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黎維·洛倫茲！”

黎維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他眉頭微挑，目光猶如利刃：

“你知道我的名字？”

氣氛如墜冰窟，轉瞬陷入凝滯之中。

“額……其實我是從別人那里打聽到的?！?

“既然你都打聽到我的名字了，為什么還裝作偶遇——”黎維打量著他，眼神中滿是疑云與戒備，“我希望你能解釋清楚，否則我要叫警察了?！?

布魯頓瞪大眼睛，急匆答道：

“等等！我能解釋！千萬別誤會！首先，你認識喬納森·C·瓦德吧！J·C·W，他沒有筆名，是個雜志作家，在幾篇奇幻、恐怖懸疑雜志上投稿，比如《詭麗幻譚》，而我是他的朋友，不過沒有線下見過面，噢，那其實說是筆友會更合適?！?

見黎維仍是一副狐疑的態度，布魯頓繼續解釋：

“如果我的情報沒錯，他應該跟你在薩姆納街的一家老宅里合租，沒錯吧？請坐下吧，洛倫茲先生！我得承認，我先前的言行舉止可能冒犯了你，但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一說起來就會說個沒完沒了，我去看過醫生，醫生都說我這屬于某種精神衰弱或是強迫性神經癥，至于那些‘強化神經’的物理療法，我實在是沒敢嘗試，我感覺只會情況更加糟糕，噢，我也去過幾個教堂，公理會牧師和天主教神父認為這屬于某種‘著魔’現象、是罪惡感的一種表現，或者說缺乏宗教信仰，呵，我想神棍們多數只會這一套話術，歷史不乏宗教，不乏先知，甚至不乏其神。黎維先生，怎么看待……”

“請叫我洛倫茲，洛倫茲先生，我和你并沒有這么熟絡，然后——請說正事。”黎維打斷喋喋不休的布魯頓，他的態度相對緩和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在布魯頓解釋清楚之前，他是不會擺出好臉色。

“好的，好的，洛倫茲先生，我找到了那位房東代理人，向他咨詢了一些問題，接著讓他領我去那間空房溜了一圈，那間房沒什么好說的，你應該也知道，里面全是塵埃，角落里擺著亂七八糟的各類書籍，咳咳，別走別走，我說重點。”

“我沒有找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嘛，總而言之就是各路打聽，打聽到了你和另外一位租客的信息，另一位租客也是不得了，嘖，是被關進了阿卡姆瘋人院吧，以前我想著找找靈感，我去那里兩趟，雖然明面上看不出什么問題，但稍加打聽，就能打聽到一些……好的，不說這個了，我本來打算過段時間去拜訪你，但聽說你經常去校外的貝爾咖啡廳吃飯，于是我就想著到那兒來，看看能不能偶遇，”他翻著那本隨身小筆記本，接著說道，“你瞧，那位房東向我描述了一下你的外貌——黑頭發、藍灰色眼睛、膚色偏白、高挺鼻梁、身材高挑，先前沒反應過來，不過在里頭等菜上桌的時候，我越看越像一回事，就像是冥冥之中的緣分，不過看你和朋友相談甚歡，我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擾，后面你朋友有事走了，我就跟侍者囑咐一聲，接著轉到了外面來?！?

“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黎維坐了下來。

“你瞧，我不是作家嗎，瓦德不是失蹤了幾個月嗎，其實我也最近才知道這件事情的，怎么說呢，我最近和人合伙共同編撰一部正兒八經的歷史民俗學大作——《阿卡姆秘聞錄》，里面的內容嘛，就是‘客觀’探究這個歷史悠久的老城鎮，收羅各類民俗怪談，目前正在著手收集和整理素材中，而你的那位合租房客就是一個很好的素材——探求怪奇恐怖故事的人，最終成為怪奇恐怖故事的一部分?！?

黎維回憶起那張蒼白的面容，以及那對鏡片后的神經質雙眼，喬納森·C·瓦德的眉宇間總是透著一絲憂郁和神秘，常穿一件扣子松動的霧藍色亞麻西裝。

雖然這座老宅還有很多寬敞房間，不過這位瓦德先生卻選擇住在樓上一間朝北的小房間里，那里的窗戶很狹窄，陽光常年照不進去，空間也小的可憐，光是常規家具就幾乎把房間擠滿了。

他與這位沉默寡言的先生很少有過交談，基本上只在樓梯間碰面時點頭致意。

印象里瓦德先生總戴著一副金屬邊框眼鏡，出門時頭頂一頂壓得低低的軟氈帽，手頭可能還會攥著一本筆記，平時聽不見什么動靜，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若開著窗子，窗縫內外的氣流偶爾會攜著瑣碎單調的打字機聲響傳入黎維的耳中。

大約三個月前，喬納森·C·瓦德忽然就沒再出現，房東拍門數次無人回應，最后還是請了一位警察，在他的陪同下用備用鑰匙開了鎖。

那天黎維不在家，代理房東在后來如此向他描述：

那間陰暗狹窄的房間里積著一層灰，封閉的空中散發著一股霉灰味和油墨味。小寫字桌上擺著一些貼著標簽的瓶瓶罐罐，以及一些醫療用的針管，打字機上殘著一頁打了一半的稿紙，那間房間由于空間問題，沒有書架，從阿卡姆大小書店買來的各類書籍直接堆放在墻角，儼然形成一個小書山。

至于桌腳的公文包，里面的紙鈔和零錢都還在，而各種衣物仍疊放在那個床頭的小柜子里。

警方隨即搜走一些證物，譬如古怪的典籍、殘留手稿、幾疊信紙，當然還有那些成分不明的化學試劑和稀奇古怪的礦物、植物材料。

代理房東記住了瓶子上的幾個簡稱，比如：“MUS”、“EPH”、“LW”，但黎維和他都猜不出來有何寓意。

“所以呢？能跟我說說瓦德先生嗎？作為同一個屋檐下的租客，你肯定對他有些了解吧？”布魯頓開始詢問。

然而黎維卻沒有過多糾纏的心情：

“對此，我沒有什么可說的，警方已經給出結論，他不過欠了一屁股債逃了出去?！?

“那么警察帶走的那些東西呢？還有，你真的這么認為嗎？我問過代理房東，他說這位W先生從不遲交房租，更何況逃債的人怎么可能連公文包都不帶？里頭可還有一筆小錢呢?！?

黎維聳肩作答：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夏洛克·福爾摩斯、布朗神父或是角落里的老人，沒有太多的精力去關注跟自己無關的案件，如果你有什么問題要問，去找警察；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要查，去找偵探。至于我？我只能說——”

“我唯一所知的就是我一無所知。”

黎維·洛倫茲起身招呼侍者結賬，接著立即離開，不再理會這位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