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洞深處。
寒意不是來自氣溫,而是那種滲入骨髓、裹挾著金屬銹蝕與血肉糜爛的腐朽氣味。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渾濁的尸油。鬼火般的慘綠色磷光,在犬牙交錯的巖壁上幽幽跳躍,勾勒出嶙峋怪石的扭曲影子,像是地府巖畫的延伸。
就在那磷光搖曳,光影最深重的罅隙里,一個被黑暗吞沒大半的玄色輪廓緩緩轉動。
沉重的鐵靴碾過潮濕的巖屑和滑膩的苔蘚,發出刺耳的“咯吱”聲,步步逼近。
嗡!
袖中的九黎玄鳥印在剎那間變得比烙鐵還要灼燙!灼熱的刺痛感并非停留在皮肉,而是如同活物般瞬間鉆進了她的骨髓深處!一股冰冷刻骨的提示音在她顱骨內如同喪鐘般回蕩:
「目標鎖定:超高危病原體核心!」
「血脈鏈接信號匹配確認——」
「匹配源:鎮北侯,謝臨!!!」
「警告:感染性尸毒孢子濃度超標!接觸即變異!速離!」
玄鳥印的尖鳴與警示幾乎震裂沈銜玉的耳膜!
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徹底凍結!
視野劇烈晃動!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猛地沉向深淵!
眼前只有那張隨著玄甲身影完全轉出黑暗而清晰起來的臉!
玄鐵面具覆蓋下,口鼻位置噴吐著渾濁的白氣。但那雙眼睛……那雙在慘綠色磷光下毫無焦距、空洞得如同無底深淵、卻又在瞳孔深處隱約燃燒著兩點非人紅光……直直撞入沈銜玉眼中!
而他那身覆蓋全身的沉重玄甲!肩、胸、背、肘關節處!
冰冷堅硬的甲片上,那細密重疊、如同猙獰虬龍盤繞海浪的獨有紋理——
虬龍疊浪紋!
在磷光下折射出幽幽冷芒!
是謝家!
非嫡系子弟,非血親至近者絕不可能獲賜此甲!
更遑論,那胸口中央鑲嵌的護心鏡——那鏡面邊緣一圈凸起的、繁復得如同活物盤繞的虬龍疊浪浮雕!在光線下流轉著只有謝家核心傳承才能擁有的獨有暗啞光澤!
時間仿佛凝固。
心跳在鼓膜里放大成巨響。
“謝……”沈銜玉喉嚨里一個破碎的音節尚未沖出!
那玄甲身影在完成轉身的瞬間!如同一具被無形的線猛然扯動的木偶!驟然發動!
沒有嘶吼!沒有警告!
只有一種刻入本能的、如同野獸般純粹而暴烈的攻擊姿態!
沉重冰冷的玄鐵巨拳撕裂凝滯的空氣!裹挾著足以開山裂石的恐怖力量!無視了兩人之間數丈的距離!朝著沈銜玉的天靈蓋兇悍至極地直轟而下!拳風過處,卷起地面上腐爛的苔蘚與腥臭的泥土!
避無可避!那速度和爆發力超越了人體極限!
生死一線!
沈銜玉瞳孔中映著那急速放大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鐵拳!大腦卻因為玄鳥印的瘋狂灼燙和警示而高速運轉!身體的本能比思緒更快!
她的右手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兩指疾并如電!一道金光在指間驟然亮起!不!是夾在指間、長不盈寸、通體散發著瑩白溫潤光澤、尾端纏繞著細細金絲的玉針!
噗嗤!噗嗤!噗嗤!
三道尖利的破風銳響幾乎疊加成一聲!
玉針并未射向對方脆弱的眼睛或者關節縫隙!
三道金芒!
一道精準無比地刺穿覆蓋著玄甲鐵拳的肘部關節內側縫隙!那里是活動最頻繁、防護必然存在細微弱點的區域!
另兩道則如同長了眼睛般,一道狠毒地刺向玄甲身影脖頸與頭盔連接的鎖扣縫隙!另一道則刁鉆地直射其腿部膝蓋側面鉸鏈結合處!
