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可以回去了。”

林白點醒了還愣住的幾人，將他們從震驚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當然，此時此刻懵逼的絕對不止這么幾人。

不管是在城市的哪一個角落，人們都對這詭異轉變的局面驚詫不已。

“警報……停了？”有人遲疑地抬頭。

然后，他看見了。

所有人都看見了。

遠處，那道連接天地的白色水墻，那座足以吞噬一切的移動山脈，就那么突兀地、不講道理地、違反了世間一切已知規律地……停住了。

它被凍結在了最狂暴的姿態，巨浪的頂端還翻卷著猙獰的白沫，每一滴被卷上高空的水珠都清晰可見，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它如同一座頂天立地的宏偉冰雕，懸停在距離海岸線不足十公里的地方，無聲地宣告著神跡的降臨。

甚至不止是在老銀海，世界各地政要，都在受到PDC（行星防御理事會）的消息后，將目光聚集于此處。

可以想象，今天過后，消息傳播開來，這里一人定天災的事跡將多么轟動。

而直升機上，杰克遜望著那道連天通地的白色水墻，就這么懸在半空中，如同一座透明的冰山。

陽光穿透其中，映射出絢爛的光芒。

數十米高的巨浪被凍結在最狂暴的姿態，每一滴水珠似乎都清晰可見，卻又紋絲不動。

杰克遜的隨身通訊終端瘋狂震動，傳來各種各樣的消息。

“會長！海嘯停了！它真的停了！”

“前線觀測站報告，海嘯能量讀數瞬間歸零！完全靜止！精確距離海岸線9.7公里！”

“氣象部門確認，所有相關地震次級活動已停息！毫無征兆！”

“治安部門緊急報告！全城……全城所有暴力沖突、交通事故、搶劫行為……在同一秒鐘自行停止！原因不明！”

“醫療……醫療部門發來信息，所有病人，無論傷勢輕重，生命體征全部穩定！甚至……甚至有大出血的傷員，傷口都不再流血了！”

杰克遜握著終端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但眼前的景象已經超越了他對“可能”的一切理解。

莎碧娜盯著遠方的海嘯，聲音帶著顫音：

“物理學不存在了，物理學真的不存在了……”

“從今天起，它死了……”

史密斯則在一旁默默記錄著這一切，他的筆記本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林白無視了幾人的異樣。

雖然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毀天滅地的大場面，但一想到這是自己技能的“杰作”，心中便多了一份奇特的掌控感。

