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奴是被拖到司清面前的，一路淋雨過來，進了長廊，“走”過的途徑上留下蜿蜒的水跡，還夾雜著一些鮮血。

“跪下！”長樂宮的侍衛將他按倒在主殿門外，對司清諂媚笑道：“公主，這奴才一身污穢不堪，還是莫要讓他進殿的好。”

司清沒應這話，只是問那馬奴：“聽說你要見我？”

馬奴趴在地上，一言不發。

侍衛一腳將他踹倒在地：“殿下問你話呢！”

聽見馬奴發出悶哼一聲，司清不由得皺眉瞥向那侍衛，冷道：“你是預備把他打死，好讓本公主將你交給太子出氣？”

長樂宮里的人都很清楚楚鳳瀾的手段和脾氣，那侍衛打了個冷顫，連忙跪下磕頭：“奴才該死！”

司清白了他一眼，才又用盡可能顯得冷酷無情的語氣對馬奴說：“若是想求我放了你，就別做夢了。”

她是很想救人，可無奈自己目前的能力有限，也是，別無他法。

然而馬奴聽了還是不說話，也沒有要祈求的意思。

司清等了半天，不知道他這是要干什么，只能讓人把他帶回去，可侍衛要去拽他，他又死死趴在地上不肯走。

侍衛剛剛被警告了一通，不敢再下重手，如此一來，竟一時半刻沒拖動。

司清見狀更是覺得奇怪。

她略微想了想，對其余人吩咐道：“你們去附近廊下守著。”

“是！”芷秋和侍衛們應聲退下。

待人都走遠了，司清才放低聲音問道：“你可是有話想單獨對我說？”

這純屬是她的個人猜測。

既不是來求她給一條生路，又沒有能力挾持她，也許……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避人耳目。

只見那馬奴從地上掙扎著坐起來，又忍痛喘息著跪趴了下去。

他用沙啞粗嘎到讓人聽得有些不舒服的聲音說：“謝謝你，救我，你是好人。”

“？？？？？”

司清怎么都沒想到，這人搞得神神秘秘，居然就冒出這么一句話！她人都傻了！在心底大呼完蛋——

惡毒人設給發了好人卡……系統不會下一秒就讓AI上線了吧？！

馬奴抬起頭，飛快看了緊張到頭皮發麻的司清一眼，又斷斷續續道：“雨很大，他們，不會聽見，好人，放心。”

“別再叫我好人了……”

司清認命的閉上眼，心想自己千防萬防，卻防漏了會有人給她發好人卡！

現在好了，想都不用想，風險值絕對超過30，一會兒AI上了線，還不知道會怎么作妖……

司清簡直無語凝噎，只能默默等待自己被擠出身體。

可等了幾分鐘，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司清懵逼了，在腦子里小小聲呼叫：“系統？你掉線了？”

【宿主請放心，系統會二十四小時陪伴宿主。】

系統還在，司清更傻了，她試探地問：“這個馬奴，有角色資料嗎？”

【經過系統查詢，未能找到相關信息，與主配角無關聯，屬于劇情外人員。】

司清心臟猛跳了兩下，不由得屏住呼吸追問道：“和劇情外的人員接觸……有風險么？”

【暫未監測到風險預警。】

沒有風險……

司清瞪大了眼，大腦瘋狂轉動：被發了好人卡都沒風險？就因為這馬奴是小說里都沒提過的角色？這難道，不是BUG……嗎？

意識到自己似乎發現了這套系統的巨大漏洞，司清整個就是一個欣喜若狂！

她快步過去將馬奴扶起，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殷切道：“快快請起！”

馬奴艱難地起了身，回頭看向遠處的宮人和侍衛，踉蹌著躲開了司清的攙扶。

他低著腦袋說：“會看見。”

極度高興的司清已然忘了還有其他人在，現在被馬奴提醒朝附近長廊下一看，果然包括芷秋在內的一群宮人侍衛，都面露狐疑的盯著她。

司清頓時冷靜下來，退開了一步。

馬奴說：“我是來，謝謝你，不給你，添麻煩。”

司清借著用手帕擦拭鼻尖的動作掩唇，小聲又快速的道：“我也只能暫時保住你，如果太子來要你，我還是要把你交出去。”

“明白。”馬奴點了點頭，伸手在自己那張又是泥水又是血水的臉上抹了一把，說：“所以你，裝得，很兇。”

司清這才看清了他。

而后，有一瞬間的失神。

馬奴看起來二十歲左右，麥色肌膚，且長相俊秀，更重要的，是他的其中一只眼睛，竟然是金色的！

也許是司清的眼神在他臉上停留太久，還直勾勾的，馬奴又低下頭，有些局促的側過了身子。

見他這個反應，司清也意識到自己唐突了，趕緊收回了視線。

幾句話的功夫，雨勢慢慢變小，從屋檐上垂下的積水猶如一串珠子落下，在石磚上砸的噼里啪啦，逐漸要蓋住雨聲。

不再適合繼續談話了。

司清語氣沉重的道：“你先好好養傷。”頓了頓，后面那句“能活多久算多久”終是沒能說出口。

“好。”馬奴點頭點的干脆，竟像是真沖著謝恩來的，完全不擔心自己會不會死。

他又被帶進了雨里。

雖然雨勢沒有剛才大，可他那一身染血的破衣爛衫，被左右兩個侍衛架著走在雨中的蕭條背影，司清是越看越心酸。

“等等！”一個沒忍住，司清把人叫住了問：“你叫什么名字？”

馬奴回頭隔著細密的雨幕望向司清，用破鑼嗓子說：“名字，我沒有。”

“放肆！”侍衛推搡了他一下：“回公主的話，竟敢如此無禮！？”

馬奴被推了個趔趄，沒有管那侍衛，只依舊看著司清。

他是怎樣的眼神，外面下著雨，其實司清并不能看清，但司清卻好像能感受到他的視線，心里越發堵得慌——

這樣一條年輕的生命，連名字都沒有，就要成為給楚鳳瀾撒氣的冤魂，未免也……太可憐了。

司清眨了眨發酸的眼睛，揚聲道：“本公主賞你一個名字如何？”

站在雨里的馬奴沉默了片刻，沒有出聲，但重重的，點了點頭。

司清很認真地考慮了一番，才想到合適的說辭：“你聲音如此難聽，還不如做個啞巴，就叫‘觀棋’吧。”

“觀棋……”馬奴小聲地呢喃著這兩個字，反復多次。

好一會兒，他才大聲的回道：“我叫，觀棋！”語氣聽起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司清被他這傻不愣登的回答給逗笑了，可笑著笑著，感覺更心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