金針灌注的并非蠻力,是玄鳥印在絕境中強行灌輸、用于刺破能量節點的一絲破禁真力!
轟——!!!!!
意料之外!如同金鐵交擊的沉重巨響在礦洞中炸開!
沒有預想中摧枯拉朽般破碎的鎧甲!
那看似沉重無比的玄甲身影,在玉針精準刺入那三處致命節點的瞬間!竟如同被戳破了內部支撐的氣囊!
整個巨大的玄甲外殼!
從內部關節連接處開始!瞬間爆發出沉悶如雷的連綿斷裂聲!如同朽壞的積木高塔!
嘩啦啦——轟——!
重達數百斤的冰冷甲片混合著內部早已朽爛不堪的鎖鏈和皮帶結構!如同遭遇山崩般轟然坍塌!像一堆被瞬間抽掉骨頭的破敗殘骸,猛地砸落在地!
但,飛濺而出的,并非預料中的骨肉鮮血!
而是一大股粘稠、冰冷、散發著濃烈無法形容的、融合了最深層腐敗惡臭與奇異金屬腥氣的黑綠色粘稠液體!
如同決堤的地底腐泉,猛地從坍塌的甲殼中噴涌而出!瞬間鋪滿了地面!那漆黑的泥漿般的液體里,還包裹著許多半融化、腐爛得難以辨認的組織碎片!
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臊酸腐氣混合著濃烈的尸臭,如同實質的毒瘴,瞬間席卷了整個礦洞!
沈銜玉強忍著翻涌的惡心后退兩步,靴底踩在黏糊冰冷的泥漿里。
玄鳥印卻在此時發出了新的、尖銳急促的警示:
「檢測殘留高濃度怨念附著核心載體碎片!」
「掃描中——」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探針,死死釘在那堆污穢泥漿中最大的一塊扭曲變形的護心鏡碎片上!
就在粘稠的黑液覆蓋其上、即將完全將其淹沒的瞬間!
沈銜玉眼尖地看到——
在那扭曲鏡面的邊緣,在虬龍疊浪紋的盡頭、靠近接口位置的金屬斷面旁邊!一小塊不規則的、邊緣鋒銳的、如同嵌入其中的碎玉般的玩意兒!正發出極其微弱的暗紅色光芒!
那形狀!那紋理!
玄鳥印本體在袖中再次發出滾燙的嗡鳴!幾乎要自行掙脫束縛飛出!
——是另一半玄鳥印殘片!它與主印存在著強烈的本源吸引!
更令她心神劇震的是!
隨著那點暗紅光芒的閃爍,被污血覆蓋的破裂鏡面上,如同被無形的手指劃過,浮現出兩行筆力千鈞、卻透出無盡悲憤的暗紅色字跡:
【燕后弒……朕!】
【……速逃!】
那字跡所用的物質……分明就是早已融入鏡面深處的……凝固血!
就在這時!
喀啦!
一聲極其細微、卻被刻意放大的碎裂聲從那堆污血爛肉混合著金屬的惡心糊狀物中傳出!
一只明顯干枯萎縮、卻依舊能看出屬于男性的手骨!
被涌動的污穢頂了出來!
手骨的中指指骨指關節部位!
赫然清晰地刻著兩個微小的、如同烙印般的古篆體字!
——奴七!
這名字如同閃電劈入記憶深處!
那是宮廷秘檔中,曾記錄了卻語焉不詳的一筆!
為十九皇子陪葬的八名內侍官!名單只到了奴六!第七人……神秘失蹤!
轟!!!
還沒等沈銜玉從那“奴七”二字代表的恐怖身份中回過神來!
整座巨大的礦洞!
仿佛被那半片護心鏡核心殘片與主印同時共鳴所引爆!
猛地!劇烈地!天搖地動!
腳下堅實的巖層驟然如同沸水般翻滾!巨大的、深不見底的裂縫蛛網般瞬間蔓延開來!頭頂無數碎石巖塊暴雨般砸落!