不至于像他們一樣，被超出認知的事物奪走心神。

從心理學角度來講，人是很需要安全感和確定性的生物。

安全感和確定性是人們精神壓艙的基石。

此時林白完全能夠理解他們。

但不代表他沒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比如：

讓海嘯完全消散。

林白望著遠方那道凝固的百米巨浪，心中若有所思。

一直保持【抱歉，你的攻擊未命名】的開啟狀態，確實能讓海嘯永遠停在這里，成為一處世界奇觀。

可問題是，林白很清楚：

技能的判定范圍很可能是在自己的視野范圍之內，或者說感知范圍之內。

如果自己離開，從飛機上下來，保不齊海嘯還要繼續推進。

而情況再好一點，就是技能的判定是只需要在——

“同一個地圖”之內。

那一旦他離開老銀海市，脫離了這個“地圖”，天知道這堵水墻會不會重新砸下來。

那他豈不是白忙活一場，還順便暴露了自己技能的一大弱點？

就算一直待在老銀海，但一直保持技能的開啟，也絕對不行。

如果中間有人破解了技能的本質呢？

如果真有人閑得無聊喊了一招“招式名”，誤打誤撞發出了攻擊呢？

比如哪個中二少年精力旺盛，在街上拿著掃帚比劃，大喊一聲“認真一拳”或是“龜派氣功”呢？

那豈不是更糟糕。

直接將技能變成了一個廢技能。

林白賭不起——

不說別的，單單是他小時候，沒少拿樹枝比劃一些動作，喊出動畫游戲里的臺詞。

這么多人，變量太多，行為太不可控了。

如果出現了這么一個異常情況，保不齊什么時候就被發現了。

尤其是在其他人也發不出“攻擊”的大環境下，那就更另類了。

到時候簡直白紙上一點黑——吸睛。

瞬間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藏無可藏。

更何況，這個技能對正常社會秩序的影響太大了。

之前在基地，連供電系統都受到了干擾。天知道它還會影響什么。

就說一個男女雙人床頭沖刺運動——

耽誤了人類延續種族的大事，這罪名他可背不起。

攪和了人家的美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由粉轉黑，太招人恨了。

海嘯靜止是一回事，讓它徹底消散，才是真正的解決。

他需要更精確地掌控自己的能力。

需要引導海嘯直接消散。

他腦海中快速運轉著技能的運行機制。

既然【抱歉，你的攻擊未命名】能讓攻擊以各種方式“無效化”，比如之前的武器失靈、炮彈墜落、能量抵消……

那么，通過反復地開關技能，是否能夠進一步操控這些“攻擊”直接消散，能“刷新”出他想要的結果？

就像玩游戲抽卡一樣，不斷嘗試，直到刷出那個能讓海嘯直接“消散”的無效化方式。

想到這里，林白開始悄無聲息地進行嘗試。

他的意識高度集中在那道靜止的巨浪上，心念電轉間，【抱歉，你的攻擊未命名】開始以極高的頻率，關閉，再開啟；關閉，再開啟……

至于怎么判斷已經刷新出來了他想要的結果？

那簡單。

直接看技能是否讓海嘯直接消失就完了。

林白只需要看這么一個反饋。

也正好，天邊那么一道白色奇觀就是最好的觀察指標。

一次，兩次，五次，十次……

林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短短幾秒鐘開關了多少次技能。

他只是盡自己最大的能力，用類似“DDoS攻擊”的方法發送大量請求，直到技能給予最好的回應。

這就是他暴力突破，暴力破解的方法！

每一次的開關，那道水墻都會產生細微的變化。

有時會微微顫動，有時會輕微下沉。

但那是人們肉眼根本察覺不到的變化。

甚至于由于林白開關技能太快了，無論誰都反應不來，以為那座海嘯奇觀依舊靜止如初。

林白只要開關技能就可以了，其他人要考慮的事情可就多了。

而直升機內的其他人更是對此毫無察覺，他們依舊沉浸在巨大的震撼中，對著那座靜止的水之豐碑發呆。

準確的說，是男默女淚。

誰都沒有察覺到林白正在不斷閃過“開關技能”念頭。

林白繼續著他的實驗。

終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嘗試后，林白捕捉到了一種截然不同的判定反饋。

那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判定反饋。

不是凍結，不是抵消，而是一種……“不存在”的判定。

就是它了。

他抬起眼，望向那座沉默的奇觀，如同在對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下達最后的命令。

“散。”

一個簡單的字，從他口中吐出。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卻仿佛蘊含著宇宙的至理。

言出，法隨。

下一瞬間，令所有人畢生難忘的景象出現了。

那道凝固的、仿佛能矗立到世界盡頭的百米巨浪，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

不是崩塌，不是退去，更不是墜落。

而是像清晨的薄霧被太陽照耀，像從未存在過的幻影，從最頂端開始，化作最純粹的水汽，無聲地融入天空，融入大海。

短短不到一秒鐘，那道足以毀滅整座城市的超級海嘯，就這么風輕云淡地，消失了。

海平面恢復了往日的平靜，碧波萬頃，只有遠方依稀傳來的地震余波，在提醒著剛才的一切并非幻夢。

城市中，那些茫然的人們，也終于發現了異常。

“海嘯……海嘯呢？”

“不見了……是退了嗎？”

“不！你們看手機！是理事會的通告！”

所有人的通訊終端再次震動。

【行星防御理事會最新通告：先前檢測到的超級海嘯威脅……已解除。原因……正在調查中。】

【請市民保持冷靜，有序返回……或繼續前往避難所，等待進一步通知。】

含糊不清，甚至帶著一絲語無倫次的措辭，完美暴露了理事會高層此刻的集體懵逼。

但對普通市民來說，這就夠了。

“解除了？真的解除了？”

“上帝啊！我們活下來了！”

“神明保佑！一定是神明顯靈了！”

