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袁仲的感激，陳璇明面上毫無表示。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袁仲，用一貫的冷漠態(tài)度說道：“記住這一點就好。”

“殘響空間遠比你想象中要危險，在這里你甚至可能在死之前都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像昨天那樣。”

沒有人比袁仲更理解這句話了。

正如陳璇所說，這個詭異的地方甚至連死因都不一定會被人所知曉。

誰能想到在進入這個鬼地方之前吃的東西會成為他暴斃的原因？

袁仲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吃海鮮了。

而與之相對的，是他心中那誠懇的感激。

【謝謝醫(yī)生，真的很感謝。

如果不是他，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當代大學生特有的臉皮薄讓袁仲實在不好意思直白而露骨地說出自己的感謝。

但無所謂。

陳璇已經(jīng)從他的心里聽到了。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能變成女生就一定要嫁給醫(yī)生”是什么特殊的表達感謝方式嗎？

這家伙瘋掉了？

他迅速掐斷了袁仲的胡思亂想：“昨天你竟然就這么暈過去了？”

他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嘲諷：“區(qū)區(qū)治療，竟然這么害怕？真不知道你在這個地方到底應該怎么活下來。”

這種在其他人看來活脫脫一副“長輩教訓晚輩”的作態(tài)并沒有引起什么不滿。

事實上陳璇已經(jīng)成功在這些人心中種下一顆信任的種子。

所有人都認為陳璇是資深者，所以這種嘲諷在其他人聽起來甚至都有些……異樣的親切？

給人一種長輩拉不下臉教育晚輩結(jié)果只能用扭曲的方式表達關(guān)懷的感覺。

意外地挺適合“醫(yī)生”的身份。

參與者們都在心里這么想。

自然，作為被提問者的袁仲也沒有什么不滿。

他只是有些慚愧：“對，對不起……”

【但昨天確實太疼了，一般人根本就撐不住吧……

可能除了醫(yī)生，畢竟看他給我挑蟲子的時候面不改色，恐怕經(jīng)歷得比我多得多。

果然醫(yī)生很厲害啊。

不過昨天最后我也沒什么意識了，只記得好像看到了“媽媽”。

最后又好像……跌入某個存在的懷抱里？很溫暖，但也很讓人恐懼。

如果我就那么跌落到底會發(fā)生什么？】

一種異乎尋常的感覺緩緩流淌在袁仲的腦海里。

那是某種宏大、浩瀚的氣息，是垂天落下的枝條牽絆著人類的靈魂，將其一點點拉扯出來的飛升感。

靈魂在這一刻被染上了其他的底色，是濃郁的青蔥、輕盈的淡綠、蜿蜒的蒼翠。

是意識被抽成絲線的綿長，是記憶被碾作齏粉的輕盈，是存在被折成紙船的漂泊，最后都化作一個凝結(jié)的光團，化作一個……

“行了！”

在袁仲的思維即將墮入更深的時候，陳璇打斷了他的思維。

不知道為什么，陳璇的臉色有些蒼白。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他一邊快速地說著，像是在驅(qū)散某種讓人不安的戰(zhàn)栗，“今天需要對附近進行搜索。”

“這里很像熱帶雨林，我不相信熱帶雨林之中沒有其他活物。根據(jù)我的……推測，第一天的平安或許是某種保護，但第二天開始大概就沒有這么簡單。”

說到推測的時候陳璇略微停頓了一下，隨后才繼續(xù)說道說道：“為了確保效率，我們需要劃分成幾個小組。”

劃分小組？

聽到這句話的參與者們眉頭微微一蹙。

“那個，”寧檸舉起手，“我覺得可能還是大家一起探索比較好吧？恐怖片里不都是那么演的嗎，如果有誰落單了、那估計最先倒霉。”

雖然其他人沒有開口，但他們的想法和寧檸差不多。

然而陳璇卻搖搖頭：“不行。”

“這里是原始森林，”陳璇強調(diào)道，“而且是誰都無法確定其規(guī)則的原始森林——在這里有能扭曲成血液一樣的怪物，還有長得幾乎能到天空上的巨樹。你們應該充分認識到，在這個地方最根本的是‘生存’而不是戰(zhàn)斗。”