在劇烈震蕩的中心!在距離沈銜玉不遠處一道剛剛撕裂開來的、足有數尺寬的巨大地裂兩側!
崩塌的巖壁如同被無形的手強行撕開,露出了后方隱藏的……幽深通道!
并非天然形成的礦道,而是由巨大青灰色方磚緊密堆砌而成的、泛著冰冷幽光、散發出遠比礦洞更濃郁百倍腐朽死亡氣息的古老甬道!
火光搖曳中,她艱難地穩住身形,甬道內壁粗糙厚重的青磚上,以濃重血腥的暗紅色礦砂顏料,赫然描繪著一幅幅恢宏卻令人頭皮發炸的壁畫!
畫面中央!
一只巨大到幾乎充斥整個視野的、九顆頭顱猙獰咆哮的恐怖玄鳥!每一根燃燒著血色火焰的翎羽都清晰可見!
它正用它那九張巨大無比、布滿倒勾利齒的尖喙,兇殘至極地!撕扯啄食著……
被其利爪死死按在血泊巖漿之上……
一條瀕死掙扎的……
五爪金龍的……
心臟!!!
龍心殘破!龍鱗飛濺!畫面充滿了亙古的暴虐與瘋狂!
「帝陵密道開啟!」玄鳥印的提示冰冷而急促,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異樣波動。
「九黎玄鳥主印次級權限強制綁定空間——」
「殘印融合啟動!」
「空間融合升級:解鎖煉金工坊!」
「古法淬毒臺激活!」
嗡!
意識再次被狠狠扯入那片屬于玄鳥印核心的空間!
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那片懸浮黑土與汩汩血泉的世界邊緣,那道巨大的、不斷噴涌出瘟疫瘴氣的深淵裂縫旁!
空間正在被強行拓展、重組!
一座通體由布滿奇異符號紋路的冰冷青銅整體鑄造而成的……八角形祭壇!正從虛空裂縫中緩緩拔升!
祭壇中央,靜靜地擺放著一方古樸、笨重、彌漫著歲月塵埃與濃烈藥腥氣的古老青銅藥臼!臼內隱約可見一層凝固的暗紫色粉末狀殘留物!藥臼旁,則是一排排由天然獸骨打磨而成、形態各異的搗藥杵、刮刀和淬火模具!
「煉金工坊」——淬毒臺!開啟!
就在空間震動、與現實感知產生短暫剝離的微妙瞬間!
一股銳利到幾乎要刺穿靈魂的陰風自身后猛然炸開!
濃烈如同實質的死氣混雜著一股近乎千年的怨毒,瞬間灌滿了沈銜玉全身的毛孔!
一只枯瘦如同千年老樹根、指甲長如彎曲烏鐵、皮膚覆蓋著詭異黑綠色霉斑、散發著濃郁尸蠟腥味的手爪!
如同鬼魅!毫無聲息地!帶著足以捏碎精鋼的恐怖指力!
一把!狠狠掐住了沈銜玉白皙脆弱的咽喉!
瞬間!
強烈的窒息感如同鐵箍勒緊喉嚨!
頸椎骨發出不堪重負的細響!
那力道!根本不是生人能有的力量!
蒼老得如同從地獄石磨里碾過的、帶著沙礫摩擦般非人的嘶鳴,緊貼著沈銜玉后頸的皮膚響起,那熱氣都帶著濃烈的腐朽腥甜:
“咳……咳咳咳……狗皇帝……竟然……竟然把玄凰印……傳……傳給了你……這……不知廉恥的小賤婢?!”
那干枯的爪子驟然用力!
沈銜玉眼前一黑!咽喉劇痛!骨頭都在呻吟!
“……也好……也好……柳家那丫頭……倒是……沒騙我……”
那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斥著扭曲到極致的狂喜:
“……你這副……天生就帶玄鳥靈的根骨……”
“……比尋常蠱母……強出何止百倍!!”
“……煉了你……老奴……就是這帝陵……新的……主子!!!!”
話音未落!
枯爪猛地一扯!
刺啦!
沈銜玉肩頸處的衣帛如同朽布般被輕易撕開!