短暫的死寂后，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火山般爆發。

無數人癱倒在地，相擁而泣，更多的人則跪倒在地，朝著海的方向，朝著天空，瘋狂叩拜，感謝著不知名的神明。

甚至在人群中，一個原本是街頭騙子的男人，此刻卻站在一輛廢棄的汽車頂上，借勢振臂高呼：

“神厭倦了我們的爭斗！

“祂降下神罰，又施以憐憫！

“這是最后的警告，也是新生的開始！

“舊的律法已經死去，我們當聆聽神的聲音！”

當然，這種明顯的非法傳教行為很快就被隨之而來的執法人員帶去調查就是了。

包括理事會基地內，歡呼聲如同海嘯般爆發，比之前殲滅奇美拉時更加熱烈，更加瘋狂。

他們比普通人知曉更多的信息，此時對林白這名救世特派員不免由衷地從心里感激。

劫后余生！

他們真正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哪怕其中部分人可以走，可老銀海這數百萬人的生命能夠保下，也是極大的功德。

這一切無一不歸功于林白。

昔有摩西分紅海，今有林白定海嘯而使其散。

而后者還是在他們親眼所見證的。

在宗教氛圍比較濃厚的聯邦，哪怕是聚集了全世界精英的理事會不免也對林白加上了幾分“近乎神邸”濾鏡。

金鯊幫的據點內，麥克看著遠處驟然消散的海嘯，已經恢復平靜的大海，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而手機傳來的滾動播報的官方通告，證明著剛才的一切并非集體幻覺。

那連接天地的水墻，那足以將老銀海市從地圖上抹去的末日天災，剛才不僅僅被定住了，現在還就這么憑空……沒了。

一股冰涼的恐懼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麥克一個激靈，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對著手下嘶吼：

“快！”

“快去！把我們庫里……不！把我私人藏品里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準備一份大禮！快去啊！”

他必須獻上一份大禮，否則他會因為實在太過害怕而晝夜不安，怕是連睡覺都不能睡。

旁邊作為心腹的手下不明白麥克老大為何如此慌張。

要知道當初知曉“偽人”這種深紅級異獸災害的時候，麥克老大都不會顯露出這般姿態。

但他也不會傻到去反駁，只是小心翼翼地探過頭。

他不解地安慰道：

“老大，海嘯……不是沒了嗎？這是天大的好事啊。再說了，天塌下來，有理事會頂著呢，您慌什么？”

“好事？”麥克像是被踩了尾巴，一巴掌扇在心腹后腦勺上，打得他一個趔趄。

“海嘯？”

仿佛還是不爽，他再次一巴掌扇在心腹后腦勺上，打得心腹又一個趔趄。

“理事會？”

“嗯，你還敢問？你還敢問？”

聽到海嘯和理事會這兩個關鍵詞，麥克感覺自己的血壓在飆升。

他整個人都被刺激到了，回想起了那段不好的回憶。

“你懂個屁。你懂個屁啊。”

“我的命令都不聽了。快去！”麥克推了他一把，“不！等等！”

他又吼住手下，煩躁地在房間里踱步，“算了，你腦子不夠用。不知道這件事情有多重要。”

“特么還得我自己親自把這件事情辦妥。”

各個地方，類似的分析評估正在上演，無非是有人知道得多一點，有人知道得少一點。

總之，今天過后，至少在對抗異獸這件事情上，是拉開了一個全新的篇章。

后世若有史學家考證這段歷史，必會濃墨重彩地記下一筆。

他們會發現，公元2125年的這場“老銀海市海嘯事件”，其意義遠不止于一場被奇跡般化解的天災。

它是一個明確的分割點，不僅僅是人類與異獸的戰爭，由零星的、防御性的對抗，轉向了更大規模、更大烈度的戰局，掀開了全新的一頁。

還標志著人類文明開始正式深度接觸【超凡力量】。

這一天，神正式步入了凡塵。

后世的史學家在為這段歷史命名時產生了曠日持久的爭論。

“老銀海奇跡”、“神降日”等充滿主觀色彩的詞匯被先后摒棄。

最終，官方歷史文獻將這一天定義為“止水之日”，也定義為“升華歷”的開端。

……

而直升機內，杰克遜、莎碧娜、史密斯三人，幾乎是同時，用一種看待神祇般的眼神，望向了林白。

那個年輕人，依舊站在那里，白衣黑發，風輕云淡。

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抹去了一塊黑板上的涂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