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之聲,余音繞梁。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呂紀言站在大廳中央,身體因極度亢奮而劇烈顫抖。
他低頭看著沾滿鮮血的枯手,又看向地上死不瞑目的故友,眼神里沒有半分愧疚,只有一種扭曲到極致的狂喜和難以置信的興奮。
鑄宮境!
自己僅憑凝紋修為,一掌拍死了身受重傷的鑄宮修士!
“閉關苦修,百年無果……倒頭來上蒼送了我一場造化!哈哈哈……”
呂紀言神情癲狂,似要將壓抑百年的痛哭委屈一次性傾瀉干凈。
他貪婪的目光如同實質,掃過趙平的尸身。
宗門長老!
他身上該有多少寶貝?
多少功法?
還有能夠讓人奪舍重生的長生秘法……
癲狂的喜悅如同烈酒沖昏了他的頭腦,他甚至開始幻想自己掌控法寶,金火鑄宮,睥睨眾生的場景。
那是他夢寐以求的畫面。
突破鑄宮?
不!
他要的是金殿……
是千年壽元……
是真正的長生不死……
然而,樂極生悲。
就在呂紀言將要徹底癡狂之際,一陣強烈的心神恍惚毫無征兆地襲來。
腳下的地面瞬間變成了洶涌的波濤,起伏不定。
呂紀言神色大驚,踉踉蹌蹌,身體不受控制地搖擺后退。
眼前景象開始旋轉模糊。
支撐不住的他,噗通一聲重重跌坐回那張自己親手仿制的蒲團上。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待得天旋地轉的眩暈感過去,精神勉強恢復一絲清明,呂紀言瞳孔驟然緊縮如針!
地上……
空空如也!
沒有尸體!
亦沒有鮮血!
只有冰冷光滑的青石地面。
剛才發生的一切……
如同一場夢幻泡影,從未真實發生?!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呂紀言驀然起身,目光四處尋覓。
“紀言,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突如其來的聲音,如同冰錐刺入呂紀言的心湖。
他周身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捆住,脖子在僵硬中緩緩抬起。
那個身影……
本該死去的故友,此刻正安然無恙,氣定神閑地站在他面前不遠處。
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難以言喻從容與欣然。
“項……項明……你……你……”呂紀言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指顫抖地指向對方。
一股徹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淹沒了剛才所有的狂喜。
他幡然醒悟!
不是夢!
是幻象!
是眼前之人,用了某種法術神通,讓自己墜入其中,信以為真,甚至……痛下殺手!
巨大的恐懼和被愚弄的羞怒交織在一起。
呂紀言看著這個昔日故友,只覺得無比陌生和可怕。
多年不見,到底是變了。
趙平變得深不可測,心機如淵似海。
而自己……
呂紀言心底涌起一股苦澀的自嘲,自己則變得……更加心狠手辣了。
為了一個虛妄的可能,就連昔日故友也不放過,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
就在他心神劇震,五味雜陳之際,前方的聲音陡然轉變。
低沉蒼老,充滿歲月沉淀的威嚴,如同從墳墓深處傳來:
“紀言……”
蒼老的聲音如滾滾雷霆,直接穿透耳膜,敲擊在靈魂深處,“你比從前……更加殺伐果斷,心狠手辣了……”
呂紀言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這聲音……
這語氣……
“方才那一掌……”那蒼老的聲音繼續響起,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呂紀言的心上,“但凡你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老夫……便不會再幫你。”
前方的視線開始扭曲、重疊。
呂紀言用力搖晃著腦袋,試圖驅散這詭異的眩暈感。
他使勁瞪大昏花的老眼,凝聚神識看去——
站在那里的,哪里還是什么“趙平”?
不知何時,已然換成了一位身著寬大黑袍的老者!
老者背對著他,身形挺拔,渾身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滄桑。
其身上散發出的修為氣息,如同浩瀚深淵,僅僅是自然流露的威壓,就碾磨得呂紀言神識刺痛,視線模糊,根本無法看清對方具體的面容細節,只能捕捉到一個仙風道骨,卻又帶著無邊威嚴的輪廓!