露出一大片光滑細膩、卻沾染了礦洞污穢的肩頸肌膚!
也露出了那枯爪主人的半邊側影!
灰白、稀疏如同水草、油膩粘連的長長白發下,一張布滿深淺不一如同蜈蚣般粗長黑色疤痕的臉!那疤痕如同活物般在霉斑覆蓋的皮膚上蠕動!那眼窩深陷成兩個黑洞,里面沒有瞳孔,只有兩點跳動著的、如同磷火般的幽綠光芒!
此刻!
這張非人的、怨毒的臉上,一個扭曲瘋狂的笑容撕裂了蠕動的疤痕!他猛地抬手!
刺啦!
另一只枯爪以不可思議的力量,撕開了自己胸前早已被尸液浸透變成墨黑色的破爛宮裝!
露出了里面同樣干癟、仿佛只剩一層枯皮包裹著骨架的胸膛!
而在那皮包骨的、如同骷髏肋骨般的胸膛正中心位置!
赫然!
一個巴掌大小、邊緣焦黑泛紫、仿佛被滾燙烙鐵生生按上去的烙印!
深深地!烙印在胸口!
那烙印的圖案——
九首高昂!翎羽飛揚!
與沈銜玉掌心的玄鳥印!與壁畫上那撕食龍心的玄鳥!
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般!
一模一樣!!!
“玄鳥……烙印?!”
沈銜玉的瞳孔因窒息和震驚而劇烈收縮!意識一片混亂!
柳氏?!柳如云!她跟這老鬼有關系?!
還沒等她理清這恐怖的關聯!
那老鬼枯爪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通體漆黑、卻閃爍著淬毒才有的幽藍光澤的長針!
那針尖!正凝聚著一點令人心悸的腥綠光芒!針身纏繞著幾乎化為實質的、不斷扭曲掙扎的碧磷草詛咒怨念!
毒針沒有絲毫停頓!
帶著濃烈的殺戮、怨毒和要將她魂魄都刺入地獄的狠絕!朝著沈銜玉的眉心!
如同刺穿一張薄紙般!
狠狠扎下!
生死!
就在這一線!!!
嗡!
空間震蕩!
淬毒臺!
青銅藥臼的虛影!在沈銜玉眉心前方寸許!如同從水波中凝聚般!驟然浮現!
鐺!!!
刺耳到極致的銳響!
老太監狠毒無比的淬毒針!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卻堅不可摧的壁障!針尖精準無比地扎在了憑空浮現的青銅藥臼內壁之上!迸射出刺目的火星!
針尖攜帶的那股濃烈到化不開的碧磷草灰劇毒混合詛咒之力,瞬間被藥臼強行吸納!如同熱油潑入冰水!
滋滋滋滋滋——!!!
粘稠、腥臭、翻滾著細密綠色泡沫的濃烈毒煙,如同噴泉般從藥臼中心噴涌而出!直沖站在其后、操縱毒針的老太監!
“呃啊——?!!”
老太監根本來不及躲閃!或者說,他完全沒料到會有此變故!
那蘊含著碧磷詛咒和他自身畢生毒功精華的劇毒煙霧!瞬間將他那張蠕動著疤痕、布滿霉斑的臉徹底吞沒!
“唔……咳!咳咳!呃啊啊——!”
那不是一般的毒!
那是被古法淬毒臺強行逆轉!混雜了老太監自身怨念、碧磷草灰的毒性、以及帝陵千年積壓的腐朽尸氣!甚至還有一絲被帝陵壁畫怨念所引動、從淬毒臺本體深處提取而出的、某種遠古巫毒詛咒的混合物!
劇毒!
更致命!
沾皮即潰!見血封喉!
濃綠的煙氣如同活物般鉆入老太監早已腐爛的眼窩、鼻孔、裂開的嘴唇!
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如同腐爛的奶酪!露出下方森白的骨頭!骨頭也開始變黑、發脆、滲出黑水!