“我們沒有那么多的時間，既然任務限定是五天，那就代表死亡的威脅也會在這五天內(nèi)。不管是搜集信息、還是采集物資，所有人聚在一起都只會讓我們目標更大、效率更慢。”

“而且，”陳璇看了一眼袁仲，“我們還得有人留下來照顧隊友。”

說話間，陳璇戴上了那副那完全的“效率至上”嘴臉。

盡管其他人還想要說些什么，但他們最后還是保持了沉默。

但隱隱約約的，還是有人感覺不對。

如果真的是因為“一無所知”，那么不應該將所有人聚在一起、避免因為落單導致的人員損失嗎？

他們理解的當然也沒有問題。

“但第二天的麻煩，本來就和‘人數(shù)’有關(guān)！”

回憶著重生者腦海里的信息，陳璇忍不住又在心里暗罵一聲。

如果不是因為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重生者回憶里面的麻煩，他哪里用得著把所有人都拆分開來？

“在林念薇的記憶里，一旦她鼓動所有參與者一起行動那就必定會導致團滅。但如果讓參與者們分成不同的小組，反而可能會讓某些人存活下來。”

心里這么想著，陳璇一邊環(huán)視四周。

得益于數(shù)不清的重生次數(shù)，到了重生的后期、林念薇自己都已經(jīng)組出了一個絕對不會有人死亡的團隊。

但這一次和林念薇那時候有些不太一樣了。

那就是本來應該死在第一天的袁仲，今天奇跡般地存活了下來。

所以陳璇有必要針對林念薇的隊伍進行一定的調(diào)整。

一念至此，陳璇緩緩開口：“如果沒人有意見的話，那我說一下分組的方案。以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我們需要分成三個組，每個組兩個人。一組留在原地看守，兩組出去探索。”

嗯。

看起來有必要組成一個誰都不會死的團隊。

這么想著。

驀然，一個聲音闖入陳璇的腦海。

【醫(yī)生應該會選我吧？畢竟作為隊伍里目前唯一還具備行動能力的男性，從效率考慮的話選我是最容易做事情的。】這是楊展的心聲。

而伴隨著這個心聲的，是宛如洪流一般的“噪音”！

【醫(yī)生應該選我，他多半也意識到了我有某種特異之處的底牌，甚至可能察覺到我有親人是殘響空間的參與者！從理性出發(fā)，他當然應該選擇我才對。】

蘇悅抱著胳膊，臉上一副“不需要思考都能得出結(jié)論”的模樣。

【我肯定是留下來看守的，但醫(yī)生大概會和我一隊吧，畢竟他的身份是醫(yī)生啊。不，也有可能我自己一個人自生自滅。雖然很想說我自己一個人留下來也沒關(guān)系，但果然……我還是希望能和醫(yī)生呆在一起，這樣我的安全才有保障。】

這是臉色蒼白、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事情的袁仲那喋喋不休的鼓噪。

【總感覺醫(yī)生可能會選我，畢竟那個光頭混混不好掌控、那個白發(fā)女看起來太聰明、那個大學生現(xiàn)在是半個廢人、肯定得留下來。剩下的那個……雖然有些奇怪但跟大學生差不多廢物。所以綜合下來，最容易掌控、也最聽話的，似乎就只有我了？如果選了我，我是不是應該表現(xiàn)得溫順一點？】

這是迅速評估其他所有人之后，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的寧檸。

而最后一個則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蘇醒過來的，重生者林念薇的心聲！

【選我。】

林念薇那雙宛如黑洞一般的瞳孔落在陳璇的身上。

或許是因為睡了一覺，她的精神奇跡般地平復了許多，現(xiàn)在思維也多少有些連貫性了。

但那骨子里的瘋狂……還是一如往常。

【選我選我選我選我選我。

只有我能理解你，只有我知道你的安排，只有我能達成你的目的。

只有我。

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

那雙眼睛宛如刀一樣刮在陳璇的身上，讓他大熱天手腳冰涼、身體微微顫抖。

每個人、每個念頭、每種不同的心思都盤亙在陳璇的面前。

這些復雜的心緒，最后熔鑄成一句無法說出口的低語。

……你們他媽的是在開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