但這輪廓,這氣息……與記憶中那個早已逝去的身影……何其相似!
“師…師傅?!”呂紀言失聲驚呼,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聲音里充滿了極致的驚駭與不敢置信,“您老人家……不是……”
他想問“不是早已仙逝了嗎?”,但巨大的震驚和恐懼堵住了他的喉嚨。
“天機……不可泄露……”黑袍老者依舊背對著他,聲音縹緲,帶著不容置疑的神秘,“不該問的……別問。”
簡單的幾個字,卻仿佛蘊含著天地至理,搪塞了呂紀言所有的疑問。
老者緩緩轉過身,雖然面容在修為碾磨的波動中依舊模糊不清,但呂紀言能感覺到一道深邃如星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今日……為師再給你一次機會……”黑袍老者的聲音帶著一種沉重的期許,又仿佛是對命運的嘆息,“過幾日……閻關山將有大事發生……”
呂紀言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閻關山?
大事!
“你如能參與其中,便能得一樁大機緣……”
老者的語氣充滿了誘惑,卻又帶著一絲殘酷的意味,“能否把握機會……就看你的造化了……”
機緣!
我終于等來了!
呂紀言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百年渴望如同烈火再次被點燃。
但他很快陷入茫然:“弟子……不明…白……”
呂紀言急切地想問清楚,這機緣是什么?
該如何參與?
“你無需明白。”老者打斷他,聲音斬釘截鐵,“只需記住一個名字。”
呂紀言屏住呼吸,如同最虔誠的信徒等待著神諭。
“崔元。”
兩個字,清晰無比地烙印進呂紀言的腦海深處。
話音剛落,前方那黑袍老者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沙雕,瞬間變得稀薄透明,在呂紀言驚愕的目光注視下,無聲無息地煙消云散,仿佛從未存在過。
“師…師傅?!”
呂紀言倉皇起身,像一頭失去了方向的困獸,瘋狂地散開神識,如同無形的觸手掃過內閣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寸陰影!
桌椅、壁畫、蒲團……空空蕩蕩!
除了他自己劇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偌大內閣,再無他人!
極致的混亂攫住了他。
“莫不是我修煉過度……走火入魔了?”
巨大的心理沖擊,讓呂紀言第一次對自己的神智,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百年苦修不得寸進,難道真的把自己逼瘋了?
就在這自我懷疑的深淵邊緣,他下意識地收斂回散亂的神識。
神識掃過腳下地面時,瞳孔猛地一縮!
有東西!
一卷古樸的竹簡,靜靜地躺在地上。
它出現的如此突兀,卻又如此真實。
“這是……!!?”
呂紀言的心臟狂跳起來,一種難以言喻的亢奮再次釋放。
他顫手探袖,隔空一抓,一股吸力將那竹簡攝入手中。
入手微涼,帶著歲月沉淀的質感。
呂紀言目光炯炯,縱使深吸一口氣,也無法抑制心頭的狂喜。
他緩緩展開竹簡。
上面的字跡,古老而詭異,卻像最熾熱的烙鐵,瞬間灼燒了他的眼睛和靈魂:
《噬靈不滅經》
——奪舍肉身,換體重生……煉魂傀儡,金剛不壞……
每一個詞都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他渴望突破,渴望長生的心坎上。
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正是幻象故友輕描淡寫提及,卻讓他魂牽夢繞的長生秘法!
“奪舍法門,真的是奪舍法門!哈哈哈哈……”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嘯般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疑慮,恐懼和自我懷疑。
呂紀言欣喜若狂,雙手死死攥住竹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猛地抬頭,看向剛才師傅消失的地方,再沒有絲毫猶豫,撲通一聲雙膝跪地,額頭一下又一下叩擊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崔元!崔元……”
呂紀言反復誦念著這個名字,仿佛要將它刻進骨髓里,“弟子記住了!弟子記住了!”
“拜謝師傅再造之恩!”
他抬起頭,額頭一片通紅,眼神無比堅毅。
“弟子一定不負厚望!”