他胸前那引以為傲、象征身份、也攜帶著致命詛咒的玄鳥烙印!在毒煙沖擊下!劇烈地閃爍起來!烙印邊緣開始扭曲、卷曲、如同烙鐵下的焦皮!原本暗沉邪惡的紋路變得赤紅滾燙!仿佛被無形的火焰從內部點燃!
“滾……開!!”
沈銜玉喉嚨發出嘶啞的低吼!她感到玄鳥印對那烙印產生了強烈的排斥和攻擊欲!那是核心對褻瀆者的天然抹殺!
她眼中戾氣一閃!在那老太監因劇痛而稍稍松懈對咽喉鉗制的瞬間!屈指如鉤!猛地探入身前尚未散盡的、殘留的藥臼噴出的詭異毒煙中!
她的中指食指指尖,瞬間沾染上了一層粘稠滾燙、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腐蝕聲和濃烈腥臭的墨綠色殘留毒漿!
沒有絲毫猶豫!
她!狠狠地將那沾染著逆轉邪毒的手指!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老太監胸前!那正在發亮發燙、被玄鳥印本源力量引動的赤紅色玄鳥烙印正中心!
以指為劍!
狠狠地!按了下去!!!
噗嗤!!
如同燒紅的鐵簽插入滾燙的牛油!
“嗷嗷嗷嗷嗷嗷——!!!!!!!”
一聲根本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仿佛從地獄最深處所有枉死魂靈齊聲嘶鳴的慘嚎!震裂了整個不斷崩塌的礦洞!
那烙印中心被毒指按中的地方!瞬間如同油鍋中滴入了冷水!烙印圖案沸騰了!
那不是物理的沸騰!
而是烙印之中!那原本被這老鬼強行壓制、扭曲、馴服的無盡怨魂!那些被獻祭、被虐殺的蠱蟲殘念!那些被他吞噬的生命怨恨!此刻!
在沈銜玉指尖攜帶、由淬毒臺強行逆轉灌注的那一縷玄鳥詛咒之力下!瞬間失去了所有束縛!徹底暴走!發狂!反噬!
那赤紅的玄鳥烙印內部!
仿佛被注入了億萬根燒紅的鋼針!
無數道凄厲、細小、卻穿透靈魂的黑煙從烙印的每一個線條里狂噴出來!化作億萬條細小、瘋狂、散發著腐肉腥氣的赤黑色蠱蟲虛影!它們尖叫著!撕扯著!啃噬著!
從烙印深處!從老太監的皮肉之下!骨頭縫隙之中!狂暴地向外鉆!向外涌!向外撕扯!
老太監枯瘦如柴的身體如同被投入無形的絞肉機!瘋狂扭動抽搐!皮膚下鼓起無數巨大的膿包!膿包炸裂!涌出的卻不是膿!是蠕動的黑蟲海!他的眼珠被蛆蟲頂出眼眶!嘴巴被鉆入的毒蟲從內部撐裂!
皮肉!骨骼!內臟!
在無數從內部鉆出的黑蟲浪潮中!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坍塌!
化作一灘冒著滾燙氣泡的、混合著腥臭骨渣和蟲漿的粘稠黑紅液體!
那過程快得如同地獄一瞬!
唯一留下的只有一只扭曲變形、指尖斷裂、覆蓋著厚厚蟲漿的左手枯爪!
就在沈銜玉驚魂未定、劇烈喘息著后退之時!
那只垂死的爪子!在最后徹底消融的前一秒!
用盡最后一點執念般的力道!帶著無盡的怨毒!猛地向前一探!
死死地!摳在了那青磚甬道壁上!一幅描摹著巨龍被鎖鏈禁錮于巨大石筍上的浮雕旁邊!一個毫不起眼的、仿佛天然巖縫的石瘤上!用力向內一按!
嘎——吱——吱——嘎——
沉重的、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聲音響起!
就在老太監化作膿血之地前方不遠!那翻滾沸騰、冒著毒煙的尸液泥沼深處!
地面緩緩裂開!
一股刺骨冰寒、混雜著濃烈尸氣的寒意猛地沖出!
