底點燃獸性的猛獸軍團,化作一股毀滅的洪流,順著那條由神光和人心開辟出的通道,再無任何阻礙,以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勢,狠狠撞向了那扇早已不堪重負的城門!
咔嚓!轟隆——!
震耳欲聾的巨響淹沒了世間一切聲音。包裹著厚鐵的巨大城門,在數頭巨象、犀牛和無數猛獸的合力沖撞下,如同紙糊的玩具般向內轟然爆裂!碎木與扭曲的鋼鐵碎片如同暴雨般向城內激射!城門洞開!
獸潮涌入!城破了!
城樓上的蘇明禮等一眾官員,目睹那象征著最后防御的城門在煙塵與獸吼中化為齏粉,看著那洶涌的獸潮和額生赤印、狂熱追隨的流民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沖入他們世代掌控的京城核心,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幾個膽小的文官,更是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褲襠處一片濕熱。
沈銜玉駕馭猛虎,踏過滿地狼藉的城門碎片,如同巡視自己疆域的女王,緩緩進入城內。
街道兩旁的景象觸目驚心。慌亂奔逃的士卒,緊閉門窗、瑟瑟發抖的富戶,還有更多蜷縮在角落、驚恐地看著這一切的普通百姓。空氣中彌漫著更濃重的血腥和煙塵。
她的目光掃過這一切,最終落在前方不遠處——那里是蘇府高聳的朱漆大門,門前巨大的石獅依舊張牙舞爪,門楣上“詩禮傳家”的金字匾額在火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
“蘇明禮,”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混亂的聲響,如同寒冰墜地,“滾出來。”
回答她的,是蘇府大門后射出的幾支力道強勁的弩箭,直取她面門和座下猛虎!
沈銜玉甚至沒有抬手。她身側一頭巨大的黑豹猛地縱身躍起,鋒利的爪子帶起殘影,精準地將那幾支弩箭凌空拍飛!另一頭矯健的獵豹如黑色閃電般竄出,幾個起落便撲上蘇府高墻,利爪一揮,墻頭幾個持弩的家丁慘叫著跌落下來。
“負隅頑抗,罪加一等。”沈銜玉的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她座下的猛虎邁開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向蘇府大門。沉重的虎爪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踏在蘇府上下所有人的心尖上。
距離大門三丈,猛虎停下。
沈銜玉的目光落在蘇府大門外,一個被丟棄在街角的雜物堆上。那里,散落著幾本被踩踏得污損不堪的書冊。其中一本,封皮破碎,露出內頁,赫然寫著《女誡》二字,旁邊還有《列女傳》的殘片。顯然是在混亂中,被蘇府的下人或逃亡的附庸慌亂丟棄于此。
她緩緩抬起手,掌心向上。旁邊一頭毛色如火的赤狐極其靈巧地竄了過去,小心翼翼地用嘴叼起那本沾滿泥污的《女誡》殘卷,又叼起幾片《列女傳》的殘頁,然后飛快地跑回猛虎身側,將那幾本象征著枷鎖與禁錮的殘卷,恭敬地放在了沈銜玉白皙的手掌之中。
書頁冰冷而骯臟。那熟悉的、禁錮了無數代女子靈魂的文字,透過指尖傳來腐朽而沉重的氣息。
城內的混亂似乎在這一刻被一種無形的力量壓制了。無數雙眼睛,無論驚恐、好奇、敬畏還是狂熱,都聚焦在城門處那個立于虎背之上的身影,聚焦在她手中那幾本污損不堪的書卷上。
沈銜玉垂眸,看著手中那束縛了女子千年的“圣典”,指尖捻起一頁。
她抬眼,目光如冰刃般掃過前方緊閉的蘇府大門,掃過門楣上那刺目的“詩禮傳家”匾額,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門板,看到了里面蘇明禮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看到了這高門深宅下掩蓋的無數骯臟與罪惡。
“蘇明禮,爾等士族,自詡清貴,滿口仁義道德,詩禮傳家。”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街道上空,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盤,“可你們傳的是什么詩?什么禮?”
她手腕一抖,那幾本污損的殘卷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懸浮在她面前的空中。
“是‘三從四德’?是‘女子無才便是德’?是‘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般的怒火與穿透千年的質問,“是你們用來馴化女子、禁錮思想、吸食血肉的鎖鏈!是你們假借圣賢之名,行禽獸之實的遮羞布!”
她的目光轉向街道兩側那些緊閉的門窗,那些縫隙里透出的驚惶目光,最終又落回手中懸浮的書卷。
“你們視天下女子為何物?是傳宗接代的工具?是攀附權貴的玩物?是任你們搓圓捏扁的泥偶?!”每一個詰問,都讓空氣更寒冷一分,讓蘇府的大門仿佛在無形的壓力下呻吟。
“今日!”沈銜玉的聲音如同九天驚雷炸響,帶著一種終結與開創的決絕,“本宮就以爾等最珍視的‘禮法’,為爾等送葬!”
話音未落,她左手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支熊熊燃燒的火把!那火焰跳躍著,散發出熾烈的光和熱。
在數萬道目光的注視下,在蘇府上下極致的恐懼中,沈銜玉右手猛地向前一送!
那幾本懸浮的《女誡》、《列女傳》殘卷,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推送,瞬間飛向蘇府那扇緊閉的、象征著士族尊嚴與權力的朱漆大門!
“焚!”
隨著沈銜玉一聲清叱,她左手那燃燒的火把,如同投擲出的標槍,帶著刺耳的破空聲,劃過一道熾亮的軌跡,精準無比地擊中了飛在半空的書卷!
轟——!
火焰在接觸到書頁的瞬間轟然爆燃!干燥的紙張遇烈火,如同澆上了滾油!巨大的火球在空中猛烈綻放,火舌瘋狂地舔舐、吞噬著那些承載了千年枷鎖的文字!燃燒的書卷,如同幾顆燃燒的流星,帶著沈銜玉傾注的滔天怒火與決絕意志,狠狠地撞在了蘇府那兩扇厚重的朱漆大門之上!
“不——!”門內,傳出蘇明禮撕心裂肺、絕望到極致的慘嚎。
但一切都已無法阻止。
烈焰瞬間附著在門板上,順著門縫向內蔓延!濃煙滾滾而起,帶著書卷燃燒特有的焦糊氣味,也帶著一種象征舊秩序徹底崩塌的氣息。那扇象征著士族榮光與禁錮權力的朱漆大門,在烈火中痛苦地扭曲、變形,發出噼啪的爆裂聲。
火光沖天,將沈銜玉冰冷而絕艷的臉龐映照得如同神魔。她立于虎背,俯視著在烈火中哀嚎、崩塌的蘇府大門,聲音如同寒鐵鑄就,穿透火焰與濃煙,清晰地宣告:
“今日,以爾等血肉焚書——”
火焰映著她冰冷的側臉,那上面沒有一絲憐憫,只有破滅舊世界、再造乾坤的決絕與威嚴。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宣告新紀元的洪鐘,響徹在燃燒的蘇府門前,響徹在每一個目睹這一切的人心頭:
“燒的是這千年枷鎖!燃的是女子生天!”
“從今往后,乾坤翻覆,由我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