自己沒有失心瘋,更沒有走火入魔,一切都是真的。
閣外雷雨交加,持續了數日。
風雨連綿百里,橫掃方圓。
數十里外的山丘上,陳陽穿行在灌木叢林。
一身衣衫早已被雨水打濕,袖口卷起一擰,都能擰出嘩嘩聲來。
“過了這片叢林,便是地圖外了,沒有妖獸標記,只能自己多加小心。”
陳陽一邊提醒自己,冒雨繼續前行。
所走路線一旦發現周圍有異味,或是野獸糞便,他便立即繞道而行,敬而遠之。
任何風吹草動,都格外留心,生怕不小心碰上了妖獸。
好在一切順利,一路走來,雖磕磕絆絆,卻安然無恙。
只是身上衣衫被些荊棘樹枝扯破了一些。
荒山野嶺,草木皆兵,在風雨的鼓動下,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枝干,時不時勾住陳陽的衣衫。
就好像山林里的植物,在勸阻自己留下。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為了安全起見,陳陽沒有繼續趕路,就近攀上高處,用枯枝大葉搭了個小棚,遮風擋雨。
“算起來,今日是第七天了。”
陳陽低聲沉吟,啟靈修為比凡人身強體健,可連日來奔波勞碌,幾乎沒有片刻歇息,此刻的他已是身心俱疲。
順著風雨吹刮的方向回首看去,才發現自己一路走來,只是翻過幾座小山。
閻關坊市,便在身后幾座小山之后,那里依稀可以看見些許余光。
除此之外,方圓之內,盡是黑壓壓的山野叢林。
“以前還以為閻關山很小,真正走一遍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闊。”
陳陽從儲物袋取出一包草藥,這是按趙平給的草圖,上山采摘回來的靈草。
由于找不到趙平,這些靈草,便成了無主之物。
眼下自己決定離開此地,那也用不著還給趙平了。
“后會無期,趙道友。”
陳陽從中挑了幾株,借著雨水搓洗幾下,張口塞進嘴里。
長時間趕路,不僅費力,還消耗靈氣。
吃些靈草,不僅充饑,還能恢復靈氣。
苦澀的味道在嘴里散開,陳陽伸手捧了一把雨水,就著咽了下去。
吃飽喝足,一陣困意襲來。
正要閉眼小瞇一會兒,陳陽忽然周身一抖,起身眺望。
只見前方大山深處,不知何由,竟亮起了一絲火光。
陳陽定睛一看,發現那火光所在之處,像是一座山洞。
“山里有人?”
目測一番,估摸著距離不遠,陳陽決定摸黑過去,一探究竟。
雨勢越下越大,頂著夜風吹刮,又冷又濕,好不難受。
好在山洞越來越近,陳陽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若是能進山洞里烤烤火,那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窸窸窣窣——
聽見山洞外傳來動靜,洞內的火苗立即被人撲滅。
沒了火光,山洞內漆黑一團。
陳陽費了好大功夫,終于爬上斷層,中間好幾次差點手滑墜落回去,好在前世愛好攀巖,全憑經驗化險為夷。
翻身登上山腰斷臺,發現前方山洞內篝火已被撲滅。
四周沒有嗅到異味,洞外也沒有看到排泄痕跡,這山洞里大概率不是妖獸,而是人。
既然是人,那自己的出現,便會引起擔心和害怕,所以對方才選擇把火撲滅。
一切都很合理,陳陽緩步靠近,內心表示理解。
換作是他,突然發現洞外有情況,也會選擇把火撲滅。
空氣里彌漫著炭火味,夾雜著淡淡的……烤魚香?
焦香可口,陳陽禁不住咽起口水,自打重生之后,這副身體,就沒開過葷。
靈谷煮粥,已經是他這段時間,吃過最好的食物了。
巡著烤魚香,陳陽邁步走進了山洞,朝著暗處拱手一拜,以表誠心,“道友休驚,在下乃閻關散修,途經此地,見洞中有火,便想著進來烤火取暖,除此之外,別無惡意。”
前方漆黑處有火石敲響,噠噠幾聲后,篝火重燃。
有了火光照明,生火者也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陳,陳陽,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