一具通體由萬年玄冰雕琢而成、散發著幽幽寒氣的巨大冰棺!
如同從地獄寒泉中浮起一般!緩緩地!緩緩地!從裂開的地面深處升了起來!懸浮在冰冷刺骨的寒潭水面之上!
冰棺透明!
棺內!
一個身著殘破明黃錦袍、面目雖蒼白卻依稀能看出驚人俊秀、仿佛只是沉睡的少年!
他的胸口!
心臟正中央的位置!
赫然!
深深地!插著一柄通體墨黑、唯獨刃口寒芒刺眼、造型古樸凌厲無比的精鐵短匕!!
那匕首的刀柄末端!
一個龍飛鳳舞、力透骨髓的……
【臨】
字!
如同最冰冷、最惡毒、最猝不及防的指控!
狠狠地!刺入了隨后闖入此地的謝臨眼中!
也如同重錘!砸在了沈銜玉的心頭!
謝臨的身影如狂風般撞碎甬道塌落散亂的碎石,沖入了這血腥修羅場!
他手中的長劍還在滴落著洞外守衛的黑血,眼神凌厲如鷹隼,卻在看到寒潭玄冰棺槨中那少年胸口的剎那!瞬間凝固!
血!
從他的嘴角緩緩溢出。那是強行壓制內傷、又被眼前景象激蕩氣血導致的逆沖!
他握著長劍的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瀕臨碎裂的摩擦聲!
棺中少年……那張幾乎未曾腐朽的臉……是他記憶深處那個雪夜里摔下山崖前最后向他伸出手的……那個人!
而插在他心口的……
那柄刀……
那柄被他珍藏在懷里二十年……以為早已在墜崖中失落……
象征著他與謝家最后一點溫情牽連……
后來親手贈予父皇以求庇護……最后卻賜死沈家的……
匕首!!!
沈銜玉的聲音帶著穿透萬載寒冰的極致冷意,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侯爺的刀……”
她緩緩抬起手,指著棺中匕首上那個力透骨髓的“臨”字:
“……可真快啊……”
話沒說完!
轟!
一股前所未有的、幾乎要將她識海徹底撕碎的恐怖風暴!以玄鳥印為核心!猛地爆發!
「高密度宿命血緣怨念觸發!血脈回溯強制啟動!」
嗡——!!!!
視野!
意識!
瞬間!
被拖入一片粘稠!腥甜!絕望的血色世界!!!
是夜!
北境!斷魂崖!
暴雨如天河傾覆!電閃雷鳴如同世界末日!
少年謝臨渾身浴血!
身上那件玄甲早已破破爛爛!身上無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混著雨水不斷滴落!
他的背上!死死背著一個同樣身穿破舊、染血、代表著大胤皇族明黃色服飾的少年!
那少年面如金紙!胸口深深插著半截折斷的、帶著猙獰倒刺的狼牙箭!每一次顛簸!他痛苦地抽搐一下!嘴角涌出大量的血沫!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
“殿下……撐住!快到了!陛下援軍……很快……”謝臨的聲音嘶啞如同破鑼!在狂烈的風雨中幾乎微不可聞!
少年皇子緊閉著眼,雨水不斷沖刷著他蒼白的臉。
突然!
前方濃密的、被雨幕徹底籠罩的森林中!
暴起刺耳的尖嘯!
無數帶著冰冷殺機、尾部鐫刻著妖異燕尾圖案的漆黑箭矢!如同密集的蝗蟲群!撕裂層層雨幕!遮天蔽日地覆蓋了正在艱難攀爬陡峭山坡的兩人!
咻咻咻咻咻!!!
噗嗤!噗嗤!噗嗤!
謝臨幾乎瞬間變成了刺猬!腿上!背上!又添了數支穿透布衣甲胄的箭!但他死死咬著牙!用身體護住背上的皇子!另一只手瘋狂地揮舞著一柄崩了口的斷刀!格擋著頭臉要害處的致命箭矢!
不行!太多了!擋不住!
就在他試圖加快腳步沖向最后幾丈高的崖壁盡頭,那后面或許有生的道路時!
