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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他溝壑縱橫的臉龐,那瞬間的神情,竟若當年文壇叱咤風云的西園公子又回來了!
彭堯諭提筆蘸飽濃墨,若有所思,而即筆鋒入紙,墨跡在紙上暈開:
“西園公子舊知名...…“
第一句寫完,彭堯諭的手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他仿佛看見好友陳繼儒舉著酒杯向他走來,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君宣兄,你這'西園公子'的名號,在當今詩壇上,可是難得可貴的吧!”
“繼儒兄休要取笑!”記憶中自己的回應聲,永遠是那么年輕而清朗。
“...…費盡黃金愧友生。“
第二句墨跡未干,彭堯諭眼前閃過,侯恪披頭散發立于雨中,那是侯恪不為魏忠賢所用,鬮黨們便唆使御史智鋌彈劾侯恪,以侯恪為東林邪黨,被罷官后冒雨來聚的情景。“君宣!”記憶中的侯恪當時雙目赤紅,“黃金散盡還復來,可這大明江山...”話未說完,已被風雨吞沒。
一滴濁淚,落在宣紙上與墨跡交融。彭忠輕手輕腳地退出書房。他知道,此刻老爺需要獨處。
又是一聲燭花爆響,將彭堯諭從回憶中驚醒。他望著鏡中頭發花白的自己,筆鋒在紙上繼續游走:
“投老發垂深雪里...…“
這時,他想起了好友陳陛赴任關中,寄來書信暢談邊事的情景。那時的陳陛意氣風發,“君宣,人生在世,當建功立業,方不負平生所學!”而自己怎么回答的?對了,是笑著說:“子素兄啊,他日你也會明白,最珍貴的不是功名,而是…...”
寫到這里,彭堯諭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鮮血濺在宣紙上,如點點紅梅。他卻笑了,恍惚看見好友董其昌在云端向他招手:“君宣,來端起酒杯,與我共飲,欣賞一下我新得的《富春山居圖》吧!”
彭堯諭提筆,在自己剛吐的血跡處,寫下了第四句,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
“…...竹根閑聽煮茶聲。”
筆落之時,遠處傳來更鼓之聲。燭影閃閃,照在墨跡未干的詩上。彭堯諭放下筆,端坐在太師椅中,氣息微弱卻面帶微笑。他接過彭忠遞過來的茶盞,一飲而盡。
哈哈,此時的彭堯諭,一字一字的吟起了剛寫好的這首詩:
“西園公子舊知名,
費盡黃金愧友生。
投老發垂深雪里,
竹根閑聽煮茶聲。”