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的晨霧帶著海腥味，我和柳無眠牽著馬匹離開濟世堂時，杜掌柜站在門口，那只完好的右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你們怎么就是要往那危險之地去呢？都說了，怪事多發生在哪里，唉～，算了算了，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掌柜的話頭一頓又道。

“清泉鎮離滄州城有三十里路，沿途多沼澤，這個季節水蛭正盛。”他遞來兩個藥囊，“掛在腰間，蟲蛇不近。”

藥囊里散發著陳皮的清香，夾雜著某種辛辣的草藥味。柳無眠將它系在焦尾琴的背帶上，琴弦微微震顫，似乎對這氣味頗為喜歡。

“多謝。”我接過另一份滄州水域的簡圖，上面用朱砂標出了通往清泉鎮最安全的路線，“杜掌柜對清泉鎮了解多少？”

他那只渾濁的左眼轉向我：“二十年前，清泉鎮還是個漁村。后來地下冒出溫泉，漸漸成了富商們的療養地。”手指在柜臺上敲了敲，“但最近三個月，去那里療養的人，回來的不足三成。”

“失蹤了？”

“說是水土不服，突發惡疾。”杜掌柜冷笑，“可尸體都找不到。又有那么多怪事流出……”

柳無眠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琴弦，發出一個低沉的音：“那些東西？”

杜掌柜讓人抱出來一個罐子。

罐子里泡著一截枯枝般的東西，仔細看才發現是人的手指——確切地說，是覆滿銅銹跡的手指骨節，指甲已經異化成鋒利的鉤狀。

器靈在我腦海中驚叫：“鼎奴！第二鼎的守衛！”

“說來慚愧，我們幾家醫館聯合起來也沒有查出這是毒還是病。也希望兩位真的能解決這次事件。”杜掌柜道。

離開濟世堂，我們混入出城的人流。滄州城的早市正熱鬧，魚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一個賣海螺的小販攔住我們，托盤里躺著各種奇形怪狀的貝殼。

“客人買個報信螺吧！”他拿起一枚螺旋紋特別深的紅螺，“清泉鎮那邊用的都是這種，對著吹能傳十里！”

柳無眠突然伸手，指尖輕觸一枚泛著珍珠光澤的白螺：“這個怎么賣？”

小販眼睛一亮：“姑娘好眼力！這是月影螺，夜里會自己發光...”

我們買下那枚白螺。走出城門后，柳無眠才解釋：“螺殼上有星紋。”

確實，對著陽光轉動螺殼，內側隱約可見細密的星圖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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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官道后，景色逐漸荒涼。沼澤地帶的水洼映著灰白的天空，像無數碎片鏡子。杜掌柜給的藥囊很有效，偶爾有水蛇游過，都會迅速避開我們。

中午時分，我們在一條小溪邊歇腳。柳無眠取下焦尾琴，手指輕輕撫過琴尾的月影螺——自從買了它，就一直嵌在琴尾的裝飾處。

“奇怪。”她突然皺眉，“螺殼的溫度變了。”

我伸手觸碰，果然，原本冰涼的螺殼現在微微發熱。更詭異的是，內側的星圖紋路正慢慢變成血紅色。

溪水突然泛起漣漪。

不是風吹的那種，而是從下游向上游擴散的同心圓，仿佛有什么東西正逆流而來。柳無眠瞬間收琴起身，我的右手已按在阿雀給的匕首上。

水面恢復平靜。

正當我們松了口氣時，岸邊的淤泥突然鼓起一個個氣泡，接著——

“嘩啦！”

三具覆滿銅銹的骷髏破水而出！它們的手指已經異化成鉤爪，空洞的眼窩里跳動著幽綠的火光。最可怕的是，每個骷髏的胸腔里都嵌著一塊玉片，上面刻著與九鼎相似的星圖！

“退后！”我拔出匕首，星紋在右臂上亮起微光。

柳無眠的《七殺調》驟然炸響，音刃斬向最前面的骷髏。然而以往無往不利的音波，這次竟被骷髏胸口的青銅碎片吸收了大半！

“它們能吞噬能量！”器靈大喊，“用物理攻擊！”

匕首劃過骷髏的脖頸，發出金屬相擊的刺耳聲響。這些骨頭硬得驚人，阿雀的傳家寶也只能留下淺淺的劃痕。

柳無眠突然變調，彈奏起《天問》的片段。琴音不再鋒利，而是如繩索般纏繞住骷髏的關節。趁它們動作遲緩的瞬間，我瞄準胸口青銅碎片的連接處，匕首狠狠刺入——

“咔嚓！”

碎片碎裂的剎那，骷髏嘩啦散架，綠火熄滅。我們如法炮制解決了另外兩具，但最后那個骷髏在倒下前，鉤爪突然伸長，在我左臂劃開一道血口。

傷口不深，卻立刻泛起詭異的青銅色。柳無眠迅速從藥囊取出一把粉末按在傷口上，灼燒感讓我差點叫出聲。

“杜掌柜的解毒散。”她緊抿著唇，“雖然你將近擁有不死之身，不過還是要以防萬一。”

器靈的光球在我眼前直跳：“快走！這些只是探路的，碎裂時會向主體報信！”

我們顧不上收拾，匆匆上馬離開。奇怪的是，月影螺的溫度越來越高，內側的血色星圖竟開始自行移動，最終指向東北方——清泉鎮的方向。

“它在引路。”柳無眠將琴背好，“這些骷髏怕只是來攔截的。”

傍晚時分，我們終于看到清泉鎮的輪廓。暮色中，十幾處溫泉蒸騰著白霧，將整個小鎮籠罩在朦朧的水汽里。鎮口的石碑上，“清泉”二字已經斑駁，旁邊新釘了塊木牌：

「療養勝地溫泉神效」

「內有惡疾慎入」

兩個截然相反的告示并排而立，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