異變陡生!
背上原本氣息奄奄的少年皇子!不知哪里爆發出一股回光返照般的力量!
猛地!
如同回身的毒蛇般!用盡畢生力氣!狠狠一拳砸在謝臨背心那原本就被利箭穿透的傷口之上!
劇痛讓謝臨眼前一黑!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
“滾下去!!”少年皇子發出如同野獸瀕死的嘶吼!眼中再無半分溫情與依賴!只剩下刻骨的瘋狂、屈辱以及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借著這向前猛推的巨力!少年謝臨身體猛地前傾!但腳下早已濕滑不堪!重心瞬間失控!
他只覺得背上一輕!巨大的推力讓他在暴雨中如斷了線的風箏般!
朝著斷魂崖那深不見底的、暴雨雷霆也無法照亮的萬丈深淵!
墜落!
而在身體失控墜落的瞬間!
透過傾盆暴雨和閃電的短暫白芒!
謝臨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
他看到——
那本應被他護在身后、被推上山崖安全之地的少年皇子!
臉上沒有絲毫劫后余生的喜悅!
反而……
顯露出一種扭曲到極致、混合著瘋狂與絕望、甚至帶著一絲悲壯快意的猙獰笑容!
他猛地!
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精鋼短匕!!
毫不猶豫地!
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氣力!
狠絕地!
筆直地!
反手!
將那匕首!
深深地!精準地!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告……訴……父皇……”
少年皇子的身體如同被抽了骨頭的蛇,從山崖邊緣軟軟滑落,朝著下方同樣幽深的、卻不同于謝臨墜落方向的另一側峽谷滾落!
在徹底被黑暗和泥濘吞沒前,那在風雨中支離破碎、充滿了無盡痛苦與最后一絲期盼的聲音,飄飄渺渺地傳入下墜中的謝臨耳中:
“……兒臣……殉……國…………”
匕首!
在少年皇子滑落、墜入下方黑沉峽谷的剎那!
脫手!
當啷!
掉落在謝臨墜崖方向下方不遠的一塊凸出斷崖上!
同時!
一個小小的、閃爍著微弱紅芒、被精心包裹在明黃錦緞內的小巧金屬物!也從少年懷中滑落!
它在空中翻滾著!劃出一道暗淡的紅芒!
并未墜向皇子墜亡的深谷!
而是!
直直地!墜入了謝臨此刻正墜向的那片!
漆黑!
冰冷!
下方傳來奔涌水聲的無盡寒潭!!!
玄鳥印的殘片!
幻象崩碎!
意識強行回歸!
但礦洞中的毀滅風暴并未結束!
就在玄冰棺露出的瞬間!
在幻象回溯結束!棺中皇子最后殘存的意念消散、匕首墜落的剎那!
沈銜玉袖中那吞噬了半片殘印、融合了血脈回溯之力、徹底點燃了內部某種亙古能量的玄鳥印!如同被投入核心的太陽!驟然爆發出萬道金紅色的、足以撕裂一切黑暗的灼烈光華!
光!
真正的光!比熔巖更熾烈!比雷霆更暴虐!
從沈銜玉周身!從礦洞每一個縫隙!從甬道壁畫的每一個角落!
轟然!爆發!!!
“不——!!!”
謝臨的怒吼帶著驚恐和絕望!朝著沈銜玉猛撲過來!
但!
晚了一步!!!
轟隆——!!!
無法形容的巨大轟鳴!如同整個山巒大地從核心被點燃!
以沈銜玉和那懸浮玄冰棺為核心的地面!如同被無形的巨杵砸碎的薄冰!徹底崩塌!!!
滾燙!熾烈!散發著硫磺惡臭與血腥鐵銹味、流淌著暗紅火河般的熾熱巖漿!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惡魔洪流!從地心深處!咆哮著!沖破一切阻礙!
裹挾著那塊墜入寒潭的玄鳥印殘片!如同破土的血蓮!直沖而上!
巨大的、直徑超過百丈的恐怖巖漿火柱!瞬間沖垮了無數地質巖層!撕裂了山頂的巖層和泥土!如同地獄在咆哮!直沖云霄!
這恐怖的暗紅色巖漿火柱在沖出礦洞廢墟、撕裂了濃厚云層、直抵九霄萬米高空的瞬間!
沒有如同尋常火山般散落熔巖火雨!
而是!
詭異的!
在更高!更冷的平流層!
被某種無形的規則!
被那核心殘片與沈銜玉體內玄鳥印本源共鳴所牽引!被那死難者無數怨念所匯聚!
瞬間!
凝聚!塑形!顯化!
化作一只!
龐大到足以遮蔽天穹星月、舒展雙翼仿佛能覆蓋整個北疆十三州的!
由暗紅色巖漿與沸騰雷霆構成的!
九首向天!威嚴霸道!翎羽仿佛由流動的熔巖與星辰點綴!
每一根翎羽都在燃燒!每一次呼吸都吐納著風暴與閃電的——
巨大!
無匹!
輝煌!
毀滅性的——
九首玄鳥圖騰!!!
吼——!!!!
整個北境!大胤帝國十三州疆土!數以億萬計的生靈!從沉睡中被驚醒!
抬起頭!
目睹了這如同開天辟地般的恐怖神跡!
“玄凰……”
“是玄凰降世!!!!”
“九天玄凰!!!!”
山呼海嘯般的、震撼靈魂的呼喊聲!不分地域!不分種族!如同信仰的洪流!撕裂了沉寂的夜幕!在蒼茫的北境大地上匯聚成一道足以撕裂夜幕的浩蕩洪流!!!
峭壁邊緣。
斷裂破碎的懸崖邊,狂風卷動著熾熱的氣流。
蕭璟靜靜地站在邊緣,那襲玄色銀狐大氅被下方升騰的巖漿熱浪鼓動得獵獵作響。
他臉上那張純銀面具,此刻被頭頂那懸垂而下、燃燒著整個夜空的九首玄鳥圖騰所發出的熔巖血光映照,反射著一種妖異而冰冷的光澤。
他的手指,輕輕地拂開自己大氅的前襟。
露出了下方一塵不染的玄色錦袍。
那錦袍之下的胸膛位置……
透過薄薄的衣料……
一個與沈銜玉掌心烙印、與那老太監胸口烙印、與壁畫上撕食龍心的玄鳥一般無二的、散發出同樣幽暗卻無比凝練威嚴氣息的——
九首玄鳥烙印!
清晰地!在他的心口位置!
微微起伏!
他緩緩抬手。
修長的手指,隔空,輕輕撫摸著面具冰冷的邊緣。
如同撫摸著權杖。
如同拭去王冠上的塵埃。
那雙在面具之后的眼眸,帶著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笑意,穿越了腳下崩塌的礦洞廢墟,穿越了噴發的熔巖,牢牢鎖定了遠處——
那座燈火輝煌、代表大胤帝國權力之巔的——
巍巍皇城!
“夫人……”
低沉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在轟鳴的風暴中依舊清晰可聞。
“……您這份攪得天翻地覆……”
“……引動真凰降世的……”
“……大禮……”
他微微偏頭,望向遠處皇城方向,語氣帶著刻骨的玩味和毫不掩飾的貪婪野心:
“……本王……”
他頓了頓,仿佛在品嘗著權力的滋味:
“……收下了!”
“是時候……”
蕭璟的聲音陡然變得冰冷如萬載玄冰:
“……也該讓我那位……端坐金殿的‘父皇’……”
“……好好瞧一瞧……”
“……睜開他那雙……”
“……被龍椅蒙蔽了的眼睛……”
“……仔細看看……”
“…………”
“……究竟誰……”
“…………”
“……才是……”
“…………”
“……這條九鼎山河……”
“……真正的……”
“…………”
“……真龍!!!”
巖漿在峽谷深淵下奔涌咆哮。
蒼穹之上,血色的玄鳥圖騰君臨。
一場撕開父子溫情偽裝的真龍之戰!
在“玄凰”的見證下!
正式!
拉開了染血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